第27章 她是誰?
跑的時候不管不顧,現下反應過來,适才發覺自己跑到一個黑暗的地方,這裏竟然沒有宮燈,氣氛有些森冷,花汐槿吞了吞口水,有着後悔自己剛才的舉動。
她一邊走一邊關注着四周動向,夜漸漸深了,陰風陣陣,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緩緩地往前走,直至一處宮苑門口。
只見苑門上牌匾提着“朱琦殿”三個大字,虛掩着的苑門上一半漆黑,是火熏到的痕跡,她似是受到蠱惑,慢慢地朝着苑門而去。
當看清門內的景象時,她便怔住了,再也挪不動腳。
良久,後面有人聲傳來。
“哎喲喂,我的小主子啊,您真真是胡鬧,怎的就跑到這裏來了。”
看清來人是剛才宮宴上站在寒王身邊的公公,花汐槿掩飾住內心的波動,面上堆起笑容:“嘿嘿,我這不是迷路了嘛,這可終于見到活人了,吓死我了?不知公公,這裏可是什麽地方?”
公公慌張地說:“哎喲,小主子喲,這可是禁地,快快出來,別碰了不該碰的東西,也別問了不該問的,折煞了老奴。”
花汐槿堆起了谄笑,“好嘛好嘛,我就出來。”
臨行前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苑內的斷壁殘垣。
公公見花汐槿出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中的拂塵捏得緊緊的,開口道。 “小主子可是回宴席?”
“是,可是不知,公公怎麽稱呼?”花汐槿應道。
“叫小奴劉公公便是,看您不熟路,正好,咱家也是回宴席,便領你去罷。”
劉公公扶了扶手中的拂塵,彎了彎身,走在花汐槿的身前領路。
“如此,便有勞劉公公了。”
花汐槿看夜色漸深,也急着回去,便跟上了他。
“不知小主子芳年?”劉公公似是無意提起。
“今年及笄。”
“可是何時生人?”
“唔,這個我也不曉得。”
“小主竟不知自己生辰?”劉公公似是很驚訝。
“實不相瞞,我不記得六歲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師父也未同我提及過。”
花汐槿摸着腦袋,讪讪地笑着。
她從小無根無萍,不知身世,沒有記憶,可即便這樣又如何。
師父收留了她,她便有了家,也有了親人。
紫栩陪她逃課犯渾,上山打野,下河捉魚。
紫晔許她胡鬧,替她收拾爛攤子,教她缪琳琅琊功法。
她一直這般想,只是,她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紫晔的真實身份,十年了,她突然發覺,他從未跟她交心,似乎她永遠都達不到他的高度,他們之間,永遠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他是王一般的存在,而她,卻是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沒有記憶沒有身世的孤魂野鬼。
她想知道她是誰!
劉公公看着花汐槿眼底閃過的黯然,不由的心裏一陣發緊。
及寒和宮,劉公公先回去複命,寒王覺得有些乏累便先回寝宮了,大臣們仍在談天說地,慶祝将軍凱旋,甚至有幾家大臣攜着家女在司徒羽面前晃晃悠悠,花汐槿支着下巴,一邊喝着小酒,一邊百無聊賴地看着大臣們圍着司徒羽巴結,也難怪,司徒羽少年有成,有文化,有實力,有背景,長的好,黃金單身漢,漬漬漬,真是國民良婿。
司徒羽瞥了一眼醉眼朦胧的花汐槿,開口道:“天色不早了,末将回去歇息了,各位大人們,也請便。”
便抓起花汐槿的手,不顧衆人的眼光,起身離去。
“诶,司徒羽,羽兄,你幹嘛子抓着我,小爺可是純爺們,若……若讓人誤會你有那種癖好,那些大臣們心莫不碎的……碎的稀裏嘩啦的?”
花汐槿眼神迷離地瞧着握着自己的手,口齒不清道。
司徒羽頭疼地捏了捏額角,即便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厮愛喝酒,且一喝就醉的毛病真是一點都沒有改,他微微嘆息,頗為無奈地望着她。
“司徒羽,你給本公主停下!”
嬌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司徒羽身影頓了半秒,便仍然牽着花汐槿往前走。
“你給本公主停下來!聽到沒有!”
一根長鞭堪堪從他眼前掠過。
他一個旋身,堪堪護住懷中的醉鬼,又不動聲色地将她拉在身後,擋在來人視線之外,皺眉冷道:“公主可有何事?”
寒英公主一身嫩紅宮紗裝,胸前的肌膚一片雪白,只見她慢慢收回手中的鞭子。
“本公主連跟你道聲賀都不行?”
“末将不敢。”司徒羽冷然。
“哼,我看你不是不敢,是不想吧。你可知道,若是沒有我,估計你連性命都不保,更遑論能當上一品大将軍。”
寒英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說道。
“公主自是明白人,末将累了,想回去休息。”司徒羽握着花汐槿的手微微發緊,似乎在克制什麽。
花汐槿被司徒羽捏的手疼,她皺了皺眉頭,不知面前是個什麽情況。
“司徒羽,你別不識好歹。”寒英動怒,高揚起聲音喊道。
見司徒羽面無表情,又緩緩地笑道:“你本就與我寒昭長公主有婚約,現下我便是寒昭長公主,不論你願意不願,你都得娶了本公主。”
“你永遠不可能是她,也永遠不可能代替她。”司徒羽隐忍到一個界限,淺眸中掠過一絲殺氣,撂下話後便帶着花汐槿頭也不回地走了。
“司徒羽,我不管你心裏有沒有我,你都是我的。”寒英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撫摸着手中的鞭子,而後又往旁邊一揮,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
因為吃了酒,司徒羽同花汐槿只能乘坐馬車回府。即便是夜裏,南陽王都喧嚣依舊。
花汐槿看着眼前的萬家燈火,有些恍惚,她歪頭,迷離地望着司徒羽。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嗯。”他緩緩點頭。
“我是誰?”她指了指自己。
他靜靜地望着她,她像一只流浪貓,一臉期許地回望着他。
沉默了半晌,他柔聲道:“有些過往,過去了便過去了,追究不一定是好事。”
“你說的對,往事是不可追,可是啊,我這心裏頭,常常有空蕩蕩的感覺,空蕩蕩的,那裏一片黑暗,在那裏,黑暗它告訴我,我的存在是多餘的。”
馬車平穩緩慢地前行,他諱莫如深地将她望着,眸中寫滿了難以言明的情緒。
她仿若沒有看到,只輕輕一笑,“人,是一種奇怪的動物,他的奇怪之處在于,他有感情,而這種感情心态,常常是因為過去的經歷,或者記憶造成,但是,如果有一天,一個人沒了過去的記憶,那他會怎麽樣,他還會不會是他?或者說,一個人如果沒有過去的記憶,那晨曦微露的世界,該如何自處?這着實是個有趣的問題,不是嗎?”
“汐槿……”他神色複雜地将她望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司徒羽,我不過想弄清事情的原委。”
他靜靜地盯着她,看着她漸漸陷入沉睡。
良久,他自言自語道:“你并不多餘,你很重要。”
忽然,他覺得胸口一陣氣悶,片刻之間,嘴角便流出一片猩紅,他穩了穩心神,張口吞下藥丸,又運了氣,眼神才恢複清明。
槿兒,我只願你一世安好。
花汐槿又作夢了,她夢見了時常夢見的場景,以及從未夢見的景象。
夢裏,紅衣女子靜坐于朱琦殿之中,青蔥的手指撫弄着琴弦,笑得凄美而絕望,火勢濺起,她被火海生生吞噬。
畫面一轉,她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抱着一個嬰兒,女子面容不真切,只依稀可以見到她柔和的笑容,那個嬰兒脖子上挂着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木槿玉佩,畫面越來越模糊……
畫面複轉,這次出現了一個小男孩,小男孩一身錦緞,在木槿樹下瞧着一個小女孩吃糕點,小男孩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柔聲道:“你慢點兒吃。”
……
花汐槿素來愛聽八卦,閑來無事便跟着廣平侯府中的丫鬟小厮們唠嗑,唠着唠着,便唠出了司徒羽的豐功偉績和寒昭國的歷史現狀。
寒王素有閑情逸致,是以宮宴不斷。
作為一國之主,他起了個好頭,整個王國都紛紛效仿,大家沉迷在自己的世界中歌舞升平。
可這麽一大塊肥膩的肉,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國力支撐,這就很危險了。
作為寒昭的鄰國青華國,素有一統中原的狼子野心,所以觊觎這塊香饽饽一點兒也不奇怪。
原本十年前的寒昭國之所以能與青華國和軒轅國三足鼎立,是因為寒王有花家這張王牌。
說起花家武将,那是個個骁勇善戰,赤膽忠誠,以保家衛國為己任。
可十年前花家突然獲了叛亂的罪名,一夕之間花家一族一百零八口被斬殺于寒昭刑場,前王後花氏,皇帝感念夫妻情分,沒有斬立決,只将她後位廢除,打入冷宮。
可不久後,冷宮卻被一把大火燒的面目全非,前王後花芊舞殁于這場大火,之後花家正式退出寒昭舞臺。
花家覆滅之後,鳶家上位,鳶家将寒昭國兵力緊握在手。
但鳶家不比花家,雖重兵在握,但鳶家執绔子弟是多,人才卻是匮乏。
不久青華和漠北賊寇便大舉侵犯寒昭,寒昭生死存亡之際,寒王只能在朝堂上讓大臣們毛遂自薦,奔赴戰場退敵。
但寒王手下文臣雖多,武将卻是稀少,一說到出戰,個個避之不及。
在此危機時刻,年方十一的廣平侯世子司徒羽卻站了出來,自願請旨奔赴戰場,寒王一時激動,便當堂封了個将軍之位給世子。
然司徒羽本是世家出身,族中皆文人,并沒有一兵一卒,也沒有什麽後臺,寒王便将前花家的部分不服管鳶家的兵力賜予司徒羽調配,也不管他年紀尚輕,便将他扔向戰場。
衆人本以為司徒羽是文家出身,瞧起來弱不禁風的,上了戰場就是送命的份兒,沒成想世子十分争氣,雖年少卻心智成熟,竟生生将戰局扭轉,青華漠北讨不到好果子吃,便轉而使得游擊戰,時不時騷擾一下寒昭讨點甜頭。
如今司徒羽的一品定遠将軍的稱號,是憑一己之力打拼出來的,是實至名歸。
花汐槿聽到這段奮鬥史的時候不免漬漬稱奇,在聽到花家的時候卻莫名非常。
說起來,她也姓花,她是花家後人麽?
細細想來,若是一百零八口都斬首,那她豈不是花家唯一遺孤?
是師父救了她!
如此說來,寒王是她的滅族仇人?怪不得司徒羽為她隐了姓,是怕招惹禍端。
只是她是花家哪位将軍的女兒?她卻再打聽不出個所以然。
她摸着燕支上的木槿玉佩,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