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淅淅瀝瀝的雨在耳邊不絕如縷,手機廢了,它充當了鬧鈴,只是時間有點早。
蘭甜兒睜開眼,眼皮酸澀,腦袋卻異常清醒地跟着雨聲轉。她記得自己踏進都市的第一天就是雨霏霏的,頭發亂了,衣服溻了,很狼狽卻對未來的生活充滿歡欣。而現在她依然狼狽,歡欣呢?已不見當初。
趕個早,掐着手機營業廳開門的時間過去,手機加點錢以舊換新。想着如果感情也可以如此便好了。買了手機換了卡,再沖沖地趕往公司,帶着一身濕氣。
蘭甜兒和芮諾的愛情初始,公司的人幾乎全知道,因為芮諾三天兩頭來找她,誰都能感到那流着汁的幸福味道。隔着過道的阿素總是調侃着讓她把芮諾從別的公司挖過來,說像他那樣帥氣俊朗的男人,仿佛全身鑲着金片,幾裏外就能刺到狐貍精的眼睛,很是危險。
阿素哪裏知道,吸引芮諾的可不是什麽狐貍精,而是心術不正的心經。
蘭甜兒所屬的公司老板是個富二代,年輕有為,幾乎不露面,進公司也是來匆匆去匆匆,故而一般事都是副總兼設計經理的陳菲掌權,十足的女強人,很得老板的信任。
桌上的電話響起。陳菲傳。
蘭甜兒進了辦公室,陳菲對着隔桌的椅子一指:“坐。”
“你手機打不通?”
“啊,手機昨天進水徹底報廢,我重新換了,號碼也不是從前的。”
“我不是第一個給你電話的人。你前幾天在談新客戶麽?別人都打到我這裏來了,顯然這個合約就已經成功了一半。設計稿給他看了麽?”
蘭甜兒後知後覺經理說的意思,她答:“還沒有。”
“那趕緊的吧,有問題再來找我。”
蘭甜兒走出經理辦公室,懵怔地坐在電腦前,屏幕的反光折射地臉色更添白皙,阿素腳一蹬,椅子滑了過去,安慰以為是被訓的蘭甜兒。蘭甜兒嘴角勉強扯動,那笑就像吃了黃疸的苦。
那個大單是芮諾的,他帶蘭甜兒是為她汲取更多的工作經驗。當然,這是在出事之前的認為。
在這方面,芮諾是老人兒,別看他平時在蘭甜兒面前一副無賴又無謂的樣子,工作時卻精明地很。他站在天橋上,宣誓撈別人口袋裏的錢給媳婦兒買鴿子蛋,去意大利訂制唯美婚紗,牽着她的手走上禮堂的紅地毯……
女人容易被騙不是她太單純,而是男人的謊言都帶着真誠。只有真相剝落才能看清內在占據的虛假的份量。
現在陳菲告訴她單子從天而降,這不是喜悅,而是振聾發聩的悲傷。就算芮諾拱手相讓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她也不會要。或許知道這一點,芮諾才會拐着彎打進電話去陳菲那裏的吧,他可真夠本事的。
和客戶見面,地點,八號公館,只有會員才能進入的高檔場所,而想成為會員得掏十萬左右的錢呢。是小市民望而卻步的地方。
看到八號公館就讓蘭甜兒想到那與商丘澤噩夢的第一次,怵目驚心。她站在門外躊躇片刻,硬着頭皮進去,跟個趕戰場似的。
看到商丘澤居然也在,正和客戶說笑。蘭甜兒的腳步頓了下。對方很有素養地朝她點頭打招呼,他穿着黑色商業西服,擱在桌沿的修長手指往下,高檔的手表,袖口處露出襯衣的白邊兒,溫雅紳士的氣質是那麽無害。
她倒沒忘,簽約客戶和商丘澤是認識的。芮諾曾一語帶過,表情隐隐,當初她沒在意,想必有些事情早就計劃好的。
“蘭設計,坐。”客戶友善地招呼。
“沒打擾你吧?”
“不要緊。這是我的朋友,剛巧在這裏吃飯,就進來聊幾句。”
“做你們的,不用在意我。”商丘澤低沉的聲音很溫和。
這麽大個活人,加上他與生俱來的就算隐沒在黑暗裏也不削減的氣勢,想忽視根本不可能。
蘭甜兒沒法子,和客戶挪到一旁的沙發處,人家不在意,她就更沒資格指長道短,只有盡量讓自己投入到工作裏。
“上次芮諾設計師帶你一起去看了我的房子,大致應該了解。以為是他設計,到最後卻撒手不管推薦了你。人總有不測之事,不能強人所難。”
蘭甜兒懂,尴尬。所謂不測之事,商丘澤又了解多少,還是全部?
那邊坐着的沉默的男人點燃煙,表情不動聲色,仿佛真的不用去管他存在一樣。那種深沉的氣度,難測。
除了在床上的兩次接觸,她和商丘澤無任何床下交流。
“既然有這樣的信任,我當竭盡所能。不過我想再去房子裏看看,以求量房的精确度,再做報價表,行麽?”蘭甜兒說。
客戶是個怕麻煩的人,或者說有錢人都願意花錢替自己減輕瑣脞之事,才讓蘭甜兒全權負責,直接把一套房子的鑰匙交給她。
面談完,蘭甜兒站起身時,商丘澤正往煙灰缸裏摁煙蒂。
她和客戶打完招呼,陌生又象征性地對他點點頭,便離開。
時刻懂得,離商丘澤有多遠,危險就有多遠。甚至極端後悔之前靠近的行為,多麽地不切實際。
失戀就無所顧忌,真是在糟蹋自己。
仲夏雨後的空氣裏少了幹燥,多份帶着泥土的清新氣息,街上的行人又開始匆匆,仿似急不可耐要吮吸殘留的雨分子。
這樣的天氣蘭甜兒想着應該回鄉下一趟,媽媽過世後,爸爸一直都是一個人,總閑不下來地奔波長滿八角紅楓的田園或山林裏,如果是惡劣的天氣阻擋,他便只能無所事事地孤寂在家,看了教人心酸。
故此,蘭甜兒回家幾乎都是挑糟糕的天氣裏,冒着風雨皚雪還樂滋滋的,爸爸總會內心歡欣嘴上念叨她該忙于工作,老是跑來跑去不嫌累什麽的……
她是家鄉那片嘴裏最聰明的女孩,考上最好的大學,優越的工作,工資可觀,還有個帥氣俊逸的男朋友……蘭甜兒沒時間的時候,芮諾就會自作主張地去盡孝道,說教不聽的。芮諾完全進入她的生活中,無人不知。去面對爸爸,她該怎麽坦然他中意的男子已不在身邊?撒謊麽?這不是長久之計啊。
思慮間擡頭就看到開過去的公交車。算了,知道就知道吧。蘭甜兒擡腿就往站臺跑。公交車在站臺停留短暫幾秒,她連車尾都沒摸到,眼睜睜看着它駛入正軌。
不是沒有下一班,只是會趕不到長途汽車。
蘭甜兒氣喘籲籲坐在站臺內鑲的長凳上,茫然若失。
然後她就看到了商丘澤,烏黑的越野車霸道地停在公交車道上。日間行車燈照着炸彈車牌,像頭猛豹赫然在目的架勢。
“去哪裏?”商丘澤隔着單面車窗問,那意思是要載她一程?
錯誤之事,不過三。
蘭甜兒說:“我等公交就好。”明顯的疏離。
蘭甜兒覺得像商丘澤這類成熟穩重的男人在思考方面都是有理性的判斷分析的。他沒有逼迫蘭甜兒必須上車,可他的車杵在公交線上不讓道是怎麽回事?公交車只能停在站臺外邊,有乘客在嘟哝難聽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