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妖怪不好當
秦墨池左右看看,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同。
清寧告訴他,“東南,那個小巷子裏。”
餐館門外是一條林蔭道,與好幾條小巷相通。夜色已然降臨,路燈的光透過梧桐樹茂密的樹影,給初夏的夜晚染上一抹溫柔的暖意。這條路車輛不多,人行道上三三兩兩散步納涼的行人,夜風拂過,傳來隐隐的笑語。
秦墨池很難想象這樣靜谧的景色,竟也隐藏着偌大的危險。
清寧又說:“他跟上來了。”
秦墨池不由得緊張起來,“我若是想看看他,神識外放……行麽?”
“神識外放,你的修為不夠,對方很快就會識破。”清寧說:“若他順着你的神識反過來攻擊你,豈不是得不償失?”
秦墨池,“……我還以為我挺厲害的。”
“阿骊當然是挺厲害的。至于你麽,”清寧哼了一聲,老氣橫秋地拉長了聲調,“還得好好練習啊,孩子。”
秦墨池,“……”
秦墨池抱着它穿過馬路,不自覺地看向左右。他并沒有看出誰比較可疑,然而空氣中莫名的多出了一種無形的威壓,令他不由自主的感到胸悶。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日在“特事科”的走廊裏,與“乾坤境”對峙的時候,他也曾感受過。
秦墨池緊張得脖子後面的汗毛都立起來了,雖然知道自己經過清寧的指點,應該比那時要厲害一些,但被擄的陰影并不會那麽輕易就散去。
秦墨池一邊警覺地往停車場走,一邊沒話找話地問清寧,“天青說那人能讓它冒充趙青,師伯覺得能行得通嗎?八字什麽的,能那麽容易就被哄弄過去?”
清寧從他懷裏鑽出來,神情竟然意外的沉着,“趙青的一魂一魄在它身上,也算是趙青的分身,或許是可以的。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就算不行,這人應該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畢竟趙家上下,就趙青一個八字全陰的人。”
“這些規矩也挺奇怪,”秦墨池喃喃,“為什麽要八字全陰?這裏面有什麽講究?”
“或許,”清寧若有所思地說:“盒子裏裝着的是陽性極重的東西,除了八字全陰的純陰之體,誰也受不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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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池聽得一頭霧水,正待細問時,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從身後呼嘯而至,砰然撞上了結界。秦墨池胸口震動,嗓子裏甜腥腥的,一口血幾乎噴出來。清寧從他懷裏鑽了出來,沉甸甸地飛了起來。秦墨池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波動從清寧身上散發出來,溫柔地繞過自己,順着結界的邊緣猛然向外蕩開。
幾分鐘之前還是晴朗的夏夜,而現在卻仿佛突然間過度到了深秋,樹葉被罡風卷起,在昏暗的夜色裏旋轉飄零,周圍的溫度也驟然間降低了很多。秦墨池甚至有種錯覺,仿佛一個巨獸正伏在他們的面前,張着血盆大口,想要将他們吞噬入腹。
濃的仿佛化不開的夜色,在秦墨池驚訝的視線裏慢慢凝實,變成了一個看不出面貌的龐然大物。無形的威壓令秦墨池透不過氣,那是一種根植于野獸天性之中的、對于比自己更加強大的生物所産生的本能的畏懼。
因為剛才的猛烈撞擊而輕微動搖的結界,被清寧迅速修補起來。同時在神識中不輕不重地攻擊了秦墨池一下,“你是在對着它發花癡嗎?!”
發花癡這個說法是在店裏的那天,它從張小米哪裏學來的。
秦墨池痛的整個人都一抽,回過神來之後又覺得後怕。就算這人比他厲害百倍,他怎麽能在兩軍對壘的時候萌生退意?這個時候退一步,那不就是找死嗎?回頭再把自己擄走,貼一張吸元符……
不想被吸成幹屍,就只有反抗!
秦墨池深吸一口氣,逼出丹田內的真元,将它凝成一個尖錐的形狀。尖錐在他面前不住輕顫,像是感應到了他心裏的決絕與畏懼,又夾雜着一絲莫名的亢奮,輕輕顫了兩下,朝着黑影的方向激射而去。
轟然一聲巨響,明明只是一團煙,聽聲音卻像是擊碎了一堵牆似的。黑影四下裏散開,又緩緩地聚攏,在識海中發出一陣刺耳的長嘶。
秦墨池被這聲波刺激得頭暈眼花,胸口一陣煩惡。
罡風更烈,翻卷着被擊散的黑煙,不住的在他們周圍旋轉。秦墨池覺得自己被困在了龍卷風的風眼裏,除了腳下的地面和頭頂的天空,四周圍全是能将人撕碎的飓風,像要将他們絞碎似的,旋轉着漸漸向內收緊。而那個被他擊散又凝起的黑影,就藏在飓風的後面,伺機而動。
秦墨池眼角的餘光看見清寧的身體散發出淡淡的黃色光芒,而他們周圍的結界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的向外張開,竟是與周圍的飓風打起了拉鋸戰。
秦墨池眼疾手快的從身側旋轉呼號的風中撈住了一根樹枝,內府中旋轉的真元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爆破口,順着他手中的樹枝轟然射出,瞬間穿透了厚重的風幕,直直撞進了黑影的胸口。
半空中像是像是打了個悶雷,黑影發出凄厲的嘶鳴,再一次被秦墨池擊散。
他們周圍飛速旋轉的飓風倏地散開,不知從何處卷來的樹枝、飲料罐、包裝袋等雜物零零落落撒了一地。
秦墨池喘着粗氣,手中緊緊握着那根破樹枝,眼睛警覺的四下張望。清寧耷拉着滿身的毛毛飛了回來,沒精打采地窩在他的肩膀上。一雙小豆似的眼睛半睜半閉,仿佛下一秒就能站着熟睡過去。
路燈重新亮了起來,遠遠傳來一陣狗吠。
清寧疲憊地蹭了蹭秦墨池的臉頰,“它走了。”
秦墨池再堅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沒了力氣,“妖怪也不好當啊,誰都想來吃一口唐僧肉……娘的。”
清寧晃了晃翅膀,開口時倒是難得的正經,“小師侄,會好的,你會變成大妖,誰也不能再欺負你。嗯,等我的傷養好了,也可以保護你。”
秦墨池苦笑了一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嗯,妖外也有妖。誰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變成天下第一?”
清寧沉默不語。
秦墨池摸摸它的腦袋,他現在知道自己要跟趙青提什麽樣的條件了。
狗吠聲朝着他們這個方向過來,而且越來越近,秦墨池忽然反應過來,“不會是核桃吧?它怎麽過來了?”他這會兒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依舊盤着腿在人行道上坐着。清寧也累得半死,幹脆窩進他懷裏,對什麽都沒有好奇心了。
“對了,那個破樹枝,”清寧在他識海中嘟囔,“給自己找一件像樣的兵器吧。總要等到危急關頭,撿起一根破樹枝才能發揮威力……你當自己是出來演雜耍的嗎?”
秦墨池,“……不帶這麽歧視破樹枝的,破樹枝也是有尊嚴的好嗎?”
清寧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秦墨池悻悻地把手裏的破樹枝扔到一邊。擡頭看時,黑色的身影已經輕快地越過了街邊二尺高的灌木叢,朝他撲了過來。清寧窩在他懷裏,已經睡得有點兒迷糊了,卻被這冷不丁出現的惡犬吓得一個激靈,撲騰着翅膀從秦墨池懷裏竄了出來,歪歪扭扭的停在綠化帶外側的欄杆上,花容失色的尖叫,“什麽東西?!”
秦墨池被核桃撞得差點兒倒地上,手忙腳亂地抱住核桃,由着它汪汪叫着拿口水給自己洗了個澡。
清寧于是嫉妒了。
“原來是這條蠢狗,怎麽它還活着嗎?喲,喲,也想成妖……走開!”清寧撲騰翅膀,拍在核桃的鼻尖上,不讓它過來舔自己的毛。
秦墨池摟住核桃順順它脖子上的毛,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你怎麽來了?”
核桃盯着撲騰到他肩膀上的清寧,嘴裏嗚嗚的叫喚。
清寧嗤笑,“這蠢狗,還不會化形呢。”
秦墨池無奈了,“小師伯,核桃還不到二十歲呢。”距離成妖、化形什麽的,還早得很吧。
清寧被這蠢狗鬧精神了,又怕它過來舔自己,便跳到秦墨池腦袋上,左右看了看說:“李家的小子正往這邊跑呢。他是怎麽知道咱們在這裏的?”
秦墨池讓核桃卧在他腿上,靠着它休息一會兒,“李哥知道我跟你來這裏見趙青,估計是不放心吧,所以過來看看。”
清寧輕嗤,“哼,來這麽晚,黃花菜都涼啦。”
秦墨池心中一動,他知道李野渡的性子,他既然要過來,肯定是早早掐着點兒出來,不會這麽晚到,這是被什麽事給絆住了吧?
秦墨池捏捏核桃的毛耳朵,“你們是不是挺早就出門了?”
核桃瞪着琉璃珠似的眼睛看着他,嘴裏嗚嗚叫了起來。
秦墨池不知道它說什麽,正想問問清寧這個翻譯,就聽清寧說:“哎呀,你還問它做什麽,李家的小子也過來了。直接問他好了!”
秦墨池擡頭,果然看見熟悉的身影遠遠跑了過來。
這一地的狼藉和癱坐在人行道上的秦墨池,把李野渡吓了一跳。他快步跑過來,蹲在地上把秦墨池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只是力竭?沒受傷?你确定?”
“沒事。”秦墨池懶洋洋地靠進他懷裏,“就是累了。”
李野渡僵了一下。
清寧哼了一聲,痛心疾首地擡起翅膀擋住自己的臉,“光天化日之下……呃,雖然天黑了……簡直傷風敗俗!”
秦墨池吭哧吭哧笑了起來。
李野渡莞爾,伸手摟住秦墨池的時候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好讓他靠的更舒服一點。
“不像話!”清寧從翅膀上面偷瞄了一眼,見兩個人還靠在一起,語氣忿忿,“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女人家走在街上,連腿都露出來了!男人也在大街上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秦墨池笑得肚子疼。
李野渡縱容地摟着他,好像無論他想做什麽,他都會無條件地支持。
“真是閃瞎狗眼。”清寧終于有機會使用這一句剛學會不久的現代俚語,同時深切體會到現代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你看看這句話将心塞的感覺形容的多麽貼切!
核桃舔舔秦墨池的下巴,撒嬌的把腦袋拱進了他的懷裏。
清寧唾棄,“蠢狗也這般不成體統!”
秦墨池唉喲唉喲的拉着李野渡的手給自己揉肚子,“小師伯,你歇會兒成不?”雖然它說相聲說的挺好,但是一直笑,不利于傷員養傷啊。
清寧哼了一聲,不說話了,只是拿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不滿地瞪着李野渡。
李野渡揉揉核桃的狗頭,略帶歉意地說:“我們倆出門其實挺早的,半路上遇到一點兒麻煩,兩個妖族發生矛盾,其中一個還沒有‘落戶證’,被另一個推搡到我面前,我沒辦法,只好把它送到‘特事科’去,交給後勤的值班人員,所以……”
秦墨池心裏疑惑了一下,“是巧合嗎?”
李野渡微微蹙眉,“沒有人知道我晚上出來是要找你。二師兄都不知道。”他出門的時候那坤還帶着“一品堂”的管事和兩個夥計在庫房裏盤點存貨,滿腦子都是他庫裏那些瓶瓶罐罐,連他站在庫房門口跟他道別都沒聽見。
話是這麽說,但秦墨池還是覺得沒那麽簡單。兩個妖族在他經過的路上吵架,其中一個還是黑戶,必須讓他給扭送到“特事科”去……這橋段聽着也太刻意了,真的只是巧合嗎?
“別想了,”李野渡試着扶他起來,“先回家再說。”
“還得等等。”秦墨池抖着腿站起來,摸出手機給曲直打了個電話,彙報了一下自己遇襲的經過。
曲直表示:保護現場,取證的技術人員馬上過去。
一個小時之後,秦墨池裹着浴巾,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家客廳的沙發裏,等着李野渡泡茶給他喝。清寧也剛洗了個澡,毛毛上還帶着潮濕的水汽,不過精神好了許多。核桃卧在秦墨池的腿邊,懶洋洋地晃着尾巴。
秦墨池拿起手機給趙青發短信:我同意你的提議,不過我不要趙家的股份,我想要能夠治療真元受損的丹藥。
幾分鐘之後,趙青的短信回複:我會跟他商量,有消息再回你。
秦墨池删掉這兩條短信,心情愉快的把手機扔到一邊。他知道對于他提出的條件,趙青一定會特別上心,因為在這件事當中,最不着急的人就是他秦墨池了。
清寧不知道他心情怎麽突然間這麽好,疑惑的拿尖嘴巴啄了啄他的耳朵。
秦墨池笑着把它抱進懷裏,決定這件事先不告訴它。
核桃好奇地湊過來聞聞清寧,被清寧嫌棄的用大翅膀拍開,“走開!蠢狗!”
秦墨池安撫地摸摸核桃的腦袋。核桃被嫌棄了也并不生氣,只是把下巴搭在秦墨池的腿上,瞪着琥珀似的清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懷裏蹦蹦跳跳的小黃鳥。
“我們現在來談一點兒正經事。”清寧一本正經地看着秦墨池,“我覺得是時候給你找個合适的兵器了。”
秦墨池猜到它要說什麽。
果然,清寧很嫌棄地說:“雖然對于大能來說,落葉飛花皆可傷人。但你顯然還沒到那種層次。所以……”它誠懇地看着它的小師侄,“你不能總是這樣自欺欺人,呃,假裝自己是高人什麽的。這是很愚蠢的。”
秦墨池,“……’
清寧補充了一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