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傳送陣
李野渡拉着秦墨池飛快退開。
巨大的玳瑁重重一腳,将剛才兩個人坐過的那塊山石踩進了泥土裏去,并在那裏留下一個醒目的大坑。
玳瑁身形太過巨大,周圍又都是茂密的林木,它一腳踩下便有些動彈不得。然而她氣得不輕,秦墨池雖然被李野渡拽着躲在它身側的一處土坡後面,但那種拉風箱似的粗重的喘息聲他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海雲生幾乎立刻就知道自己被秦墨池算計了。他是故意的,要拿語言刺激自己,只有自己失控了,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失去牽制他們的機會。
好個狡猾的小豹子。
海雲生喘着粗氣恢複人形,左右看了看,高聲叫道:“你們出來!咱們好好說話。”
秦墨池和李野渡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動。海雲生雖然是千年大妖,但秦墨池身上有着阿骊近千年的修為,就算直接對上的時候不是海雲生的對手,但布下結界阻擋自己的氣息還是做得到的——連清寧都贊過他,教過他的法術裏,結界一術學的最好。
海雲生知道他們沒走遠,她一邊平複自己的怒氣,一邊慢慢的在那巨坑周圍走來走去,嘴裏喃喃說道:“有話好好說。你們只管出來,我不會跟你們生氣的。”
秦墨池覺得海雲生的狀态有些不對,但是他看不出她在玩什麽花樣。要說這女人被他氣糊塗了,倒也不大像。
海雲生漫無目的的在巨坑周圍轉悠半天,像是累了,盤膝坐了下來,連氣息都微弱了幾分,“小豹子,你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秦墨池想了想,一直躲着顯然也不是辦法,但該有的防備也還是該有的。便打了個手勢,示意李野渡呆在原處,自己慢慢站直了身體。結界撤掉,海雲生自然看見了他,她的臉色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神色卻緩和了許多,“你過來坐吧,今日既然是我請你過來的,總該把要說的話說清楚才好。”
秦墨池估計了一個安全的距離,正要坐下,就聽海雲生說:“我不習慣扯着嗓子說話,你再走過來兩步。我橫豎不會吃了你的。”
秦墨池心想你是不會橫着豎着吃了我,但是你想把我豎着的一個人給活生生弄橫着喽,別當老子不知道。
海雲生又說:“現在我沒力氣,不會拿你怎麽樣的。”
秦墨池聽了這話,猶豫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兩步。
生了一通氣,海雲生臉色顯得很不好看,嘴唇都泛起一層青白的顏色。秦墨池不知道這人或者說這個物種是不是有什麽隐疾,不能生氣?或者說不能使蠻力?
“你不舒服?”秦墨池小心地問。
海雲生指了指自己對面。
秦墨池學着她的樣子盤膝坐了下來。他骨子裏還是有幾分紳士精神的,若非迫不得已,他并不願意為難一位女士。
“需要幫你找醫生嗎?”秦墨池覺得她臉色很不好看,眼神也有些虛浮。
海雲生搖搖頭,一雙眼睛帶着幾分固執,緊盯着他問道:“我上次跟你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
秦墨池的本意就是想套她的話,見她開口,頓時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故意露出幾分猶豫的神色,“說實話,就算你是海先生……可我還是想問清楚,切斷我和天玑弩之間的感應,這種事情到底有沒有危險?”
海雲生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若說一點兒危險沒有,想必你也是不會相信的。”
秦墨池笑了笑,“可你确實也沒懷着好意。天玑弩在我這裏的事,是朱權告訴你的?”
海雲生沒有回答,神色依舊淡淡,蒼白的臉色卻慢慢緩和了一些。
秦墨池微微側過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石榴園,他知道那裏就有曲直安排的人。海雲生若是動手,不會超過兩三秒,他們就會沖過來。
“我有一事不解。”秦墨池一本正經地看着她,“你謀財害命,既然已經有了這麽壞的心腸,雷劫的時候不會引來老天震怒嗎?”
海雲生神情愠怒。
秦墨池自言自語般說道:“這麽黑的心肝都能度過雷劫,直至大乘,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難道不會壞了天道?”
海雲生怒道:“放肆!”
“說幾句實話有什麽可放肆的?”秦墨池對她的反應似有不滿,“海先生,你既然能這麽幹脆利落的就把我當做殺人劫寶的目标,我不相信你這雙漂亮的手是清白無辜的。若是沒沾過人命,你不會是這種反應。”
海雲生胸膛起伏,又竭力按捺着自己的怒火。
秦墨池嘆了口氣說:“我前一段時間對修道還是挺感興趣的。不過看見你,我突然覺得還是不要修了。修個千八百年,修成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老變态老混賬,就算比旁人都活得長,又有什麽可得意的呢?”
海雲生一手撐在地上,雙眼微微泛紅,顯然已經氣得不輕。
秦墨池卻陡然間生出一絲不妙的預感,都已經激到這個份兒上,她居然還是如此沉得住氣,這裏面一定還有什麽別的事。
秦墨池警覺地站起身,“我想打聽的事情都已經打聽到了。海先生,咱們下次有機會再聊吧。”
“你等等!”海雲生掙紮着爬起來要拽他。
秦墨池心中對她産生懷疑,自然不能讓它抓住自己,連忙向旁邊退開一步。
海雲生卻看準了他這一下停頓,咬破食指在他眼前飛快地一抹。
秦墨池只覺得腳下一陣颠簸,震得讓人站不穩,似乎有什麽東西要從地底下翻起來似的。
海雲生青白的臉在他眼前放大,微紅的眼底噙着一抹得意的淺笑,伸手朝他抓了過來,秦墨池早在靠近海雲生的時候就布下結界,海雲生一抓之下竟然抓了個空,臉色微變。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一陣唿哨,這是“特事科”約好的動手的信號。
海雲生用指間血飛快地打開陣法,一腳将秦墨池連同他的結界一起踹進了傳送陣的中央。自己緊接着撲了進去。
李野渡見秦墨池起身,已經從山坡後面跳了出來,只是腳下颠簸,一時未能靠近。這會兒見她跟秦墨池動手,便朝着海雲生撲過去,海雲生敏捷地一閃。不料李野渡動作更快,一只手已經抓住了海雲生的肩膀,海雲生咬牙猛然向前一沖,帶着他一起被卷進了陣法
一陣刺眼的白光閃過,山坡上的幾個人都不見了。
“是傳送陣。”江樹搖沉着臉,仔細的檢查剛才海雲生坐着的地方,“她應該是一早就在這裏布下了陣法,剛才她走來走去的跟小秦他們廢話,現在想來,她其實就是在暗中準備着開啓陣法。”
曲直大感棘手,秦墨池和李野渡在他們眼皮底下就這麽被人帶走了,萬一海雲生真起了歹心這可如何是好?回去了要怎麽跟阿骊和榮辛交代呢?
“确實是海雲生,”姚君站在工作人員後面,對曲直說:“不過她看上去跟以前不一樣。”
曲直愣了一下,“怎麽不一樣?”
姚君仔細想了想,“雖然她沒誠心幫我的忙,但那時候她看起來沒這麽陰沉。尤其這裏,”她指了指眼角,“海雲生這裏是青黑的。”她是女妖,而且還是以美色著稱的女妖,對于旁人容顏的改變遠比一幫大男人更加留意。
李鋒略略有些緊張,“她不會是練了什麽魔修的邪門法術吧?”
曲直遲疑了一下,“如果只是容貌發生改變,倒也不一定……”他轉頭問江樹搖,“從這裏找到他們的蹤跡要多久?”
江樹搖拿不準自己的追蹤符是否能查到什麽,只能說:“我盡力。”
他只是一個小小修士,而對手卻是千年的大妖。別說布陣,就是人家看過的陣法,都比他不知多了多少。
曲直安排了兩個人在這裏配合他,剩下的都打發去了周圍搜索。不多時有警員從不遠處的石榴園裏找到一個繡着團蝠如意祥雲的墊子和一件挂在樹杈上的襯衣,中式的男款襯衣,絲麻面料,柔軟又舒服。
如果李野渡在這裏,一定會一眼就認出這兩樣東西。
李野渡被禁锢在一團白光之中,分毫動彈不得。光團刺得他睜不開眼,他不知道自己被陣法帶到了哪裏,也不知道秦墨池和海雲生身在何處,耳畔只聽到迅疾的風聲,其間夾雜着很多分辨不出的嘈雜而詭異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光團慢慢消散,那種被裹在其中身不由己移動的感覺也消失了。
李野渡睜開眼,見自己正站在一片青綠的山坡上,青草過膝,草叢裏點綴着星星點點的鮮豔碎花。草坡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樹林裏,樹林的背後是巍峨的雪山。
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識。
四周圍靜悄悄的,除了草坡上悠閑散步的牛羊,再沒有什麽活物。李野渡試着走了兩步,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他變小了。
小小的手腳,一條略顯肥大的工裝褲,半舊的球鞋上還印着一團彩色的星星……這是他十歲那年二師兄送他的禮物。
李野渡突然想了起來,這是他十歲那年曾經去過的地方,從骊山往西,過星星峽,繼續向西,進入新疆境內的一處隐秘的山谷,樹林那邊就是一個著名的馬場,遠處巨人般巍峨的雪山就是天山的側峰。
李野渡走了兩步,索性躺了下來,靜靜望着頭頂清透得水晶一般的天空。他開始認真回憶,在他十歲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傳送陣會把他送回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