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吐露心聲
徐澄坐在床邊,看着靜躺在床上的李妍,雖然她暈過去了,但也能聽到她忽疾忽緩的呼吸聲。
他拿起李妍的手握在手心裏,看着她的面寵,看着她緊閉的小嘴,內疚地說:“你肯定很恨朕……很恨我,要不是我一直猶豫不定,要不是我收了兩名江南女子和玉瑜,你是不會出宮的,也就不會被汪瑩瑩抓了去。倘若你真的不能得救,我的餘生又如何度過?”
說到此處,他的兩行淚奪眶而出,接着說:“自從我從焦陽城回來,發現你變了很多,與以前相比,除了相貌一樣,其他的地方都不像是曾經的李念雲。可是我又在想,你不是李念雲又能是誰,你不可能不是李念雲,或許是大病一場後你的心性與氣韻都變了。有了變化的你更吸引我,也更理解我,更懂得我的心。這幾個月以來,你一直默默地支持我,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我好,做我堅實的後盾,而且你沒有任何一個舉動是為了你的娘家,或是為了穩固骁兒的地位而殘害庶出的孩子。最開始我以為是不會愛上你的,因為我對李念雲這個人太熟悉了,也因為我從來不會對一位女子動真情。可是自此後你在我的心裏不再是以前的李念雲,你的一言一行是那麽讓我牽挂,你的想法總是那麽讓人出其不意,你是真心想與我過恩愛夫妻的日子,你要我與你坦誠相對,你想知道我的一切,你會毫不隐晦地吃醋,你會開誠布公地要我從此一生只能擁有你一個女人,別的女人無人敢向我提出這些,唯獨你敢,可就是這樣,我卻漸漸地迷上你,沒法做到不愛你、不去想你,我努力過,卻做不到……”
他的眼淚滴落在李妍的手背上,溫潤了一片。
李妍眼皮子都沒動一下,她聽不見。
徐澄用手輕輕地将她臉寵上的一根頭發撥到耳旁,接着說:“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不是說要等着看我如何為你謀福麽,不是想讓我一生一世只守着你一個女人麽?我不再猶豫了,我答應你,從此以後只要你一人,從此整個後宮只有你一人是我的女人!我已經答應你了,你就要好好活下來,否則這諾大的後宮你讓我一個孤寂地過,你怎能忍心這樣?”
李妍仍然一動不動,睫毛都沒顫動一下,徐澄泣不成聲,把額頭放在李妍的手背上,嘴裏含糊地哭道:“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他長這麽大,這是第二次失聲痛哭,第一次是他的父親徐國公的死,這是第二次,是為了李妍。他的母親太夫人離開人世,他都沒有哭成這樣。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倘若沒有了她,他将來再也開心不起來。失去了唯一讓他能動心的女人,他的下輩子難道要一直毫無情義冷漠地過?就像以前那樣,對每一個女人都保持着深深地戒備?那樣的生活真的很無趣,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樣過下去了。
他需要的是能讓他毫無理由開心地笑、還能讓他氣得無話可說的女人。
他努力控制了情緒,自己拭去了眼淚,朝外喊了一句,曲公公進來了。
徐澄命道:“你去把朕之前起草的冊封皇後的召文交給冊封官蕭大人,讓他來宣讀冊封召文,再讓人把娘娘的鳳袍拿來,為娘娘穿上。”
曲公公領命要走,徐澄又将他叫住了,“立馬派人把兩名江南女子送出宮,還有玉瑜和玉瑾全都送出去!”
“皇上,這……”曲公公在想,娘娘好像是無藥可救了,皇上怎麽還把那四位女子趕出去?難道他打算一個女人都不要?他這個當太監的也做不到啊!
“快去!”徐澄朝他吼了一句。
曲公公吓得身子一顫,調轉腦袋慌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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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绮兒已将張太醫找了過來。
張太醫先是給李妍把脈,再觀其膚、察其表,還拿出針來将李妍的手腕刺出血來,細看着血的顏色。李妍被這麽刺一下都沒有醒來,徐澄看得萬分揪心,右臂也跟着顫抖起來。
他的右臂已被劍傷其骨,一直疼痛得厲害,只是他已經沒有心思關心自己了。
張太醫不僅仔細觀察李妍手腕上流出來的幾滴血,還湊鼻聞了聞,然後又抹在自己的手背上細看,最後他搖頭道:“娘娘血色呈發暗,毒已滲入全身,怕是……”
崔嬷嬷和绮兒聽了當場痛哭。
張太醫以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用手捏開李妍的嘴,往裏倒了一小壺驅毒液,盡管他知道他的這種東西根本驅不了這麽重的丹毒,反正這種東西他随時可以做得出來。
倘若下毒之人放的丹毒量少,此液還有些作用,可是下毒之人就是成心不想讓李妍活,所以下的量極重。
這時晴兒也跑了進來,她是由蔣子恒找人護送回來的,比徐澄來得晚一些,她一跑進來就聽見崔嬷嬷和绮兒哭,再看着床上的李妍,還有一旁搖頭的張太醫,她一下撲在了李妍身上,哭喊道:“娘娘,娘娘!你醒醒,你不是說還要帶着奴婢一起去看戲、聽曲、種菜和鬥蛐蛐麽?”
“将她們幾個拉出去!”徐澄音低沉重,但極為嚴厲,立即就有幾個小太監進來把崔嬷嬷、绮兒、晴兒拉出去了。徐澄心如刀割又頭痛欲裂,實在聽了不這些哭鬧。
徐澄自己也學了一些醫術,他用手指沾了李妍一滴血放在舌頭上舔了一舔,他也認定這是丹毒,西北之地特有的毒!
徐澄讓蘇柏去找的那兩位名醫其中有一位曾去西北行醫過,不知他是否能解得了此毒。他知道希望渺茫,但他仍要努力,他再命人去把李祥瑞和他府裏的郎中找來,因為他們曾在西北呆過,對此毒比較熟悉。
張太醫用紗布染了一些李妍的血回太醫院埋頭思索去了,徐澄一人守在李妍身旁。
崔嬷嬷和绮兒、晴兒跪在澄元宮外面哭。
崔嬷嬷一邊哭一邊罵晴兒,“你個丫頭怎的這麽不懂事,娘娘要出宮,你不但不攔着,還跟着一起跑,你怎麽越發沒個譜了。要是娘娘真的再也……再也……,我就打斷你的腿!”
晴兒哭得泣不成聲,“要不是碰到那個……”她準備說汪瑩瑩那個妖精,可是想到此事不宜聲張,到時候這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可就不好了,她就忍住沒說出來。
平時她莽撞不懂事,這個時候可別再惹亂子了。
她只好一個勁地認錯,然後說:“嬷嬷也不用打斷我的腿了,娘娘要真的不能活,我也會跟着娘娘一起去,到了陰間也好有個伴。”
崔嬷嬷和绮兒聽晴兒這麽說,也不好再怪她了,此時她們除了哭,甚麽都做不了。
因為李祥瑞府離皇宮很遠,在京城的最南邊,而蘇柏去找的兩位名醫還根本就不住在京城裏,徐澄只能就這麽坐在旁邊心碎地等着。
這時,冊封官來了,那件由李妍吩咐崔嬷嬷送回內務府的鳳袍,這會子也送過來了。
崔嬷嬷和绮兒、晴兒忍住了哭,先進去給李妍換上鳳袍。
徐澄沒有出去,只是背對着她們。等她們給李妍換好了,他便轉過了身來。
冊封官戰戰兢兢地念完了召文,然後将金印和召書放在李妍的枕頭旁,就慌忙退出去了,給一位即将要死的人冊封皇後,此官确實有些膽戰心驚,因為站在一旁的皇上始終垮着臉,一副随時要吃人的樣子。
崔嬷嬷和绮兒、晴兒再次出了澄元宮,跪在外面。
崔嬷嬷一邊哭一邊說:“皇上登基那日不冊封娘娘,十幾日都不來澄元宮看娘娘一眼,現在娘娘都不省人事了,皇上再給娘娘冊封又有何用,娘娘看不見也聽不到啊……”
崔嬷嬷以為皇上在裏面根本聽不到,她實在是心裏憋悶得慌,不吐不快。
只是徐澄向來耳朵靈敏,又怎能聽不到?他不怪崔嬷嬷埋怨,他比崔嬷嬷更恨自己,恨自己不該猶豫。
绮兒卻道:“剛才給娘娘換衣裳時,娘娘身子熱乎得很,我瞧着或許能……能有救。”
崔嬷嬷和晴兒聽了也想起剛才換衣裳時确實觸及到李妍的身上熱乎乎的,雖然她呼吸不勻,但面部表情也是舒緩的。
晴兒想起在燕歌老城裏李妍毒性發作時痛苦的表情,和她現在舒緩的表情對比起來完全兩樣,也覺得李妍或許不會死。哪怕真的會死,那也是沒有痛苦的死。
晴兒雙手合什,“嬷嬷、绮兒,咱們別哭了,趕緊拜求老天爺給娘娘賜福罷。”
她們老少三位就這麽在外面磕頭拜老天爺。徐澄坐在李妍身旁看着她的面容,靜靜地等,等得心急如焚,等得腑髒俱痛,右臂也疼痛得痙攣。
待次日醜時,天還是漆黑一片,離天亮還得兩個時辰。李祥瑞帶着府裏的郎中過來了,他們見徐澄臉上烏青,氣色特別差,右臂也是僵僵地垂着,很是吃驚。
他們覺得皇上也得看病才是。
李祥瑞看着女兒躺在床上,臉色泛青,老淚縱橫。他前日晚上就已經看了李妍給他寫的信,但他沒派人去尋。女兒已經出了宮,他哪怕把她尋了回來,他覺得皇上也不可能原諒她,她這個皇後是當不上了,所以就由她去了。
他心裏本來也恨徐澄為何遲遲不冊封他的女兒為後,此時見女兒已身着鳳袍,金印和召書都在旁邊,他心裏總算是得到一點慰藉,流着老淚說:“皇後娘娘,你已是皇後了,你可要争争氣,好歹站起來正正經經當幾日皇後,母儀天下,你這一生才算圓滿啊。”
徐澄卻将李祥瑞拉到一邊,讓跟着他一起來的郎中趕緊給李妍把脈看診。
這位郎中是西北來的,他頗懂丹藥,說:“若想活命,只能放血,毒性弱了,再配藥驅餘下的毒。但是……十有□□的人放血後便亡了命,在下曾在西北為幾位中了丹毒的兵士放了幾大碗血,可是他們還沒被毒死,就先失血而亡。但有一次為一位在山中砍柴不小心中了丹毒的老婦人放同樣多的血,她昏迷了幾日卻活了過來,在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皇後娘娘身子金貴,在下……不敢妄動。”
徐澄聽說放血十有□□會亡命,他那張烏青的臉更加晦黯了。
恰在這時,張太醫也跑了過來,說:“皇上,微臣愚笨,只能想到放血來減弱毒性,但此法極其危險……”
他還未說完,徐澄就知道他的意思與李府來的郎中說法一致,便急着打斷了他,問道:“你們都說要放血,那到底要放多少血?”
張太醫與那位郎中對望了一眼,同時伸出三個手指,也就是要放掉人體的三成血。
張太醫為了更具體一點,把桌子上放的一個銀碗拿了過來,說:“八……要八碗才行。”
徐澄聽了一陣暈眩,說了一句,“不行!”便倒了下去。
他這一倒,吓得屋裏的人一陣驚呼,皇後娘娘還在躺着,怎麽皇上又倒了。皇上可是如磐石般的身軀啊,他怎麽能倒呢。
衆人将徐澄擡到旁邊小屋的床上去躺着,因為來不及往春晖殿擡了。
張太醫解開徐澄右臂,才知道他的傷口如此之深,裏面的白骨都露出來了,再摸他的腦額,燙得炙手,他知道皇上的右臂已經感染了。
要是不馬上妥善處理,皇上這只右臂就廢了!
他慌忙吩咐左右的人,“快!快燒沸水!把巾子也扔進去煮!”
崔嬷嬷等人早就不知道哭了,跑着去燒水。
張太醫自己則跑回太醫院去拿烈酒和細針及細線,待他回來時,把針線也扔進沸水裏煮,然後打開烈酒的塞子,往徐澄右臂傷口上倒。
“嘶……”徐澄一下疼醒了,他是不會喊疼的人,只不過嘶了一下嘴,然後咬牙忍着。
針和線、巾子都煮得差不多了,張太醫先拿巾子把徐澄的傷口洗一洗,再倒上少量烈酒,然後拿穿針引線,将裂開的傷口縫了起來。
他就像縫衣裳一樣,針在肉裏穿梭,然後一拉一扯,血絲一直往外滲,旁邊看的人都禁不住龇牙咧嘴,這是硬生生地在肉上縫啊。
徐澄只是皺着眉,緊抿着嘴,盡管疼得腦門上一陣大汗,他都沒做出過于痛苦的表情。
縫好了後,徐澄就要站起來,張太醫勸道:“皇上,還得過好一陣子天才亮,你躺着歇息會兒,這樣傷口愈合得快,你一日沒吃東西,又整宿不睡,好好的身子都會熬垮,何況皇上還有重傷。”
“這算得了甚麽重傷,又沒斷胳膊斷腿。”徐澄硬是起了身,他的神色明顯是滿臉的疲憊,可此時他如何又能睡得下去?李妍還躺在那兒,大家還在等着他的命令,到底給不給李妍放血還得他開口。
張太醫和李府郎中其實都不希望給李妍放血的,倘若放血後亡了命,皇上怕是饒不了他們。他們雖然願意把這個法子說出來,那是不敢泯了自己的醫德。
徐澄讓他們先出去,他得慎重考慮,而且他還想等蘇柏找來那兩位名醫,或許他們有更好的辦法。
既然是十有□□會失血而亡,他怎能讓李妍陷入只有一兩成活命的處境,他已經立她為後了,也将那四名女子放出了宮,他現在只想李妍能好好活着,兩人一起過着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因為她能帶給他歡樂。
他用手撫摸着李妍的臉頰,說:“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倘若你真的想出宮去玩,我陪你一起去,一起看戲、聽曲、種菜、鬥蛐蛐,你和晴兒一起去沒啥意思,和我一起去才開心,不是麽?”
李妍還是沒有動靜,徐澄似乎能感受到李妍越來越不穩定的脈搏和越來越微弱的呼吸。
徐澄心裏已經急得要發瘋了,嘴裏還在說:“無論是在宮裏,還是出宮,這輩子你只能和我在一起,我不會放開你的手,我不允許你去找別的男人,因為他們都配不上你…… ”
他說話時似乎還帶着調侃說笑的口吻,可是他的眼淚卻打濕了胸前的衣襟,他心裏着急啊,因為他握着李妍的手腕,卻快感受不到她的脈搏了,她的手心也漸漸變涼。
徐澄急得快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