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雲深不知處（一）
留照的皇宮檐上的琉璃瓦在春天明媚的陽光下折射出一些光暈，我眯着眼看着檐角的銅鈴，聽着在風中搖擺撞擊出的悠遠深長的聲響，感覺到了一絲蒼茫。
走過一排雲槿樹的時候，一時想起蘇氏宗族聚會那日的事情。那時候與蘇青雲拜祭完蘇氏祖宗出來的時候，蘇青雲站在一株雲槿樹下，拉着我是手，說：“雲遲，如今你便是蘇家的人了。”那時聽着只覺深情，如今想來不過是虛妄。
拜什麽祖宗，認什麽蘇家人，一切都是假的，何必做得那麽逼真？
思及此，我擡頭看着枝葉繁茂的雲槿樹。那時你說半月之後雲槿花便能香飄帝城，可如今冬去春來幾個月過去了，雲槿花始終未開。難道這一年，它注定也是黯淡收場？
走過雲槿樹，登上長長石階，轉了幾道灣，一聲通報後，進了沁元殿。
沁元殿內蘇青哲端坐寶座，兩旁站着幾個人。
自蘭蕊皇後入葬之日之後，我便沒再見過蘇青哲。今日一見，微微一怔。蘇青哲已然蒼老了十歲，兩鬓甚至微白。他比蘇青雲長了四歲，今年剛好而立。
見我進來，下令賜座，而後開門見山的說道：“靈國來人，說有解王弟身上毒的法子，只是他非要見着你才能言明。”
我蹙了蹙眉，轉頭看向站立在一邊的那位靈國人，這一看，不免呆住！
“花大夫？”我詫異道。
是的，一身官服禮儀實足的站立在旁的，正是曾經解我體內寒毒的靈國禦醫花聖手！我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在留照的皇宮見到他，更沒想到這位靈國的來人竟然會是他！
我是目光詫異，然而花大夫卻只是淡定微笑，道：“下官見過王妃，不曾想在此見着了。”
“你們認識？”蘇青哲的臉上也是疑惑。
“回陛下的話，之前下官與王妃曾有數面之緣。”說着，花大夫捋了捋他的山羊胡。
“既是熟識，那便不作多言，還請将解藥之法說出好讓本國王爺早日康複！”蘇青哲說道。
花大夫輕咳一聲，緩緩道：“王爺所中之毒本是我靈國所制，在數年前第一毒門被破壞時遭焚毀，因此我國主陛下聽聞貴國王爺遭刺殺中此毒時大感震驚。毒藥已毀，為何又出現于世，為何被刺客所用？此事極為詭異，我國主陛下也已派人調查。”說到這，花大夫看了我眼。
這一眼的意思我極為明白，他是再告訴我這毒與我曾中的牽機都是本該被焚毀卻又突然出現之物。
其實在三天前聽聞蘇青雲所中的是靈國已被焚毀之毒時我就生出了一些心思，奈何當時一度煩亂并未深思，後來神志漸為清明，這點心思也便翻滾了出來。
蘇青雲所中之毒，早已焚毀于第一毒門被破壞之時，我所中的牽機之毒，也早已焚毀于第一毒門被破壞之時，這兩樣本該不存于世的毒藥卻在之後出現，當真引人深思。之前蘭蕊皇後臨時前無意透漏出她所中的“酡顏”之毒是雲玦皇妃在破壞第一毒門時順手帶出，我便猜想我中的牽機也是被她帶出，那麽現在蘇青雲所中的毒，是否也是這般情況？
可是，在我身上下牽機之毒或許是因為我與望月皇族有着這樣那樣的糾紛，那麽刺殺蘇紫煙的劍上淬此毒又是為何？雖然如今中毒的是蘇青雲，可他是為蘇紫煙擋的這一劍。
花大夫看了我一眼後又收起視線看向地面，繼續道，“我靈國與貴國向來友好，不曾有過紛争，是萬萬不會做出刺殺之事，這一點，陛下自是明白。然而，我靈國雖與刺殺之事毫無關系，王爺所中之毒卻是我靈國研制，如今解藥以及解藥之人都已不再世上，靈月白狐又是數年不見蹤跡，唯有靈禪珠方能解王爺之毒。靈禪珠本是我靈國國寶，傾城不可易，但是我國主陛下為了兩國友好，願意獻出此物。”
“當真！”蘇青哲站起身，眸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這讓我有些疑惑，皇王之争，如果蘇青雲中毒不治死了，他這才應該驚喜，現在聽聞蘇青雲有救，他雖不至于将沮喪寫在臉上，也不該這般神色！
“下官不敢妄言！”花大夫福了個禮，“我靈國願意獻出靈禪珠，不過有個條件。”
“哦？”蘇青哲眉一挑，“什麽條件？”
我也不由蹙眉，靈禪珠“傾城不可易”，那現在這條件會不會很苛刻？
花大夫側過身看向我，溫和一笑，道：“這條件便是蘇王妃得親自前往我靈國取靈禪珠，并且在我靈國待半年！等到半年後靈禪珠歸還我靈國，王妃方能回來。”
聽得花大夫所言我一愣，蘇青哲也是露出意外之色。
“這又是為何？”蘇青哲問。
是啊，為何要我親自去取？為何要我待半年？這是不是說我成了換珠之質？
“啓禀陛下，下官也知此條件有些為難，不過……”頓了頓，又道，“蘇王爺只有兩個月期限，還請陛下和王妃好生思量。”
蘇青哲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而後向花大夫點了點頭，轉過話題道：“花大夫一路勞累，還是先下去休息一下。”
“是。”花大夫施了個禮，退下。
殿中除了幾位站立的侍從，僅剩下了我與蘇青哲。
鼎中燃着熏香，是蘭花味道。
蘇青哲盯了我一會，開口道：“你的意思如何？”說話時，他随手硯起了墨。
陽光透過窗戶打落在桌案的黑岩硯上，泛出幽幽的光澤，我眯了眯眼，回答道：“我去。”
磨硯的手不停，他微低着頭，嘆了口氣，道：“何苦呢？”
何苦？什麽意思？是說我何苦要去靈國？蘇青哲他是不願我去靈國取靈禪珠？他是不想蘇青雲活？我一層一層的想着，可是蘇青哲接下來的話否定了我的思路。
“王弟他是極在意你的，這一點，朕希望你明白。你願意前往靈國，想來你也是極在意他的。”
聞言我在心中苦澀一笑。看來蘇青雲對我的“關愛”，蒙蔽了很多人。不過聽他口氣，好像對蘇青雲與我極為關心，倒是一副兄長模樣。
“你想他活着嗎？”經不住內心的疑惑，我将問題問出了口。
“想！”蘇青哲沒有猶豫的回答了。
心裏疑惑越來越大，“可是你們之間……”
蘇青哲顯然知道我未說口的下半句說的是“皇王之争”一事，他放下手中磨石，拿起筆，蘸了墨，在紙上書寫，邊寫邊道：“這不過是一盤棋而已。”
“一盤棋？”
蘇青哲聽我疑問，擡起頭，目光高深莫測，“朕很想告訴你，不過想來王弟是不想讓你知道的。”說着又嘆了口氣，“何苦呢？”
心上有些煩亂，又是疑問！又是玄虛！蘇青雲和蘇青哲之間，又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說你要去靈國，朕很欣慰，朕也希望，無論以後發生什麽事，你和王弟都能好好的！”說到這裏，蘇青哲的雙眸裏浮出濃郁的哀傷，“莫留遺憾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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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沁園殿，腦海裏依然浮現着蘇青哲一身華裳站立于桌案邊迎着陽光的落寞背影。
嚴素非侯在宮門外的馬車裏。看着他，心中有些安然。
上了馬車，嚴素非便開口詢問。
我想了想，道：“靈國來了位禦醫，是我認識的花大夫。他說靈國願意獻出靈禪珠來解蘇青雲的毒，但需我留在靈國半年。”
說完我看着嚴素非的反應，卻見他凝眉沉默。許久之後他才問道：“你的意思呢？”
“我去。”這一次，依然沒有猶豫。
“你确實得去。”嚴素非端坐着，右手指摩挲着左手指上的金鑲玉扳指，“雖說王爺是為了救蘇紫煙才受的傷中的毒，可是卻也是為了你耗了九成雲龍訣成了無力抵禦刺客之人。而且，王爺不能死！王爺一死，青州必亂，青州一亂，留照也将亂。對于留照，王爺不能死，對于你，他也不能死！”說着，嚴素非将視線對上我有些茫然的眼睛。
“為什麽說對于我，蘇青雲不能死？”
嚴素非收起視線，望向前方，“雲遲，你的消沉，除了刺客是沈拓外，是不是還因為王爺救了蘇紫煙的緣故？”
嚴素非問得突然，我一時無言。
未等我回答，他又轉過話題，“我一直想着這件事情到底該不該告訴你，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麽，然而事已至此，他生死未蔔，這件事情，想來也該告訴你了。”
嚴素非的目光深邃，看得我莫名心顫。
“什麽事情？”他還有什麽隐瞞了？
“我曾告訴你，五年前你被一個人送來和鄉，我說我不曾見到那人長相，其實我騙了你。我既看到了那人長相，也知道他是誰！”
“他是誰？”心潮波動。
嚴素非看着我，一字一頓道：“他是蘇王爺！”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尊的是一盤很大的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