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毓秀被下人引着要到正堂吃茶,可是她忽然看見陳芸曾經那個叫做蘭芳的小丫頭行色匆匆的從廂房走出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人就是和柳姨娘聯合起來算計陳芸的那個人。她最是厭惡背信棄義的小人,所以故意往那丫頭方向走去。
“哎喲!”毓秀捂着肩膀吃痛的叫道。
蘭芳一開始還沒認出來這是長公主,因為毓秀平日都是輕裝打扮,和那些京都貴女風格完全不一樣,所以乍一看還以為是行走江湖的俠女。
“大膽!見到本宮還不跪下,你主子是怎麽教你的!”
蘭芳以前跟着陳芸做事時不是沒見過這個公主,記憶裏這是個很好相與的主子,有一次毓秀一高興還賞賜了她和青璇。怎麽如今……變的這麽沒事找事了?
蘭芳跪在地上俯首認錯,雖是心裏知道毓秀沒事找事,可是也沒未自己狡辯幾句。毓秀本以為這丫頭會強詞奪理,好給她找事的機會,結果她這麽老實倒讓她無話可說。
“起來吧!”毓秀揚着聲音,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
蘭芳心裏卻想,長公主怎麽會出現在這?
自從陳芸離開鄭家,長公主就再也沒有踏足鄭家了,如今她來了,還出現在三爺的院子,不是找柳姨娘的,難道是找三爺的?不會是……
蘭芳心裏産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然後就聽很大力的“吱呀”一聲,正房的門開了,然後蘭芳就看見陳芸氣沖沖的摔門出來。
“夫……夫人……”蘭芳剛直起來的膝蓋不自覺又有點軟了。
陳芸似乎是要往門口去,正好看到蘭芳停了下來,然後轉了個方向走到她面前。
剛剛在鄭遠池那裏受了一肚子氣,見到曾經的奴才無疑是雪上加霜。但她面上依然很鎮定,“闊別五個月,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呢,蘭芳,新主子待你可好?”
蘭芳已經跪了下來,聲音都發着抖,“奴婢……奴婢……主子,您總算回來了……”
鄭遠池也跟了過來,拉了拉陳芸的袖子,示意她別再說了。陳芸撣了撣胳膊,“你當初和柳初月算計我的時候可想不到我能有回來的這一日吧?”
“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麽……”蘭芳一臉委屈,“您可別含血噴人……”
“芸兒,我說過會幫你主持公道,你能不能信我一次?”鄭遠池擋在蘭芳面前,與陳芸對峙。
如果說之前陳芸還覺得鄭遠池和鄭家的其他人是不一樣的,那麽此刻她徹底對鄭遠池寒心了。“這次我不會再息事寧人了,如果你不願意寫那放妻書,那麽我們便官府見吧。”
毓秀在一邊一頭霧水,不知兩人怎麽進屋談了一會兒反而把事情鬧的更僵了。不過,毓秀也看得出鄭遠池對蘭芳的袒護之意,心裏有了幾分猜測,“鄭大人,想不到你這麽是非不分!”
陳芸已經快步走了出去,鄭遠池又追上來,陳芸冷笑一聲,“怎麽?上次想将我燒死,這次又想怎麽害我?”
鄭遠池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女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有時真的懷疑初見時那個潑辣的毫無章法的她,和後來那個溫柔恭順的她,再到後來決絕肆意的她,這些她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不過,不管是哪個她,她都是以真心待他,愛他便對他好,恨他便連正眼也不看他,絕不會違背本意對他假意承歡。
而現在,從她的眼神裏,他真的可以讀懂她眼中的失望和嘲諷。她恨他,因為他寧願委屈她,也要保住柳初月的孩子。
那是他的孩子,即使他知道了真相,他也不能任由着陳芸出氣報複,所以他只能裝作不相信陳芸的話,只能在背地裏派人将酒七兒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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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璋近日忙的昏天黑地。
即便如此,在陳芸離去的這一天,他還是告病在家。
他心裏暗罵自己,怎麽為一個女人亂了陣腳,甚至還誤了軍政大事,可他就是無法安心下來。
李嬷嬷正在收拾陳芸的房間,見孟璋進來,有那麽一剎那的驚訝,她還真沒想到,人都走了,孟璋還得過來追憶一下。
“這間房……暫且擱置吧。”他不想下人把她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都掃走。
聰慧如李嬷嬷,又怎麽會不懂孟璋的心思?“殿下,恕老奴多言,那個陳姑娘……她其實并不适合您。”
孟璋聽她稱“陳姑娘”,想必已經知道陳芸的名姓,于是便看了她一眼,見李嬷嬷言辭懇切,一臉真誠,也就不再計較李嬷嬷從何得知陳芸的身份了。
這普天之下,敢對孟璋苦口婆心的也沒幾個人了。
“嬷嬷請講,璋兒洗耳恭聽。”
李嬷嬷聽孟璋自稱“璋兒”,頗有幾分親近之意,說話也就更無顧忌了。
“那陳姑娘再好,終歸是別人的妻子,而且,還是個官夫人,殿下,本朝強占人婦的事情不是沒有先例,可您不是那樣的人,天下那麽多待字閨中的好女兒家,您何苦自毀名聲對一個有夫之婦情有獨鐘呢?”
孟璋沒有說話,李嬷嬷将他的沉默理解為了默許,于是接着說道。
“就算那陳姑娘沒有成親,她不過是一個商戶之女,和您的身份太不般配,就算是皇上和皇太後準許了這門親事,讓她過了門,她也不配成為王府的女主人。”
孟璋面無表情,問了一句,“那王府的女主人應該是怎樣的?”
李嬷嬷想了想,“至少應該是穩重,成熟,有幾分手腕的女巾帼。如果有一日王爺離開了王府,她應該可以為您料理好家事,她應該是璋王府的半邊天。
而陳姑娘……她性子柔和,心思單純,只能活在王爺的庇護下,這樣的女人做不成您的王妃,就算做了您的侍妾,她也在這後院的爾虞我詐之中活不下去。”
孟璋聽這話卻笑了,笑容頗有幾分無奈和苦澀,“嬷嬷,我孟璋戎馬半生,從未想過成家立室。我這輩子見的女人多是後宮裏那些為了争寵無所不用其極的嫔妃,還有那些為了博得父皇寵愛的公主,您也是宮裏的老人了,我不知道您是否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但是我,過了十年這樣的日子,卻是再也不想過了。
我從未刻意想過找一女子陪我度過餘生,直到遇見陳芸。我所看中的就是她不通算計,雖是在一些事情上有些蠢笨,可是和她在一起卻讓我安心。
如果,她願意留在我身邊,我又怎麽會讓她重蹈覆轍,成為第二個母後?”
他若有機會,必定會将她捧于掌心,又怎麽會允許旁人讓她受委屈?又怎麽會讓她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一生一世一雙人,他願意庇護她,讓她永遠留住那分人性之善。
李嬷嬷嘆了口氣,“殿下……”李嬷嬷有些無奈,從一個小櫃子裏娶出一幅畫,交給孟璋,“殿下留作念想吧,求而不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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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将陳芸留在了自己的府上,然後就派人給孟璋傳了消息。
不過,送信的小厮卻撲了個空,因為璋王殿下大晚上又去翻鄭家牆頭了。
他不知陳芸的房間在哪,不過他卻還記得青璇那個丫頭。他對鄭家所有的了解都是來自于這個丫頭。
那日陳芸被關在柴房,多虧了這個丫頭,他才能把陳芸救出來,所以他跑去問這丫頭知不知道陳芸在哪。
他知道自己扒人牆頭的行為很無恥,可是他有句話一定要問問陳芸,哪怕沒有個答案和結果也得問問她。
結果得到的答案卻是陳芸要和鄭遠池和離,兩個人大吵一架,相約官府見,然後陳芸就離開了。
“殿下,如果可以,能不能将奴婢救出鄭府……奴婢一天也待不下去了……”青璇伸出自己滿是傷口的手,展開給孟璋看。
若是在聽到陳芸要和離的消息前,孟璋或許會冷冷的說,“嗯,這件事我會讓人去辦。”可是,他現在心情無比喜悅,“嗯,你且等兩天,本王一定讓你和你家主子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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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秀長公主府的大門早就關上了,小厮把孟璋不在府中的消息通報給毓秀,毓秀心裏還納悶,她皇兄這麽晚了去哪了?
她一定想不到孟璋又來扒她牆頭了。
毓秀喚來一個侍婢,“去準備點夜宵,本宮要去和陳芸說說話。”
陳芸此時正趴在桌子上,手裏拿着碳筆,在紙上列了一份清單,用現代社會的說法就是財産分配計劃。
她隐約記得自己嫁妝不少,可是也沒有仔細數過,賬本不知道在誰手裏,她現在只能憑印象算算自己有多少家當。
若是真的只是單純的物品也就罷了,重點是古代那些文物古董名字太難記,還有銀兩價值的換算和現代也不一樣,所以,她現在覺得頭都大了。
不知不覺的,陳芸就不幹正事,在紙上塗鴉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鬼迷心竅,她筆下畫的那個小人越描摩越像一個人。
而忽然之間,這個人就好像從畫裏走出來似的站到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