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家務小能手
李野渡回來的時候,那坤還沒睡。正屋的門開着,燈光隔着一道紗門暖暖透出來。小院裏的夜來香靜靜綻放,空氣裏滿是清甜的香味兒。
那坤聽見動靜,隔着紗門招呼他一聲,“怎麽才回來?”
李野渡拉開紗門探頭往裏看,“你怎麽這麽晚還沒睡?”他這二師兄還保留着兩百多年前樸素的生活習慣,堅持早睡早起,很少有超過九點還不上床的時候。
那坤正在收拾茶桌上的茶具,李野渡眼尖的看見桌面上擺着兩個茶杯,頓時驚訝了,“有客人嗎?”跟那坤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這人過不慣夜生活,故而很少有人約他晚上出去,更別說大晚上的親自上門來拜訪他了——明擺着是讨嫌的事兒,生意人哪個會做?而且他這套茶具李野渡可是知道的,乾隆青花禦制詩茶碗,被那坤當成傳家寶一樣的東西,平時李野渡想摸摸都得帶着手套才給碰的,怎麽這會兒就大模大樣拿出來喝茶啦?
李野渡指着他手裏的茶碗,結結巴巴地控訴,“禦制……詩……”
“禦制詩茶碗。”那坤小心的拿細布将茶碗擦拭幹淨,一樣一樣小心翼翼地放回盒子裏,“你又不是沒見過,幹嘛這副嘴臉?”
李野渡悲憤了,“我是見過,可我沒拿它喝過茶啊。”
“咳,”那坤輕描淡寫地說:“喝茶這種事,關鍵在于茶。茶好,哪怕你拿痰盂喝呢?”
李野渡皺眉,被他這神奇的比喻給弄惡心了。
那坤把最後一個茶碗收進木盒裏,小心翼翼地鎖回了保險櫃裏。他知道李野渡記不住保險櫃的那一長串密碼,也不耐煩記,故而在這方面也不刻意避諱他,一邊收一邊還喃喃自語,“好東西可是越來越少了喽……”
李野渡好奇心被挑了起來,“到底誰的面子這麽大?值得你拿傳家寶出來泡茶?”
那坤笑而不答。
“只怕你皇爺爺來串門,都不一定有這待遇吧?”
那坤“哼”了一聲,“那老不死的早在棺材裏化成灰了,他要是敢爬出來跟我要茶喝,我拿痰盂把他打出去!”
李野渡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不吭聲了。他依稀聽人說過,那坤是家逢大變才入了道門的,滿門上下數百口人,都因為他皇爺爺一念之差,十六歲以上的男丁斬了個幹淨,女眷沒入官奴賤籍,家産盡數充入國庫……
那坤轉過身見他一臉呆愣相,大概猜到他在想什麽,便随口問道:“你是不是又跑去墨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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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野渡點點頭。
“他師伯還那樣?”那坤流露出回憶的神色,“被慣壞了的小破孩兒,拽的什麽似的……”
李野渡笑了笑說:“它現在好像不能化形。”
“還不能化形?”那坤吃了一驚,“這可有年頭了……當初不是說傷的不重?”
李野渡不大清楚這些事,清寧不喜歡他,不會跟他說自己的事。秦墨池似乎對清寧的情況也不是很清楚,或者他清楚,只是顧及清寧長輩的身份,不願意跟別人提起罷了。何況清寧總是一副拽樣兒,自己的弱勢哪裏肯輕易表現出來。
李野渡問他,“師父有沒有治內傷的藥?”
那坤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當內傷那麽好治?清寧大人已入妖王境,尋常的丹藥根本無濟于事。好的丹藥……誰有了都會小心的收藏起來,以備不時之需。誰會傻乎乎的拿出來給別人啊。”
李野渡默然。他幾年前曾經跟着師父去過東海的妖怪集市,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見了不少,但是丹藥之類的卻非常少。他師父曾說過,如今煉丹世家衰落,好的丹藥也越發稀少了,即使有上好的丹藥,也沒有誰會拿到明面上來買賣。
也難怪清寧的傷這麽久都沒有好轉。
“別想這些了,”那坤斥道:“自己的修煉毫無起色,光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我跟師父說說,你還是回山裏好好閉關吧。”
“不行!”李野渡一口否決。
那坤瞪眼看着他,“怎麽不行?”
李野渡面無表情的與他對視片刻,“我明天搬走。”
那坤,“……小王八蛋。”
李野渡轉身就走。
他并不是對那坤起了什麽疑心,而是心裏隐藏的焦慮被那坤的幾句話輕而易舉的就勾了起來。那坤以前對秦墨池的态度挺友好的,李野渡看得出來,這種關心和喜愛并不是假的。但眼下這樣的時候,秦墨池身邊危險重重,他怎麽會提出要讓他離開秦墨池,離開臨海?
“阿渡!”那坤在身後喊他。
李野渡腳步停頓了一下。
那坤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阿渡,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不會害你。”
李野渡垂眸,“我知道。”
那坤躊躇片刻,“小墨那孩子我也喜歡,你說要顧全兄弟情,來幫他的忙,這我沒意見。但是你不能跟他走的太近……阿渡,他是妖。”
李野渡怒道:“他不是!”
那坤神色似有些疲憊,“他是不是,你心裏清楚。”
李野渡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就算他是,那又怎樣?”
“人妖殊途。”那坤冷冷說道:“若只是朋友,我不會說什麽。但你現在跟他走的太近了。我不想讓他耽誤你,也不想讓你為了一時的私念毀了他。”
李野渡移開視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知道。”那坤說:“修途漫漫,這些我都理解。你若是要找一個可以相互扶持的道侶,我不會說什麽。但不能是小墨。不能是妖。你應該知道,修士與妖修的修為,在……的時候是互相吞噬的。”
李野渡困難的咽了口口水。
那坤看着他,眼神變得溫和,輕輕搖了搖頭說:“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阿渡。回山裏去吧,等你閉關出來,或許這一點情愫就已然随風而逝了。”
李野渡默然不語。
“你自己好好想想。”那坤轉過身擺了擺手,“去吧。”
李野渡進城之前也沒帶什麽行李,常用的那些東西卷了個包,拎着就能走。
他并不是存心要跟那坤怄氣,不管怎麽說,那坤是他師兄,關心總是真的,他也不會要害自己。但他話裏話外都是要他離開秦墨池的意思,這讓李野渡覺得格外難以接受。而且他從這些話裏體味到了一種異樣的迫切,似乎秦墨池身邊還有什麽危險,而那坤生怕這危險會波及到他的安全。
李野渡暗暗猜想那坤是不是知道什麽?他是生意人,不僅僅與人類做生意,也跟各門各派的修士、三教九流的妖族做生意,兩百多年的用心經營之下,他的關系網龐大到李野渡難以想象的程度。因此,他的消息來源也非一般人可比。
李野渡清楚,那坤即便知道什麽,也不會跟自己說的太明白的。畢竟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何況他心裏還存着“人妖殊途”的想法呢。
李野渡收拾好東西,留下一張紙條就走了。他身上沒多少錢,在那坤店裏打小工,那坤包吃包住,不給工資,不過每月會發他兩千塊錢的獎金——其實就是給他的零花錢了。幾個月下來,除掉必要的開銷和買手機的錢,他也攢下來四千多塊錢。不過要在城市裏生活的話,這些錢是用不了多久的,要租房、要交水電費、出門坐車也要花錢……
李野渡站着馬路邊為難了一會兒,決定去給秦墨池當保镖,包吃包住的那種。他可以開車、跑腿、還會做飯。嗯,算得上家務小能手了。
秦墨池被清寧就兵器的問題狠狠打擊了一通,賭氣不再理它,自己跑去工作室幹活兒。任憑清寧在門外連喊帶叫,假裝來電話,統統不理睬。清寧撒了一會兒潑,見小師侄始終不理他,也沒招兒了,自己窩在沙發裏一邊吃零食一邊灰溜溜地看電視。
偶像劇開始出字幕的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清寧扔掉薯片,竄起來去拍工作間的門,“有人敲門!這回是真的!”
秦墨池知道是真的,神識外放,自然将門外走廊裏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他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去開門。
清寧借着他開門的功夫偷偷看了一眼工作室裏那個超大尺寸的工作臺,見上面散亂着好幾張圖紙,上面畫的都是各式各樣的小動物:豹子、虎、貓、還有蛇和蜘蛛等等,當然最多的還是飛禽。秦墨池把這些小動物的形象設計的很是漂亮,尤其最上面那張圖紙上的小鳥胸針,黃色的羽毛,鮮紅的小嘴,簡直和它一模一樣。
暗自生悶氣的小師伯瞬間被治愈了,高高興興的朝着小師侄撲騰過去,停在了他的肩膀上。秦墨池斜了它一眼,輕輕哼了一聲。
“好了,好了,”清寧放下身段安慰他,“我也是好意嘛,我的小師侄總是拎着一根破樹枝,形象多不美麗啊。是吧?”
秦墨池不理它,自顧自過去開門。
房門外,天青戴着墨鏡,頭上還壓着一頂大檐帽子,手裏拎着一個黑色的包,打扮的像一個出來接頭的秘密工作者。見秦墨池出來開門,它略有些不安地拍了拍手裏的包,示意包裏有東西。
“進來吧。”秦墨池把它讓進來,“随便坐。喝什麽?”
天青顯得十分緊張,“不用了,我把東西送過來就走。”
秦墨池沒想到它這麽快就能弄到他想要的東西,神色訝異,“是我要的東西?”
天青在沙發上坐下來,低頭拉開皮包的拉鏈,從裏面取出一個兩寸高的青花瓷瓶,“那個人說,這是最好的傷藥。一共三粒,每隔半個月服用一粒,多厲害的傷也治好了。若是這藥都治不好的內傷,就只能排隊去買棺材了。”
秦墨池半信半疑的從它手裏接過瓷瓶,打開塞子往裏看了看,裏面有三粒黃豆大小的紅色藥丸,帶着一種秦墨池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奇異的香氣。
清寧驚訝地說:“這是舒寧丸。”
秦墨池暗暗問它,“你認得?”
“修士都認得。”清寧的聲音略有些激動,“是最好的療傷藥,不管內府受了多重的傷,它都能……”清寧停頓了一下,忽然間反應過來,“你這是給我找的?”
秦墨池哼了一聲。
清寧一頭紮進秦墨池的睡衣翎子裏,感動得要哭了,“小師侄……”
秦墨池嫌棄地捏着它的小細脖子,把它從自己衣服裏拽出來扔在沙發上,“一邊去。沒看見我們正說正事兒呢。”
清寧在他手心裏蹭了蹭,老老實實地挨着小瓷瓶聞那藥丸的香味兒。
天青見秦墨池一直不出聲,心裏稍稍有些忐忑。那個人雖說這是最好的療傷丹藥,但是它并不認識。也不知拿着這東西過來談判,秦墨池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秦墨池把藥瓶的塞子重新塞回去,沖着天青點點頭,“是好藥。”
天青頓時如釋重負,“是嗎?那真是太好了。”
“你要怎麽做?”秦墨池淡淡問道,“需要我怎樣配合?”
這就是已經同意了的意思,天青激動之下,說話都有些結巴了,“你的妖力我即便經過煉化也不能全部收為己用。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跟我一起去拿那樣東西,将真元渡給我。”
秦墨池不大明白它是什麽意思,就聽清寧在識海中解釋說:“它修為太低,你的真元即便經過煉化,它也吸收不了多少。它所說的那個人,大概有辦法在它體內做出一個臨時的容器,用來容納你的真元。”
秦墨池點點頭,“可以。”
天青大喜過望,“你同意了?”
“同意,”秦墨池說:“這本來就是一早談好的條件。不過天青小姐,你怎麽能保證我的安全呢?”
天青結結巴巴地問他,“什麽意思?”
秦墨池說:“去趙家庫房裏拿東西恐怕不那麽容易,趙家庫房裏的監控、防盜設施要怎麽對付?我會不會被人當小偷抓起來?”
天青輕輕搖了搖嘴唇,“這個……”
“還有,”秦墨池說:“你要怎麽保證,在拿到那個人想要的東西之後,你和我都會全身而退,不會被他殺了滅口呢?”
天青的表情明顯有些呆滞,“滅……口?”
秦墨池忽然有點兒同情它,“這樣吧,你回去跟那個人好好商量一下行動的細節。我覺得有些方面還需要請專業人士來幫忙,務必完善整個計劃。”
天青連忙點頭,“對。”
秦墨池加重了語氣,“最重要的就是咱們倆都要安全,你若是死了,我想,真正的趙青是死是活,應該沒有誰還會關心。”
天青神情黯然,“我知道。”
秦墨池嘆了口氣,“你心裏有數就好,那我就等你的計劃了。”
天青離開之後,秦墨池把藥瓶扔給了清寧,一邊不放心地問它,“我怎麽覺得這事兒這麽不靠譜呢?”
清寧點頭附和,“是不咋靠譜。”
“那個人拿到東西,會滅口嗎?”
清寧寶貝似的捧着小瓷瓶,煞有介事地點頭,“那必須會。”
秦墨池輕輕籲了口氣,“已經拿了人家的東西,也不好反悔了。小師伯,你快點兒養好傷吧。有你在,我就不那麽緊張了。”
清寧洋洋得意地瞟了他一眼,“知道師伯厲害了吧?”
秦墨池把它摟過來,不顧它的掙紮,在它腦門上親了一口。
清寧氣急敗壞,“不孝子!不孝子!”
正笑鬧着,外面又響起敲門聲。秦墨池頓時驚訝了,“怎麽今天晚上這麽熱鬧?都快半夜了還有人來串門?”
神識外放,看到門外的人腳邊放着一個旅行包,正靠在他家門框上擺弄手機。
秦墨池走過去開門,好奇地問他,“你怎麽又回來了?”
李野渡見他出來,慌忙站好,将手機舉到他面前給他看,上面寫着:家務小能手特來應聘保镖、司機、打雜。待遇要求:包吃住,讓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