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趙背村
會議室裏的人看到這一幕,都露出驚訝的神色。什麽人能有這樣的手段,連姚君這樣的大妖都能騙過?
曲直尤其覺得不可思議,“見面時,有沒有覺得異常?”
姚君知道自己着了別人的道兒,氣焰略低,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我跟老白也算是熟人了,當然……關系不是那麽融洽就是了。”狐貍也是老鼠的天敵,白恕會毫無芥蒂的與她交好那才奇怪了。
白恕微忿,身為老鼠,他修煉成精容易麽?都成了大妖了看見天敵還是會腿軟……純生理性的反應,根本就沒法子抵擋好嗎?
姚君又說:“那天我剛回店裏,就有小妹告訴我老白來過,還留了話,說有海雲生的消息,讓我去衡山路冰河咖啡館見他。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等着了。我當時還想,老白今天看起來比平時沉得住氣……”姚君停頓了一下,沮喪地搖了搖頭,“我當時滿腦子都是海雲生的事,別的并沒多想。”
白恕卻是一臉受了冤枉的表情,“你也是大妖了,連誰是誰都分辨不出來了?!”
姚君低聲下氣了半天,被他這麽一激,兩道眉頭又豎了起來,“老娘一口就能吞了你,你身上什麽味兒幹老娘屁事!”
白恕頓時崴了,委屈地嘟囔,“好歹也認識這麽久了……”
姚君沒理他,對曲直說:“這事兒是我的疏忽。只是我想不通,把我诓到西安來又有什麽用處?海雲生難道不是在這裏?”
“海雲生确實在此處,”曲直斟酌着說道:“但咱們臨海的三位大仙都來了這裏,我總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白恕還可以說是“特事科”有公事要他協助,姚君來的委實詭異了些。不光是曲直,一屋子人多多少少都有那麽一點兒不大妙的感覺。
曲直也想不出這裏面的關竅,只好先擱在一邊,“既然你見過海雲生,明天正好可以跟着我們的工作人員近距離的觀察一下,看看這個突然間冒出來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海先生。”
姚君知道自己被人算計了,心裏正有些不安,聽他這樣說,忙點頭答應。
秦墨池冷眼旁觀,心裏卻暗暗猜想冒充白恕去見這狐妖的會不會是那坤?那坤與姚君是多年的鄰居,對她的熟悉程度即便不能說了如指掌,也絕不會太淺。至于她有什麽仇家這種事并不難打聽。最重要的一條:那坤的身材與白恕十分相似。
好吧,若真是他,他這麽做又是為什麽呢?
秦墨池從會議室出來,壓低了聲音問李野渡,“那個假白恕,你看着有沒有覺得眼熟?”
李野渡眼神霍然一跳。
“你也看出來了?”秦墨池拉着他回到房間,關上門憂心忡忡地說:“既然這事兒跟你師父有關,肯定不是什麽好事兒。你說你二師兄也是,吳何已經死了,你也差點兒死了,怎麽他還勁勁兒的跟着那個老變态?”
“感情不同吧,”李野渡有些疲倦地揉了一把臉,“我和大師兄雖然也是被師父收養,但當時年紀太小,并沒太深的感觸。二師兄卻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被師父救了的,我覺得,師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大概是和上帝一樣的。”
秦墨池也沉默了。
即便朱權救了他,那坤就該拿自己的命去報答?那這裏面還有多少恩情在?豈不是成了一場明碼交易的買賣?
“你二師兄被洗腦洗得太成功了。”秦墨池嘆氣。
李野渡揉揉他的腦袋,将他按在自己胸前摟住。
秦墨池從這個動作裏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酸與脆弱。他伸手摟住他的腰,把頭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嘆了口氣。
李野渡閉了閉眼,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露出淡淡的微笑。
這世上的事,原本就是不能求全的吧。有了好師父,還要有好師兄;有了墨墨這樣肯陪伴自己的人,還要有修煉成仙的道法……
只怕連老天也會看不下去的吧?
臨潼區,東六十裏,趙背村。
秦墨池下了車,在傍晚時分昏黃的天色裏眯着眼睛打量遠處的趙背村。這一帶山多,觸目所及滿是高高低低的山脊,暮霭如煙,靜靜籠罩着山腹之中的小小村莊。
海雲生說的是趙背村,但她的意思應該不是在村子裏的某個地方。秦墨池把視線投向山村周圍的山坡樹林,放出神識細細梳理眼前這一片地形。意識的觸角慢慢爬過山村的矮牆土屋,順着村後的一條小路向上,越過一片石榴園,輕輕觸到了一個柔和的光點。
玳瑁。
海雲生。
秦墨池刷的收回神識,跟周圍的人簡單講了一下海雲生所在的位置以及周圍的環境,便順着村外的小路慢慢走了過去。李野渡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不管怎麽說,那天見海雲生的時候他也在場,海雲生應該也說不出什麽來。秦墨池本來是打算自己過去的,不過這樣的時刻,有親近的人陪在身邊,他心裏到底還是熨帖的。
盛夏時節,山裏卻并無太多暑意,黃昏的微風裏帶來了大山裏年深日久的沁涼,蟲鳴鳥鳴,聲聲入耳,說不出的幽靜。
海雲生就盤膝坐在石榴園後面的草坡上。
石榴花季早過,枝頭上已經挂上了拳頭大小的果子,青綠泛紅,看上去頗為可愛。海雲生一邊漫不經心的打量着眼前的石榴園,一邊在速寫本上畫着什麽。秦墨池看見她這副樣子,覺得這女人的愛好跟自己還是蠻像的。
“來了?”海雲生頭也不擡的在速寫本上寫寫畫畫,“坐。”
秦墨池左右看看,找了塊稍稍光滑一些的石頭拉着李野渡坐了下來,“海先生好興致。”
海雲生淡淡說道:“活得長,看什麽都沒意思,總要給自己弄些興趣愛好消磨消磨時光,你說是不是?”
秦墨池笑了笑,“不過海先生的手法,似乎有些不大……”
“不大規範?”海雲生笑着斜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專業學這些的,我不同,不過就是拿來打發時間的,規範不規範的,有什麽要緊?”
她不急着切入主題,秦墨池自然也是不急的,時間充足才方便曲直他們在周圍做好布置。
“海先生要是有興趣,”秦墨池笑着說:“其實也可以去美院聽聽課,跟那裏的老師同學互相交流交流,多聽聽不同的意見,多了解了解不同的藝術風格,對自己還是很有幫助的。而且也可以打發時間不是嗎?”
海雲生微微有些意動。
秦墨池又說:“我當年的導師現在是臨海市美院的副院長,我前兩年還曾經應邀去美院代過幾門課。海先生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幫你申請一下旁聽的名額。”
海雲生很認真的看了他一眼,“那就煩勞你了。”
她的話說的很客氣,但眼神裏卻并沒有多大的誠意。秦墨池心中了然,這女人大概受了朱權的影響,眼睛裏只看得到她即将到來的雷劫和可以幫助她抵擋雷劫的上古神兵,對于他這個天玑弩的宿主,估計已經下了必殺的決心。
也是,據李野渡說,在修真界殺人奪寶是很常見的事。
秦墨池已經摸清了自己想要摸的情況,也就不再跟她兜圈子,“海先生,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
海雲生微微點頭,示意他接着說。
“你打我的主意到底是想要幫朱權的忙?還是為了你自己?”
海雲生驀然一驚,後背不自覺的挺直,“你說什麽?”
秦墨池意态閑閑的看着她,“我都已經坐在這裏了,我想咱們也沒必要互相兜圈子。就算你比我多活了千八百年,也不見得你的智商就比我高級多少。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想要七宮幫你抵擋雷劫,是随便一件就可以?還是必須要天玑弩?”
海雲生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我猜想是随便一件就可以吧?”秦墨池看着她臉上變幻的神色,笑了笑說:“傳承數千年的神器,每一件都蘊含着極大的能量。你屬意天玑弩,無非是覺得我是個很好下手的目标,對不對?”
海雲生臉色鐵青,目光也轉為冰冷,“你一開始就知道?”
“對,一開始就知道。”秦墨池笑着說:“你修成人形,但在心裏始終是看不起人類的吧?覺得人類這種生物脆弱又短命,連成為你的敵手都不配,是不是?像我這樣一個區區人類的生死,你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了?”
海雲生冷笑了一聲,“你怎麽不說人類屠殺我多少同類?”
“人類屠殺你的同類,所以你也來罔顧人命,”秦墨池反問她,“這樣做,你和你鄙視痛恨的人類又有什麽區別?海雲生,你也不過如此。”秦墨池冷漠的看着她,“你沒有什麽資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對別人的所作所為指指點點。”
海雲生勃然動怒,“花言巧語!難道人類殺了我的同族,我還要舔着臉與他們交好?別做夢了!”
李野渡拉着秦墨池迅速後退,一道裂縫出現在他們剛才停留的地方。秦墨池看了一眼那道縫隙,心裏并不在意,這樣程度的傷害,他的結界完全抵擋得住。
秦墨池嘲諷的看着她,“你既然看不起人類,為什麽又要和朱權合作?難道他不是人?你為什麽要惦記人類的東西,還想用它們來抵擋你的雷劫?你真有那麽清高的話,靠着你的烏龜殼去抵擋雷劫就好,為什麽還要惦記出自人類之手的七件神器?”
海雲生胸口一起一伏,被這伶牙俐齒的小豹子氣得眼前發黑。
“一面假模假式的看不起人類,痛恨着人類,”秦墨池不遺餘力的刺激她,“一面又想盡手段算計人類的東西。海雲生,你可真有臉。”
海雲生發狂一般揚天吼叫,在漸漸黯淡下來的天光中現出了原形。龐大的身軀宛如一座憑空出現的山頭,巨大的腳掌像一輛卡車一般朝着秦墨池和李野渡所在的位置重重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