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好,月圓,人長久
皇帝賜給丞相二十餘塊各式花樣,各種成色的常樂玉石。
蔚一正和皇帝彙報南方賦稅的事,完了,也不見皇上有什麽大反應。
“你看看這些裏面有沒有你喜歡的。”司徒祺讓太監李和成遞過來三屜玉石給丞相挑選。
蔚一看着那些玉石,臉上完全沒有任何開心的表情,倒是疑惑的看着司徒祺:“皇上,這是……”
“上回見丞相喜歡溫玉公主的常樂玉。就派人去常樂找了好些來,做成各種樣子的。給你挑喜歡的戴。”
皇帝等着看他歡喜的表情。只是好像蔚一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凝重起來。
“臣,不需要這些……”蔚一看着各色形狀的玉石,嘴裏卻是苦了起來。司徒祺果真是不懂他的。不過好在他的心裏還是有他。
司徒祺的臉上的也不好看。“那日裏還見你喜歡的緊。怎麽先下就又不喜歡了。或者去做個和溫玉一樣的來?”
大有一副:丞相還是唯一會拒絕朕賞賜的人的不爽。
蔚一是知道司徒祺的脾氣。于是不再說拒絕的話。
選了一塊泛紅色,龍圖騰圖案的常樂玉,抓在了手中。
司徒祺雖然沒有見到原先想要的面容,倒是好在蔚一收了。剩下的那些,他看也不看的,讓太監李和成從哪裏弄來的就送回哪裏去。
只是可憐了那些好幾日都不合眼沒日沒夜趕工的玉匠。
幾日後,皇帝見到一月一次給他請安的太子司徒益。發現那塊紅色的玉佩就挂在了太子的衣襟上。司徒祺難得的多看了太子幾眼,最後還是覺得不順眼,走到太子面前,拿過了那塊玉前後看了看。上面有一行小字,是丞相的字跡。從小蔚一的章刻書法都是一絕。
工整大方的一排字——
“花好月圓人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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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給的?”皇帝問太子的奶娘。
“一一……給的。”太子縮在奶娘的懷裏,伸了伸手,還是勇敢的要去拿回蔚一送給他的東西。
“……”司徒祺只是摸着那塊溫潤的紅玉。也不說話。
“花——好……月——圓……人——長久……”太子突然奶聲奶氣的念了一句話。
“他教你說的?”
“一一,一一……”太子會說的話不多。卻是能那麽完整的念出這麽一句話。
司徒祺把玉丢給了太子,讓奶娘把孩子抱走了。
只剩他一人坐在碩大又空曠的椅子上。
司徒祺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好像他和蔚一都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那一年的中秋節。父皇很大厄排場擺的中秋家宴,整個皇宮就屬父皇那邊最是熱鬧。
那一晚,最不起眼的六皇子和伴讀蔚一,偷偷的扮成小太監的樣子靜悄悄的溜出了宮。
蔚一是當年言官蔚禦史丞相的大兒子。住在宮外于是也對宮外比較熟悉。
蔚一帶着他也不敢亂跑,兩個人出了宮換了常服,就在京城裏的飯館裏點了一桌飯菜。吃飽喝足,就學着文人雅士包了一艘畫舫,就兩人人,聞着城裏濃濃的桂花香,喝着桂花酒,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泛游在樊水河中。那天的月亮是司徒祺這輩子見過最圓的。
六皇子和伴讀那晚上都喝多了。但是他記得,那時還是未經世事的少年蔚一,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臉都貼在了他的臉上。臉上熱熱的,氣息裏都是桂花酒的味道。
蔚一在親他。小心的舔着他的嘴唇,舌頭輕輕的舔舐着,讓他愣了好些時候。
卻是很快就被清醒的六皇子一下子推開的老遠。蔚一一個沒站穩摔倒地上。
“蔚一,你這是作甚!”六皇子有些暈。卻是他知道他是男子,蔚一也是。
被推到在地的少年紅着臉,掙紮的爬了起來,有些落寞的看着他,又望了望天上的月亮,閃着清亮的眸子輕輕道着:“花好,月圓,人長久……”
随即跪在了他的面前,低下了頭:“請六皇子原諒蔚一的魯莽。蔚一此生甘願為皇子當牛做馬,萬死不辭。”
“……”
好像那晚司徒祺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最後敗興而歸。
好像從那以後,蔚一也再沒有做過任何越矩的事。可是兩個人從小到大兩小無猜單純的情誼,似乎也是停止在了那一天。
那以後司徒祺有意的疏遠蔚一,也換了別的伴讀。卻是蔚一一直都默默的跟随着他的腳步。幾年後血腥的奪皇位的戰争裏,蔚一真正的履行了那個花好月圓夜的承諾。蔚一殺了自己的老師,殺了自己的姐夫。好幾次連自己的命都差點搭進去了,還好最後還是好好的站在司徒祺的身邊,做了他的丞相。只是在他面前的人,總是低着頭,那雙眸子,好像再也沒有與他正視過了。
十六歲那個月圓夜,已經是皇帝,曾經的六皇子好久都不再想起。
要不是這塊玉上的這句話,司徒祺真的都忘記了,他與蔚一還有這麽一次糾葛。
只是這些年,從小到大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人,好像除了蔚一,也就沒有第二人……已經習慣這個這個人的氣息,習慣了這個人低着頭站在他的面前聽他的話,為他辦事,再低着頭告訴他結果。蔚一是一個外表看起來很孱弱的人,身手不好,動不動就病……卻是好像真的沒有什麽是他搞不定的……這十年來,他都是萬能的蔚一,司徒祺的蔚丞相。
“陛下,蔚丞相在外面等了。”李和成輕輕的提醒了下已經發呆半個時辰沒有動過的皇帝。
“讓他進來,你們都退下。”
……
“蔚一。”司徒祺很久沒這麽叫他了。
“臣在。”蔚一低着頭。看着地。
“花好,月圓,人長久……”司徒祺帶着笑意念着這句話,随即臉上也冷了幾分:“丞相好大的膽子,把朕賜給你的玉随便就給了太子。怎麽,還要刻上十年前你做的荒唐的事,是要提醒朕,還是提醒你自己?”司徒祺是故意的。
果然。蔚一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噗通一聲,那聲響敲的司徒祺心裏一沉。
“臣領罪。”
“領罪。你,何罪之有?”
“……”蔚一不言。只是跪着。
三月的天裏,地上冰的很。皇帝的書房裏暖氣很足,但是刺骨的冷氣還是從腿上迅速的蔓延到全身。或許本來身上就是冷的,那冰冷或許是從心口蔓延開的,而不是從腿上傳來。
蔚一的心裏,這些年來,一直期待着,有一日,司徒祺會賜他一死。
他喜歡這個高高在上冷血的男人。從小就喜歡。
十多年,快二十年了。他們認識的時候兩個人都只有五六歲大,蔚一是看着他從懵懂的少年,變成了為了權力為了結果不擇手段的男人。
或許小時候單純的司徒祺還能接受蔚一畸形的愛戀,他還是被拒絕了。而長大以後,蔚一更是也明白,這份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是一個死結。
那個花好月圓的夜裏,司徒祺的那一聲呵斥,一次推開,好像年少時的夢就碎了。跟着司徒祺到今日,蔚一自己都覺得是個奇跡。如今只是身心俱疲的,陪着這個人已經成習慣罷了。
也知道這人陰晴不定。能陪在他身邊這兒多年,還留着命。已經是個奇跡……他心中也沒有什麽遺憾了。
“臣只求皇上看在臣一家三代忠臣,能為小妹蔚長青找一個好人家。”蔚一返到心中挺平靜。司徒祺曾經答應過他絕對不會為難他的家人。蔚一牽挂的如今也只有他家中的老父親和剛剛長成的小妹了。
“朕明日就納她為妃如何。”司徒祺走到蔚一身邊,蹲了下來。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那人果然在抖。
……
“起來吧。朕只是随便說說。”司徒祺知道蔚一這些年身體一直都不好,冷了,熱了都要病幾天。心裏想着就不舒服。“下回朕賜予你的東西,不許随便送人。太子也不能送。明白?”
蔚一以為司徒祺是當真要把妹妹納為妃嫔,正要謝恩,卻是聽到司徒祺話鋒一轉,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輕松了很多。
“臣遵旨。”蔚一擡頭,看到皇帝還在他面前。也不敢起來。
司徒祺沒法子,伸手把人拉了起來。
“晚上留下來陪朕喝酒吧。花好月圓人長久。今日十五,外頭的迎春花開了些日頭了。也算是和景……”
司徒祺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在欣賞之前捉弄蔚一的樣子。
“早朝時候你提了幾個新太傅的候選,朕覺得有幾個很是不妥,不要只顧着看家境,朕要真正有能力,專心做事的人。”司徒祺突然有開始說正事。兩人又變成了君臣的模樣。
“臣明白。”蔚一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事情裏緩過來。司徒祺突然召見他,一開場就是說那玉的事,怎知道突然又轉到國事,他的腦子裏還嗡嗡的……“回陛下,王皇後殡天已有些年月,朝中大臣請求皇帝多為江山社稷着想,重開選秀,能為皇家綿延子嗣。”
“誰又在朕背後亂嚼舌根?已經禁了他們提立後納妃之事,學乖了讓你來傳話?”司徒祺明顯是不高興了:“丞相去轉告那些喜歡管朕的大臣們,朕已經有了太子,若是哪天太子變傻了,或者太子不小心有什麽閃失不能繼承大業,那麽就讓他們全家都來為我們的和清江山陪葬……”
……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