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5)
己前面一點點的位置,她的背影和念書的時候真像,就連發型也還是那樣,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少女頭,一晃一晃。
他皺了皺眉,好像時光又繞到最初的地方。
去學校的路上,溫瀾照例要買兩份小籠包、一份海帶湯和一杯豆漿。徐南在旁邊非常恨鐵不成鋼,一個勁地插嘴說,你再這樣下去會餓死。
溫瀾見怪不怪,輕飄飄地循例回答,不會的啦。
怎麽不會,你為了讓他覺得你是有餘錢才帶早飯給他,所以就把早飯錢和午餐錢全都花光嗎?徐南平時脾氣挺好的,就是一看到溫瀾飛蛾撲火,不知道怎麽就顯得特別不淡定。
溫瀾說,你是不是嫉妒,要是你覺得我重色輕友,我可以把我這一份分給你啊,不過你得等顧潮生把他那份拿走之後。
徐南說,你看你,你還說不是怕他知道,你自己省吃儉用給他買早飯……徐南頓了一下,我說你就算要對他好,也沒必要自己餓肚子啊。溫瀾點點頭,說,你說得挺對的。
徐南見似乎說教又有了點起色,繼續語重心長地說,我覺得你真的應該多為自己打算一下,不吃中餐對身體影響真的很大。
對啊!溫瀾忽然語出驚人地肯定了他,徐南心中一喜,卻發覺溫瀾仍然眉頭緊皺,他關心地問,你怎麽了?溫瀾面露難色,我想起來昨天才給顧潮生帶過酸菜包,今天應該換榨菜包啊,我怎麽忘了!
徐南一怔,險些就要站不穩以致倒地身亡。看着她自責又步履匆匆的背影,他忍不住嘆口氣,心想今天中午只能繼續吃冷面了。也就冷面的價格,勉強足夠他分點零花錢支援她一下。
溫瀾在前面沖他招手讓他走快點,他拎着兩個笨重的書包小跑幾步跟上,快到教室門口,才把她的書包塞還給她。
物理書呢?溫瀾問。
上課之前你來拿吧,現在懶得找。徐南說完看一眼她手裏冒着熱氣的早餐,想到自己還餓着肚子,實在不想再面對它們,就轉身快步鑽進教室。
這些年反正他早已習慣了。
習慣了她把又厚又重的課本全放在他這裏,而她連輕飄飄的書包也懶得背着,只到教室門口才做做樣子,也習慣了她對顧潮生的百般示好。一想到這裏,徐南就有點無奈。
徐南總是不明白,顧潮生到底有什麽好。溫瀾跟他說,喜歡顧潮生因為他秋季運動會上三千米拿了非常不容易的年級第二,與第一名也不過就是相差三秒。徐南說,你怎麽這麽沒眼光,放着第一名不要,偏偏對拿第二的情有獨鐘。
Advertisement
第一不就是你嗎?我怎麽可能對你産生什麽非分之想啊。溫瀾義正詞嚴地阻止了他的玩笑,在她心中,徐南始終是那個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竹馬,如果沒有他陪她,她肯定很無聊;如果沒有他和她一起上學、放學回家,她肯定很孤獨;如果沒有他陪她逛書城,她肯定懶得看書。
所以這種玩笑必然不能随便開。溫瀾警告他,你知道嗎?好朋友可以做一輩子,但我要是一不小心非禮了你,你可就只能恨我一輩子了。
徐南在心裏默默嗤笑一下,然後配合她的表情說,你放心吧,我才沒你眼光那麽差。
那你覺得我應該跟顧潮生告白嗎?溫瀾自動屏蔽了他口吻中夾雜的嫌棄,雙手捧着下巴期待着他的建議。徐南想了一下,給出良心提議,說,也可以。
溫瀾狐疑地看着他,徐南被她盯得心裏一陣發虛,笑了出來,說,你想怎樣啊,我鼓勵你也不行?
那個下午,溫瀾在徐南的力挺之下,猶猶豫豫地送出了人生中第一封正兒八經的情書。
她在水粉色的信紙上抄了一段非常富有少女情懷的歌詞,徐南一邊看一邊捂着胸口做隐忍狀,說,好受不了啊!溫瀾懶得搭理他,疊好紙裝到信封裏,就直接交到徐南手上。
這個任務你不會拒絕吧。溫瀾一臉的胸有成竹。
你猜。徐南對她做了個很醜的鬼臉。
你猜我猜不猜。這個游戲溫瀾早就玩膩了,要不是今天有求于他,她才懶得接下這個無聊的回答。
有時候選擇題真的很微妙,就好像你以為一定不會考砸的理綜試卷上,突然冒出一道題要求根據古詩詞解讀化學現象。徐南滿以為這樣拙劣的告白信,以及顧潮生那樣的男生,不可能僅憑溫瀾給他帶過幾次早餐就接受她。
他還替她想好了各種治愈的辦法。比方說去看午夜場電影放聲哭一場,或者去江邊買幾打菠蘿啤假裝不醉不歸,就算她要找個人暴打一頓出出氣,他也可以勉強挨一下。
沒有想到,隔天清早他在樓下竟然沒見到溫瀾。他以為她又睡過頭,匆忙往她住的小區跑,卻在街道拐角的地方看到了顧潮生,他還替溫瀾拎着她那輕飄飄的書包。
他尴尬地停步在路邊,甚至沒想好怎麽揶揄她。溫瀾已經第一時間看到他,遠遠地就激動地沖他招手,說,徐南,我給你發短信了,你沒看見嗎?他掏出手機,翻了一下收件箱,裏面最新的一條短信還是溫瀾昨天晚上發給他的晚安。
哦,我剛才急着下樓,原來沒有發送成功啊,對不起啦。她過來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就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徐南以前總諷刺她是千斤軟骨,不知道為什麽她一跟人勾肩搭背,就能毫不費力地把全身重量都轉移到別人身上。但是今天,徐南想了一下,又沒有說話。
顧潮生在旁邊催促了一下,你們還不快走,要遲到了。徐南這才緩過勁來,突然停下腳步,呼啦一下拉開書包,把裏面屬于溫瀾的六本書全掏出來,塞到顧潮生手上。他做完這一系列動作才意識到有點過,但到底已經踩不了剎車,他索性拍拍顧潮生的左肩,一副千斤重擔都已托付給他的表情。
顧潮生走向了路邊停放的一輛自行車,再自然不過地敲了一下後座,溫瀾蹦了上去。然後她歡快地對徐南叮囑,你記得走快點,不然遲到了我不負責啊。
自行車咻地一下駛向前方。
他望着他們越來越遠的那個方向,清早的日光有些刺眼吧,不然他怎麽覺得眼睛有點痛又有點脹。眼前的一幕,怎麽看都有些膠片電影慢鏡頭回播的味道,青春得要命,而少女就這麽走遠了嗎?
他忍不住想起兩年前的晚上,溫瀾考砸了地理會考,放了學也不肯回家,一個人坐在江邊哭鼻子。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在江邊看到有租雙人自行車的小攤,他和她興致勃勃地踩了一圈又一圈,溫瀾非常逞能地要坐前面,他只好不得已坐在她身後,左搖右晃。那時候她的笑聲輕快明亮。
而徐南也曾暗暗設想,設想和她一起長大也就能一起變老吧。
可說什麽一起變老啊未免太童話。他想到這裏,忽然又有點後悔剛才把替她背課本這樣的苦差事轉交給了顧潮生,這樣以後有人全權照顧她,她還會想到他嗎?
一周後溫瀾收到徐南的短信,控訴她見色忘友太不夠意思。溫瀾感覺的确是自己有錯在先,立刻答應說晚上燒烤攤見。當徐南來的時候,溫瀾正在和顧潮生大快朵頤地啃骨肉相連,見他過來溫瀾立刻慷慨地分他兩串脆骨最多的,還不忘沖他眨眨眼,說,怎麽樣,還說我不夠意思嗎?
徐南的表情有點黯然,但很快一閃而過,不避忌地說,溫瀾,你怎麽把他也帶來了。
這時候溫瀾臉上才顯出一絲尴尬,顧潮生甚至險些要發火,徐南的後文适時地接上。
我今天找你是想讓你幫我想想辦法,我……他煞有介事地看了看顧潮生,再次流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溫瀾比他預料的更快明白他的意思,立刻說,你難道也……
他趕緊說,是啊,我覺得之前我看不起你寫信的本事,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要不你教教我,或者直接幫我捉刀代筆怎麽樣?我絕對願意付酬勞。
溫瀾挺驚訝地開始跟他打聽這位他心上人的第一手資料,一旁的顧潮生竟然也開始煽風點火,說,我和溫瀾力挺你,一定能拿下。徐南借機跟他套近乎,調侃道,不過我一直好奇溫瀾的信到底哪個點打動了你,搞不好我可以依樣畫葫蘆,你說呢?
顧潮生想了想,一副深思熟慮的眉頭緊鎖樣,說,其實好像不是因為信……溫瀾給我帶早飯的那些天裏,我一直想找她,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她接下來會怎麽做。
原來他不是徐南所想的那樣無所謂。
倒是溫瀾在旁邊聽得很不爽,說,早知道的話我就不主動找你了。
那是徐南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對溫瀾說了謊,還是個在往後的日子裏越圓越難圓的彌天大謊。他說他喜歡上一個女生,還說女生應該也對他印象也不錯。
他絞盡腦汁地回答完她的所有提問,心知從今往後至少他有了理由可以正大光明地找她。但他更清楚地知道,在她心中,他将再也沒有可能成為她哪怕失戀後,稍稍能夠考慮一下的某人。
後來的大半年中,溫瀾似乎只是更忙,即便徐南偶爾還是約她出來逛逛,她也很少有空。後來他索性不再打擾她。高考後她留在本省的大學,這才抽空給徐南打電話,說,你考得怎麽樣?
徐南一臉神秘,說,不告訴你。
你肯定比我考得好,所以才這麽嚣張。溫瀾怨恨地吐槽,要不是顧潮生,我也能多抽點時間複習的。
她說完這句,感覺徐南半天沒說話,有點尴尬。溫瀾以為按他的性格肯定是要順勢批判教育她,但他竟然沒有。良久,才聽他輕聲說,我跟沈薇應該會填一起吧,都去長沙,你呢?
溫瀾很興奮地說,我也去長沙啊,那到時候你記得帶沈薇來見我,要是沒有我……
徐南奉承地接話,沒問題,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明白的,您放心。他以為說到這裏通話到了要結束的時候,沒想到溫瀾的聲音忽然沉了下來。
跟你說,顧潮生可能要考外省,他不願意為我留下。溫瀾說。
徐南一愣,這才明白溫瀾終于想起來找他的原因。他說,那你打算怎麽辦?溫瀾吐字不清地說,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想知道怎麽辦,要是他能給我出個主意,那麽他讓我怎麽辦我就怎麽辦啊,可是我的分數線根本達不到他想去的學校的标準,去外地的話我只能上個更加不怎麽樣又無親無故沒人陪的學校,在長沙的話好歹我還有幾個朋友,比如你。
溫瀾一邊說一邊已經讓人聽得出鼻音。
徐南說,你今天在忙什麽?要不我請你吃鐵板燒吧,我們江邊見。
溫瀾似乎猶豫了一下,終于下定決心一樣告訴他,徐南,你不知道,顧潮生說不願意我跟你一塊玩,我每次想找你他都會生氣,就算我跟他說你已經和沈薇在一起了,他還是不願意。不過,我還是想見你。你不會怪我吧?
電話那邊傳來一聲模糊不清的嗯。他放下手機出門,在路邊超市順道帶了兩瓶她愛喝的汽水。江邊風大,吹得溫瀾的頭發亂飛,她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迎他,他把汽水給她一瓶。溫瀾仰起臉灌了一大口,看上去頗有些以汽水代酒的架勢,說,你看我這個樣子是不是特別蓬頭垢面?我都沒化妝,但是跟顧潮生出門我總是要準備一個多小時,我總是害怕他覺得我考試沒考好不聰明配不上他,妝花了不漂亮配不上他,我也怕我和你走得近了他覺得我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我這麽擔心失去他,可是他呢?
徐南說,你別亂想,我也不願意薇子和別的男生在一起,這挺正常的,你別告訴他就好了。
我心虛啊!溫瀾忽然大叫,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徐南被她突如其來的大聲說話一震。
他感覺到自己舌尖傳來汽水微沖的後勁,就像——他猛然頓悟——喜歡的女生竟然要離開他才不會受傷。
鐵板燒的小攤位上,他們點了一堆吃的,溫瀾舉着可樂和他幹杯,東倒西歪地跟他說着好多漏掉的八卦:班裏其他人的,老師的,同學的,明星的,考試打小抄差點被逮住的,翹課去網吧被老媽揪回家的……她的話特別多。
像是感覺生命中他曾缺席了好久的那段,如今拼盡全力想要把它們補齊。溫瀾總是說,你怎麽這麽不關心我,連這個這個你都不知道,我跟你說上次我考砸了好想來找你啊,我去找顧潮生,他跟我說讓我下回用點心一定能考好,我真想跟他說別給我來這個風涼話,他如果能陪陪我,陪我像現在這樣大吃一頓也好啊。
徐南沒有她那麽瘋,他仍然清醒地守着她,看她癡笑,看她發傻,看她眼眶泛出淺淺淚花。他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她了。
後來她非要點啤酒,卻毫無酒量地喝了兩口就站不穩,迷迷糊糊地,甚至看不清他的臉,她拉着他說,顧潮生,我想吃爆米花,你去給我買好嗎?他想了想說,要不我陪你去看電影吧。她樂呵呵地說,好啊,電影院門口就有賣爆米花的。
他結了賬,扶着她往電影院的方向走去,她掙脫他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後握住他的手掌,臉上帶着再美好不過的笑。徐南感覺自己的手心都有些出汗,他沒有掙開。他們去看了一場想不起來名字的電影,入場的時候已經放了一小半,她心滿意足地一顆接一顆地往嘴裏塞爆米花,他沒看電影,只是在黑暗中靜靜地望着她的側臉。
他湊過去問她,夠吃嗎?口渴嗎?要不我幫你去買冷飲吧。她一下子拉住他,說,你是要走了嗎?你別走,顧潮生,你別去北京行嗎?我求求你了。只要你不走,你讓我怎麽樣我都聽你的話。話還沒說完,她已經抑制不住地哭了。徐南的袖口被她死命地拽住,他蹲下來,安慰她說,我不走了,你放心吧。然後他用衣袖幫她擦眼淚。
她溫順地把頭靠在他懷裏,不再言語,輕微的哭聲卻蓋過電影裏人物的對話。他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哄着她。
盡管她把他當成別人,但他卻從來不曾與她這麽親近,實在舍不得推開她。
直到電影散場,他送她回家,她不肯打車,孩子氣地不管不顧地說要和他一起徒步,走到時間的盡頭,走到世界的盡頭。淩晨三四點的街頭,昏暗的路燈下,很少有行人或車子經過,他拉着她的手,好像每走一步,他的心跳都超過了一百下。
隔天她酒醒,根本不記得發生了什麽,當然就更加不會記得那個親吻。當時他送她到她家樓下,她還醉着堅持說,你別走好嗎?他敲她的頭說,你醒醒,我不能送你進去了,不然肯定被你爸媽抓進去上大課。她仍然不依不饒,似乎什麽都聽不進去,他又耐心地跟她解釋說,溫瀾,我是徐南啊,你看清楚,你乖乖回去睡一覺,我也要回去了……
她忽然踮起腳,環着他的脖子,湊上前輕飄飄地親了他一下。
你不能騙我,你說不會走的,那我回家啦。她說完蹦蹦跳跳地去敲自己家的門。他躲到牆角看她的背影飛快地閃進屋裏不見,想到方才蜻蜓點水的親吻,他多想抱她一下,對她說,其實沒有什麽沈薇,其實我一直在騙你,其實,我喜歡的是你。
有時一句沒說出口的告白,倒不是錯過了什麽機會,而無法冠冕堂皇。只是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就算那晚他把一切都告訴她,她清醒過來,還是會忘記聽過的話。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推手給他的回答。徐南後來又接到她的短信,即使是從字裏行間也能感覺到她有多興奮,她說顧潮生跟她保證每個月都會回來看她,她很有信心一定能戰勝距離,戰勝百度地圖,戰勝時間,戰勝愛情。徐南回複:嗯!我看好你。
緊接着又收到她的下一句,但是我可能沒辦法再見你了,你會怪我嗎?她的內容言簡意赅,他想起那個晚上她大吼着沖他說,我心虛啊!
那時候她掙紮着用力的表情,實際已經表明癡戀的定義。
他給她回了短信。
再後來他真的沒有再找她,雖然偶爾上網,看到她在空間更新的片言只語,猜測她過得好不好。但他到底不曾打擾她。
直到三年後的雪天,以前的老同學來學校看他,和他說起顧潮生,對方說,你還不知道嗎?不過聽說溫瀾也不知道,顧潮生跟我們說他在北京找好了實習工作,一畢業就能轉正入職,聽說備胎也早有了,其實我們都覺得那根本不算備胎,每天見面哪能跟備胎扯上什麽關系啊,溫瀾那才是名副其實的備胎好嗎。
徐南聽得一愣一愣的,想起來什麽似的問道,不是聽說他每個月都會回來看溫瀾嗎?車費也挺貴的吧,他要是不喜歡溫瀾了哪能舍得啊。
你聽誰說的?對方訝異地挑了一下眉毛,說,明明是溫瀾每個月千裏迢迢地跑去北京看他,他還用這個跟我們炫耀半天好嗎,說溫瀾對他這麽掏心掏肺他真舍不得告訴她……
男生後面還說了什麽徐南記不清了,他只在這一刻特別後悔,後悔自己這将近三年的時間都真的沒有主動去打擾過她。而她,她怎麽那麽傻,為了這樣的男生堅持着承諾的話。
隔天一大早送走了老同學,徐南終于忍不住給溫瀾發了短信。他和她從來都在一座城市裏面,賞同一場雪,看相同的煙花。他當初騙她說沈薇也考來長沙,無非就是找個借口留下,不舍她孤單,不舍她沒人說話。
大雪那天他來找她,她還欲言又止地問他沈薇不會不高興嗎。他到底不敢同她說實話,更害怕實話會吓跑她。他說,我還沒告訴她,你還是先擔心你這一身衣服吧。他陪她回到她住的地方,在樓下等她換了衣服、洗好頭發,他似乎又回到很久前,上學的路上,他也是這樣站得筆挺,安靜等她。
這次見面溫瀾似乎對沈薇的事特別感興趣,總能把話題扯到這上面。徐南皺着眉頭一一吃力地回答,直到溫瀾吐槽說,最近好窮啊,都沒有錢買好吃的。徐南自然而然地接話說,你怎麽搞的啊。
溫瀾定定地看着他,說,我不敢告訴你。
徐南一下子預感到她即将要說的話,但他仍然不敢先提。溫瀾的目光沒焦點地落在遠方,她說,其實我很久沒見到顧潮生了。
這和你沒錢買零食有什麽關系嗎?他小心翼翼地試探。
當然有關,我每過半個月就會坐車去北京一趟,徐南,你知道嗎?長沙去北京的硬座要十幾個小時,我有好幾次下車之後都扶着牆吐得昏天黑地。但他有時候甚至不願意見我,說實習實在太忙,走不開。我也會妥協說讓他告訴我地址,我直接找過去,但他又說擔心我,讓我先找地方住。溫瀾說着有些哽咽,我找地方住,我找什麽地方住,北京的酒店多貴他不清楚嗎?可是到第二天他還是抽不出時間來,我只好一個人又回來。這麽多年了,我從來沒有逼過他,徐南。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只要說出一句緊逼的話,我就會永遠地失去他。
她說這些時,踩脫了腳上的鞋,把自己陷進咖啡館的柔軟沙發中。溫瀾堅持說這家西餐廳有特別好吃的蒜香牛肉,咖啡也挺不錯。她說,我好窮啊!你帶我來吃一頓好的吧。徐南看着她拼命忍住眼淚的表情,他多想坐過去,到她身邊,抱一抱她。他想跟她說,你還有我啊。
可還來不及開口,她又像要故意岔開話題一般提到了沈薇,說,你要給她打個電話說一聲嗎?我怕耽誤你太久。
他想了一下,戲要演全套,就說,好吧,我發個短信就行了。
溫瀾便黯然地低下頭,很小聲地說,你是不是很想笑我,笑我活得沒有一點自我?徐南說,你哪有我好笑,沈薇他們學校有個學弟在追她,她還堅持跟我說他們是好朋友。就連我生氣地跟她說分手,她都一點不在乎。你不覺得我比你慘多了嗎?
溫瀾真的信了,擺出一定要好好安慰他的架勢,她說了好多,問題也事無巨細,就像在安慰着同病相憐的自己。徐南裝得雖然吃力,但看到她總算把注意力從顧潮生身上轉移,倒也覺得很值。
晚上溫瀾非要拉着他續攤,果然又是剛一杯啤酒下肚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他拉着她說,你別借機耍酒瘋欺騙自己了。她似乎被看穿一樣非要繼續喝。他狠狠拽住她的胳膊不肯松,像多年前她死命拉着他的衣袖那樣用盡力氣,那一刻他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怎麽他分明已經退出,而她卻依舊沒有得到幸福。他控制不住地沖她大吼,你既然這麽難過就去找他說清楚啊,還會有比現在更糟糕的結果嗎?
她哭哭啼啼卻明顯還意識清醒,說,當然有啊,他會和我分手啊……徐南,其實他已經和我說讓我考慮一下分手的事情了,他說他以後不會回來,還說我就算去了北京也找不到工作。但是我不想面對,你知道嗎?我不想面對他的冷漠,他讓我覺得好可怕,可我又很想很想用力抓住他。
她說着用力抱住他,把頭放到他懷裏亂蹭,眼淚、鼻涕全部擦到他的白襯衣上。然後她忽然說,我還從來沒見過沈薇吧。
他一愣,整個人明顯心虛得神經緊張。她說,我是不是沒有猜錯?那年她對他說可能沒辦法再與他見面,她問他,你會怪我嗎?他回短信說,我不會啊,要是沈薇讓我不要見你,我肯定也會聽她的話,所以你別自責了,放心吧。
從此她再也沒有來找他。
也不只是他有什麽老同學啊,溫瀾後來和人說起徐南,才知道他一直在騙她。她今天問了他太多細節,他竟然都小心翼翼,生怕答錯,她怎麽還會不懂得。
他不吭聲,她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這麽多年她再笨也都學會裝傻,但今天竟然對他挑明了真話。似乎這一刻就連顧潮生的事情都變得好遙遠,她只想知道怎麽做,才能抹掉剛才口無遮攔的話。
她還想拉着他散步回家。
還想問問他能不能幫她去跟顧潮生說說好話。
可惜這一刻,他的身份再回不到十年前的竹馬。她害怕地捂住臉,良久只說出最無力的話,對不起。
她不敢看他。
徐南仍然沒有說話,但他走到她身旁,扶起她,伸出手指了指遠方,說,我送你回家。街燈下,他走得很慢,就好像過了今晚,他再也找不出理由見見她。
他又想起她從前說過的話。她說,但是我可能沒辦法再見你了,你會怪我嗎?還有曾經哭着對他喊的那句話“我心虛啊”!
雪仍在下,落在他的睫毛上,她的臉頰上。他駐足在等過她無數次的六號樓下,和她揮手再見,她小聲說,那我先進去啦。
世間哪來那樣多的訣別,多的只是這樣的無疾而終。
只說給你聽
你是夢想給我的禮物
作者薏苡薇
很久之前的某個深夜,你跟我說起你要寫的長篇,你揚言要寫個世界上最久的暗戀。“暗戀一個人十九年,卻從來沒說出口,是不是很虐?”
那時我不知道,這竟然是你的親身經歷。
而不久前,你突然義無反顧地跑去了北京,你說新書出版前,你想再去見他一面,那個十九年來始終讓你心生牽挂的少年。
你一直以來,都是勇敢熱烈,執着得近乎天真。天真的人很難不被這個棱角分明的世界傷害,但你似乎從未退縮過,做編輯時盡職盡責地帶寫手,寫作多年,最終有了這本打動人的新書。
從你身上,我所能懂的,是你用了十九年的時間去看遍星空大海,然而在你心中一直光芒不滅的星卻只有一顆,它叫作顧潮生。
于你于他,時間已經變得不值一提。
而世人所追逐的,不正是這種努力去愛的感覺嗎?
像你一樣,我們都要相信愛,即便只是這份相信愛的勇氣,也一定會帶給我們幸福。就這樣一世永葆天真,永遠年輕,永遠熱血。
作者安眠的貓
2013年末,我的新年願望是,寫出讓你不改一字的稿子。
你肯定不信,那時候我寫一個八千字的故事,第一遍拿給你,少說要被删去三四千字,再修修補補湊齊七八千,被你大筆一揮重新剔掉幾千字也是常事。編輯界的豌豆蒙有多苛刻,沒見過你的人不明了,我記得很多個捧着滿篇都是标紅的稿子回爐重造的日子,也記得無數個淩晨三五點,我離線傳給你通宵寫好的故事,甚至來不及喘口氣,第二天一大早被你一個電話叫醒,又要打開文檔廢寝忘食地改改改,一通折騰才想起還沒有吃午飯。
可是現在,願望不是也實現了?
所以2013年末,你說希望你帶的寫手都能大紅大紫,現在書故夢、時巫、薏苡薇,還有我,都要出版人生第一部 長篇,我們都很為你争氣吧!(不笑打你哦。)
2014年八月,我被你一聲召喚,拖着行李箱跑去南京看七夕的簽售會,那是我們相識三年第一次見面,第一眼認出彼此,逛街、吃夜宵、看午夜電影,我們就好像三年來每天都會見面的閨蜜一樣,後來十一月你要去北京,在QQ上喊了我一聲就立即結伴成行,你在旅行日志裏說:“其實我知道!你一直想去的地方就是南京和北京嘛!其實和我沒什麽直接關系對不對!”我還惡狠狠地敲你的QQ頭像告訴你:“就算你要去四川吃碗面,我也會陪你去的好嗎!”
所以你在我心裏,是個很不一樣的人,我在七夕的簽售會上跟她要了一個專屬簽名,你知道那句話的——“貓妹,要成為夜空中最亮的星”,到時候《聽說我還回憶你》出版,林栀藍也要給我寫一個一模一樣的好嗎?
作者公子如蘇
我寫字的時間比別人晚,認識你的時間也比別人晚。
可是夢想并沒有晚一點。
他們都說我寫稿的速度很快,一個晚上就能完成一篇。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常常為了一篇稿子,在電腦前面一坐就是七八個小時,用廢寝忘食來形容也不為過。
“你必須十分努力,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
你教我的,句句在心。
2014年,我不遠千裏,在畢業前夕見到了你。
那個陪我在深夜改稿給我标滿紅字的你,那個陪我長夜痛哭,在電話那頭細細寬慰我的你,那個在催稿群裏揮着小皮鞭,說一句“我在,不會丢下你們任何一個”的你,就這樣帶着我最熟悉的笑容站在我面前,你不等我開口就第一時間認出了我。
夏天的長沙街頭很熱,我站在陰涼處避開人群,心裏想了千萬遍你的樣子。而當你真正出現的時候,我才知道,一切竟可以那麽順其自然。
時光如水,已經是我們認識的第二個年頭。
希望下次見你時,你還是滿面笑容,而我能帶上讓你驕傲的新書,告訴你我做到了。
到時候,請你再嬌嗔一句,叫我一聲親愛的小公子,好嗎?
作者卞小安
從認識你開始,我才知道編輯和作者的關系,其實沒有我想的那樣疏離。
對我來說,你眼底總有我求而不得的熱忱。你願為每個初生的寫作者,奉獻你絢霞一般的初心。
我想你是喜歡熱鬧的姑娘,年輕卻毫不吝惜給予,毫不吝惜付出關心,在忙碌裏也充滿正能量。
而此刻,對你,對你的書,我并無應景之意。
你在我心裏的位置終究是不同。
寄言至此,應知馀情。
作者王灼灼
後來我常常與人提及,我寫作生涯中最勤奮的歲月都獻給了你。
那時我說,我之于你,如千千萬萬莽撞追夢的姑娘,而你之于我,是唯一。那時候的我根本沒想過,有朝一日我倆能互損聊天,深夜談心,你不再僅僅是帶我入行的編輯,我甚至可以有點小驕傲地和別人講,我追過、愛過的作者,變成了我的閨蜜。
2014年,我大四,我跟你說我要停筆一段日子,先搞定工作,你雖有擔憂,卻也選擇了支持我。如今一轉眼你的新書已經要出版了,回想你之前寫作過程中的種種負能量爆棚,仿佛頃刻都有了回報。
而我,你不要擔心,我也在為我們最初的夢想努力着,願歲月無可回頭,且以夢想共餘生。
作者時巫
我感情遲鈍淡漠,但你一句話我就記了很久。
你說,你希望我紅。
你從一堆新人裏把我拎出來,雖然我發着我是潛力股的光芒,但也要碰上你眼光獨到,肯在我身上拼一把。
這種知遇之恩,除了“以身相許”,我想不到別的法子。
所以,在那以後,你要的稿子,我從來只有不發一言埋頭就寫,從滿篇标紅修改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