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離隔音谷
是夜,幕色朦胧,暗影浮沉。
軒轅紫晔端坐于書桌前,桌上鋪着方才師父遞給他的書信。
他微微沉思。
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他深刻的五官上,泛着幽幽的光澤,君子神色清冷,如仙人一般。
少頃,他身形微動,下一秒便出現在汐月閣澤芊院床前。
軒轅紫晔清冷的臉上有着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溫柔,他靜靜地看着花汐槿那熟睡的容顏,她一如既往地蜷縮着身子。
月光透過窗戶,偷偷得照着她如玉的側顏,投下長長的睑影。
他有些不舍地轉身,看着不遠處一道道身影落于樹下。
他淡然的臉上顯現出從未有過的堅定,一陣風吹過,松竹挺拔的紫影與樹下那道道身影一起消失在朦胧的月色中。
淚,無聲地落,那是種熟悉而陌生的悲涼感覺,忽閃的睫毛下晶瑩靈動卻淌滿哀傷的淚眼在彌蒙中睜開。
是夢嗎?茫茫無際的大海,攀附着的唯一一段浮木,消失了,滔滔浪花,似是将她淹沒。
這一夜,似有別離預兆。
新月懸空,馬蹄噠噠而過,镌刻了一路梅花痕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三月的天氣,總是多變,綿綿的春雨,濃濃的霧天,相互交替,空氣中帶着讓人愁悶的濕意。
每逢三月,師父必将閉關,這一個月裏,花汐槿猜測,師父是去會見重要的人了。如師父這般開朗的人,臨近三月,卻恍然變得低沉頹廢,不經意總流露出淡淡的哀傷,讓人看了心情閉塞。
如此一來,花汐槿便越發不喜歡三月了。
這一年的三月,軒轅紫晔離開了,大約是事情很急,來不及告別,來不及留書,便連軒轅紫栩,也突然不見人影,一下子竟只剩花汐槿獨自一人。
三天時光,度日如年,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花汐槿詩意大發,每年三月,少了師父的限制,本是何其自由美好的時光,可如今軒轅紫晔和軒轅紫栩都不知所蹤,如同平日三餐被生生斷了兩餐,頓覺整日心中恍然,饑餓無比。
今日侵晨下起綿綿細雨,驟雨初歇,片片花紅墜落,陷于泥土之中。
花汐槿獨自一人漫步到一棵桃樹之下,看桃樹上一個蜘蛛網已被暴雨擊穿,一只蜘蛛正努力在重新修複蛛網。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彌漫起桃花落地被雨水浸泡後的氣味,少了以往的那陣清香,便讓人心中越是不安。
片刻前,柴绫急匆匆地來見了花汐槿。
彼時,柴绫戚戚然道:“晔郎出事了,昨夜父親大人給我寄了封信,說是他受了重傷,被青華國俘虜,生死未明。”
生死未明?是啊,否則,怎麽連道別都不願說,否則,怎麽至今連封書信都沒有,花汐槿想了很多次柴绫話語的可信度,看她如此難過的神情,不似撒謊。
這麽一想,她便更加心急。
谷中三色,十年如一日。她有時候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瞧瞧看看,但一切想法都是建立在紫晔的陪伴之上的。
但在他突然從自己的世界消失之後,她忽然明白,紫晔并不是她的所有物!
雖然他如兄長,陪伴她保護她,他如師父,教會她一切,他如娘親,會抱着她哄着她。
可是,終有一日他會成親,她會離開他。
她克制得了不去想這麽心塞的問題,但她卻抑制不住那份癫狂的思念,她想他,她想見他,聽他說話,哪怕不說話,也好。
花汐槿蹲下身體,拾起泥土中的一片桃紅花瓣,擡頭看了看那只忙亂的蜘蛛和它腳下破爛的蛛網,便回屋去了。
回到屋後,花汐槿便軟趴趴地伏在桌上,盯着放于眼前的花瓣,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想着些什麽,又似乎只是發呆。
花汐槿打了個哈欠,在午時,倚榻而眠。
無人管束的日子自在卻不免孤獨了些,花汐槿終于打定了主意,晚膳吃了許多,直到把肚子吃撐了才罷,吃罷便回了房間裏,鋪好紙箋開始寫着什麽。
待夜闌人靜,澤芊院中,燈影婆娑。
書信已然寫好壓于燈下,花汐槿歪着腦袋,轉着眼球,收拾了山谷冒險裝備,幾套換洗衣物,一袋糕點幹糧,一壺清水,一些藥品,各式調味劑,一卷大陸圖冊,腰盤着那把只在練武時用的流采軟劍,腰佩着燕支。
她望着那把燕支,發呆,此缪琳琅琊有兩把,龍形喚燕支,鳳形喚胭脂,燕支由紫色琉璃鑲寶玉制成,龍頭劍柄,龍身劍鞘,琉璃玉通透無比,似是看得到那泛着悠悠銀光的玄鐵劍身,劍穗系着她的木槿佩玉,瑰麗無比。
憶起初見軒轅紫晔的場景,她咧嘴笑。
那時候她以為燕支是獨一無二的,生生霸占了三四年,後來軒轅紫晔拿着相同材質的鳳形胭脂,哄着與她換,她才知他們是一對,但那時她覺得燕支比較霸氣,說什麽也不願意與他換,軒轅紫晔便也依着他,思及此,她又咧嘴輕笑。
回過神來,她加快了收拾速度,出了門,沒一會又折了回來,翻箱倒櫃了好陣子,才找到了從未用過的元寶碎銀,分別放在包袱以及身上不同的地方,熄滅了燈後便又悄悄得溜出了門。
月色姣姣,高挂空中。
花汐槿停下馬擡頭望着那空中明月,卻只在月中看到軒轅紫晔的清冷的樣貌。回過頭看了看谷中三色,花汐槿一臉堅定,踏着月色,告別了這十年的桃花源……
一騎紅塵飛過,留下身後一排高高挺立的黃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