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三兒,生病,不要死
入了四月,京城的氣候開始回暖。将軍府裏的迎春花開的明豔豔的,開盛了好一些時日才頹敗了下去。
然後桃花兒就開了。
自從上回溫玉去了皇宮幫将軍求情,換得将軍平安回府,将軍府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的仆人丫鬟們都對溫玉敬愛有加。再加上将軍目無旁人,對溫玉是真的好,于是府中上下都特別的愛戴公主。府中做事的人知道公主不愛與人親近,事必躬親也就沒事都不去打擾。丫頭們見郡主長的也快,各式各樣的小衣服小鞋襪從來都沒有斷過。而下人們見公主喜歡在日頭好的午後抱着郡主和一堆貓貓狗狗什麽的光後院,看桃花,知道公主是喜歡桃花,于是勞師動衆的自發移了好幾株開的最豔的桃花去了謙潤閣的小院裏。
花匠們每天也細心的打理着将軍府裏的花花草草,好讓公主和郡主散步的時候能興致更高一些。和安郡主平日裏咯咯——的笑聲,是真的很招人疼。
溫玉自是知道家用工人對他的好,明裏暗裏的讓言望多給下人們打賞。于是将軍府中主仆們相處的其樂融融,這個早春過的舒适又美滿。
卻是四月剛過半,桃花謝了滿院子,新的枝葉都抽了出來。
某一日傍晚,溫玉和言望正用着晚膳,搖籃裏和三只貓咪玩的正開心的言珏突然間打了一噴嚏。
溫玉也沒放在心上,想着是四月天裏空氣轉涼,于是過去給孩子多穿了件衣服,就繼續放任溫小三在籃子裏玩耍。
開春了以後好像連小三兒都長的特別快,現在已經能自己翻身,在小搖籃裏撲棱撲棱的從早到晚都很忙。
三兒和小望望是最親的,晚上睡覺沒有小望望是絕對無法消停,而溫玉的紅豆綠豆黃豆,是三兒白天裏最愛粘着的。
也就小屁孩光着小屁股趴在那裏伸手摸摸喵咪的腦袋身體自己在那裏瞎樂。黃豆比較貪睡,經常把三兒的搖籃當床睡,睡醒了就不知道竄到哪裏去。而綠豆是個表情帝,一會兒眨眼,一會兒吐舌頭,一會兒咪咪眼睛,三兒就會咧着嘴跟着綠豆的表情也咧咧嘴,眨眨眼睛,有時候臉上的動作比貓咪慢了,還會急的哭。
溫玉見孩子喜歡也就随他們去了,他的動物都很聽他的話,只會用軟軟的肉脯去撓三兒,不會真的伸出爪子來。
兩個人吃過飯,言望就一直站在搖籃邊上看言珏,随着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他已經做了第三個搖籃,現在看着不大的籃子裏窩着貓咪和孩子看着已經有點擁擠,于是打算得了空就做個更大的。看言珏這個架勢,三只貓咪還有一只白狐貍都得裝的下的大小才行。
好在溫玉的兩只狗狗其實還算聽話,在屋裏喜歡跟着他轉悠,不太黏言珏。
“十日後我要随南邊的戰士去北邊,約摸二十日後回。”
“恩。”溫玉聽了點了點頭。他正給老大老二喂食,把瓜子一顆顆的剝了出來,捏在手裏讓兩只八哥搶着吃。
Advertisement
言望也就站在一邊看着,覺得溫玉每天教八哥說話專心直至的樣子最耐看。
兩只八哥都很聰明,教什麽都學的會。溫玉那天在教他們說:“溫小三兒是美妞。”
八哥也就依依呀呀的重複着說:“溫小三兒是美妞。”
“溫小三兒是美妞。”
……
言望并不喜歡孩子叫小三,于是聽了半天還是沒忍住的多嘴插上一句:“是珏兒是美妞。”
“閻王是壞蛋,閻王是壞蛋。”老二立馬改了話。溫玉聽了樂呵呵的笑着,繼續剝瓜子特別獎賞了老二……
将軍也習慣被老大老二欺負,他也不可能和兩只八哥較真,于是裝作沒聽見。又聽到言珏在還在打噴嚏,于是過去看孩子了。
只剩下溫玉坐在圓桌上嘿嘿的笑着。桌上放着他前些日裏摘來的最後幾株桃花,被他養的很好,還開的紅豔豔。
十日過的很快。言望走之前把家中各項事務和李管家都交代了遍。在溫玉這兒只說了句:“照顧好珏兒,等我回來。”
然後把人摟着親了半天。
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言珏這些日子一直噴嚏不斷,臨走的這幾日裏還留着鼻涕,脖子上開始長小紅斑。
請大夫來看過,只說是濕氣重起的疹子,不足歲的孩都很容易得濕疹什麽的,就開了幾幅藥,溫玉看了看說還算對頭,也就每日按時喂着。言望走的時候似乎言珏脖頸上的濕疹像是退去了一些。
……
溫玉只當是普通濕疹,并沒有多往心裏去。只是孩子的情況在将軍走後,亦如壞過一日。
言望走的第三日,溫小三全身都起了紅疹子。
言望走的第五日,溫小三開始發起了高燒。
閻王走的第八日,溫小三開始吃不了奶水。
……
溫玉謙潤閣裏所有的動物全部讓管家挪了出去,連小旺旺都趕走。
謝大夫是言望的心腹,博聞廣識,行醫也有二十年的經驗,卻是愣是說不出小三的得的是什麽癔症。
溫玉還算鎮定。整日整日的抱着孩子,三兒沒辦法自己喝奶水,溫玉就一點點的給他灌,漸漸的三兒幾乎是吃多少吐多少,後來幾天,孩子吐不出來就卡在喉嚨裏,溫玉紅着眼幫三兒把奶水拍了出來,最後端着一碗奶,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言望不在家,溫玉忙不過來也顧不得更多,許多事情都讓管家幫忙。屋子裏裏裏外外用酒醋熏了好幾遍,溫玉自己也每日裏裏外外洗的很幹淨才去照顧孩子……只是情況麽有一點好轉,只能眼看着三兒一天天的消瘦虛弱。
第十日,孩子已經兩日進不得奶水。謝大夫帶來了最壞的消息。
小三的生母秦氏,母親那邊一直都帶着這種癔症,凡是生男娃,都活不到足歲就會全身發紅疹子,後而發高熱不退而死。秦氏的一個哥哥和一個弟弟就是不足歲就沒了。而她母親那裏只有一個小舅舅活了下來,卻是沒有足歲的時候高燒壞了腦子,一直癡癡傻傻……
溫玉聽了還算冷靜,手依舊抖着,還是不停的給三兒的額頭抹上慘了水的酒,給孩子降溫,酒比水有用。
“為什麽孩子剛生下來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些?”溫玉皺着眉,臉色鐵青。他連着十日沒有好好的睡過一次,每天吃了些什麽他也不知道。
“那時候秦氏生下孩子連面都沒有見,就直接抱過來了将軍府。後來聽說是個男孩,她說怕這邊爽約失了那些銀兩,所以一直都沒有提起過。”
“知道了。”溫玉淡淡的,看着榻上的孩子,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心裏絞的難受……
“公主,只是,您這些日子實在是太操勞了,孩子沒了……可以想辦法再……只是公主這熬壞了身子,将軍回來了,可要心疼壞了……”謝大夫委婉的說着。言珏眼看已經燒了6日,這孩子的命,恐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溫玉聽了覺得嘴裏苦。
也不理會謝大夫,只是專注的給孩子澆酒降溫。
“公主……郡主這病聽說是會過人的,秦氏母親家裏就有女娃娃和男娃娃養在一起,男娃娃發病也帶着女娃娃病死的例子,您成天陪着,若是過了病來……”将軍走之前特別囑咐過他照看看好公主和郡主,眼看着一個不行了,另一個,可不能也搭了進去。
溫玉之前根本不理會謝大夫,卻是聽到這裏,突然間想到了什麽,擡頭對着謝大夫勉強的笑了笑道:“謝謝大夫,勞煩您走的時候幫我喊一下李管家……他在偏殿裏守着。”
“公主千萬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
“李管家,麻煩你幫我去抓幾副藥來,方子在案子上,抓來以後五碗水煎成一碗給,麻煩你了。”
“好,好,公主別心急,郡主福大命大,一定能過去這一關的。”管家抹着眼淚,聲音都是抖的。公主這些日子憔悴的簡直沒法看,都是為了這個孩子。只是公主不讓他把郡主生病事情走漏出去。他也只能嚴守着秘密,一日日利索能力的幫忙,還是看着公主和郡主都衰弱下去。
……
李管家怕下人做事出什麽岔子,于是親自去抓藥,卻是剛出将軍府,就看到自己家的将軍風塵仆仆的正好趕到。
“将軍,您不是要十五日——”才會回來?管家嘴張的老大。将軍的臉上滿是塵土,臉色很差,一看就是長時間趕路沒有休息的樣子。身上還穿着铠甲。
“謝大夫托人告訴我了,珏兒現在怎麽樣?”
“将軍,将軍您快去看看吧……公主和郡主……哎……”管家一下子就哭了起來。
言望皺了皺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辦事,這些天也辛苦你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跨進了将軍府。
言望直奔謙潤閣,讓下人幫着脫了身上厚重的衣服,推開了溫玉的房門。
裏面彌漫着酒味,還有濃濃的血腥味。
言望心裏一緊,他真的害怕言珏出了什麽事,溫玉會想不開……這個人對動物都那麽的上心,對言珏這個孩子,更是傾注了太多太多的感情……他真的想擔心過,會不會言珏不在了,溫玉也會跟着去……
他差點把隔着門的屏風都打翻在地,沖了進去,面前的景象讓他脊背都發涼。他看到溫玉靠在床邊,臉上煞白。手腕上紅色的一道口子,殷紅的血流了出來,被他接在一個小碗中。
那把他們新婚之夜言望割破自己的手指的馬頭匕首,就放在溫玉身側……
溫玉擡了擡頭,看見是言望,咧着嘴勉強的笑了笑,轉頭看了看床上的孩子,虛弱的說:“你回來了……我正好忙不過來,三兒兩天沒喝奶了,喝奶就吐,剛剛我喂了他我的血,他吃了沒吐出來。現在還暖,你幫我喂他……”
“溫玉……”仰望愣了會兒,走了過去,看到臉色發紫,全身光裸滿是紅斑的的言珏,心中頓時一陣鑽心的心疼和悲涼。
他才走了幾日,不知為何變成了如此這般。
“別發呆,快點幫我喂,還有……把酒擦在他的額頭上幫三兒降溫……管家知道太多不太好,我現在也只能靠……你了……”
溫玉遞給他半碗血,手都在抖險些都灑了,言望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摟着溫玉,輕輕用了用力。
“對不起……”
……
溫玉是極累。只知道驸馬回來了,他終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只覺得手上被塗上了涼涼的東西又什麽東西裹了起來了,然後他看着言珏的視線都模糊了,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溫玉再一次醒來,是被噩夢吓醒的。
他夢見三兒不在了。只剩下一個紫色的摸不着的娃娃,一直的在他面前哭,一直哭,一直哭。他伸手去抓卻是什麽都抓不住……
“三兒,三兒——”
溫玉難受的自哭,叫喊着坐了起來——
“三兒……”溫玉要下軟榻卻是站都站不穩,全身都是軟的,跌坐在了地上。
“三兒沒事,你別怕……”旋即有人過來抱住他,在溫玉的耳邊輕輕的說着什麽:“別怕……”
“他吃下去了嗎?對了,管家的藥,藥呢?”溫玉抱着言望,着急的要東西。他覺得眼睛都是花的,好像連将軍的臉都看不清楚。
言望心疼着,心裏也揪着。
“藥都準備好了,剛剛珏兒……三兒把血都喝了下去,沒有吐出來……那藥是給三兒喝的嗎?”
“是給我的。果然我的血還有用,那藥能讓我變得虛弱,然後讓三兒的病過給我,若是我能活下來,那以後的血裏就會有克制癔症的成分。就像中過毒的人若是沒死,就會對那種毒無效一樣……”這是溫玉從很偏醫術上看來的,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用,是不是真的,卻是為了孩子,他也願意去試試。
溫玉念念叨叨的說着,推開言望要爬起來去拿藥喝。言望聽了直皺眉。一個箭步過去,把整碗藥都砸了——
“你瘋了嗎……三兒已經燒了那麽多天,再拖下去真的會……”溫玉沒有力氣西斯底裏,只是對着言望有氣無力的說着。一直沒有意識的搖着頭,說不出的悲涼。“管家,我要李管家……幫我去弄藥……”
言望把人抱回了軟癱上,把他按在了那裏:“……你若那麽想死,還不如我親手殺了你!”言望狠狠道。
“三兒——我不能讓他死。他多可愛,他和小望望那麽要好……沒有他,我怎麽辦……”溫玉掙紮着,但是沒過多久就身上都失了力氣,動不了了……
言望的眼睛也紅紅的,幫身下的人抹去禽在眼邊的淚水。
“謝大夫看着孩子呢。他去找了秦氏的那個小舅舅,聽說他小舅舅小時候就是連着燒了十日,熬過去就好了。我們三兒已燒了快十日,你把他照顧的非常好,他會好起來的……相信我,好不好……”
“三兒,三兒,三兒……”溫玉抓着将軍的衣服,只是碎碎的喊叫着。
“會好起來的。三兒會好起來的……”
……
溫玉還在夢魇的恐慌裏,言望就摟着他,直到他又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