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激烈的甲板戰争”第一回合!
利維坦號。
利維坦,《以賽亞書》描述利維坦為“曲行的蛇”,烏加裏特史詩則記載利維坦為利坦(Litan),并形容其為“纏繞之蛇”,是自海中的巨大怪獸。
以這樣的海怪命名的“利維坦號”與蘭多的父親巴羅巴塞羅羅船長現在所擁有的著名船只“席茲號”至今常常被人們拿出來相提并論——如果說“席茲號”是如今巴比倫海上所有航海之人心中向往的船只,那麽“利維坦號”則更具盛名。
“利維坦號”是曾經在巴比倫海上名噪一時、甚至被人稱作是“神賜之船”的船只——相傳那艘船的構造之精細、材料之堅固,完全超越了當時造船技術,是巴比倫海上最快、最穩,戰鬥力就連最強大的海盜們都聞風喪膽的多功能巨型船只。
蘭多總是聽說他老爸吹牛,說他在“席茲號”之前曾經擁有過這艘“神賜之船”——而伴随着這條船被常常被提起的故事,便是他的船長老爸最喜歡跟他說的就是當年他在異常暴風雨中迷失了方向,最後将船停靠在了一個如同夢幻一般富饒歡快的島嶼上的故事。
那島嶼是巴塞羅羅船長一生的夢想。
那島嶼也是巴塞羅羅船長一生的夢靥。
蘭多還記得,他小時候他老爸總是哄騙他,告訴他“利維坦號”就被他藏在了那個島嶼的最深處——一個最安全、絕對不會被壞人們找到的地方。
小時候的蘭多總把他老爸說的這些話當做床頭故事來聽,還覺得他老爸深情并茂表演得十分逼真,只是他沒有想到,這個一直被他當做童話故事聽的故事,卻在他老爸生命中的最後一刻又被重新提起。
跟在哭哭啼啼的球形水手身後,黑發年輕人面無表情地拎着自己那一袋重金買來的海魚回到了碼頭——此時此刻,停靠在碼頭邊上的船隊很顯然已經卸貨完畢,空下來的甲板上黑壓壓站滿了一大片的人,似乎大家都暫時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此時,每名水手的手上都舉着一把點燃了的火把。碼頭上很靜,只聽得見海風海浪的聲音。當站在甲板上的水手們看見了迎着海風沉默地走上甲板的蘭多時,人群之中不知道是哪一位一不小心沒繃住嗚咽了一聲,這一下仿佛是擰開了水管的閥門似的,光火晃動之間,此起彼伏的哭號聲響徹巴利阿裏群島專供船只停泊的碼頭。
蘭多的額角青筋跳了跳。
還沒等他來得及開口說話,眼瞧着一名跟随他老爸多年的老軍需官撲了上來,拽住了他的肩膀死勁搖了幾搖:“蘭多少爺啊——老船長走了啊——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巴塞羅羅船長’了啊!”
“……”
“船長!!!!”
黑發年輕人沒有說話,只是“船長”這個單詞鑽入他耳朵裏的時候,竟然與今天下午孩童那一聲聲的“巴塞羅羅船長”重疊在了一起,那聲音異常刺耳地在他的耳邊響徹不去,幾乎成了魔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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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多只覺得,仿佛此時心髒跟随者翻滾的海浪一塊兒深深地沉入了大海裏——沒有欣喜,沒有厭惡,腦海之中一片空白。
他擡起頭放眼望去,只看見了水手們手中的火把星火點點仿佛要将這黑夜都渲染成白晝,火光搖曳,那光芒映照在甲板的每一名水手眼中——這一刻,蘭多覺得自己好像又看見了十幾年前他那還算年輕的老爸,那時候他還是小孩,他和他的船長老爸一塊兒不計形象地趴在船長室的大桌子上,一塊兒猜測地圖之上,還沒有被繪畫出來的角落裏會是怎麽樣的一片新大陸等着他們去尋找。
【架着利維坦號去尋找新大陸吧,兒子。】
這是巴塞羅羅船長最喜歡在他的兒子耳邊叨咕的一句話。
現在,這句話曾經被蘭多當做笑話的一句話,卻變成了那個老頭的遺願。
現在巴塞羅羅船長已經去世,留下了這麽一只巨大的船隊以及一系列不靠譜的遺言……思及此,蘭多深深嘆息:他蘭多巴塞羅羅船長時代就要來臨了嗎?
……………………………………
唔,怎麽可能,快醒醒。
黑發年輕人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們雷蒙德老大哪去了?”
上一秒還痛哭流涕的軍需官聽見了大副的名字,立刻下意識地挺直背脊:“大副去做卸貨收尾工作了,已經派人去通知他,現在大概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喔,”黑發年輕人揉了揉肚子,随即掀起眼皮平靜地掃了一眼甲板上的水手們,“等他回來再說,現在都該幹嘛幹嘛去——哦對了,今晚有人想吃魚麽?”
黑發年輕人一邊說着,一邊舉起了手中那兜着幾條魚的破爛麻袋。
……
甲板上傳來消息,蘭多少爺拎着那一袋子爛魚進入放置老船長遺體的船艙裏。
船艙處傳來消息,船艙裏傳來了重物落地碎裂的聲音。
甲板上傳來消息,蘭多少爺在待了二十分鐘之後,拎着那一袋子爛魚出來了。
甲板上傳來消息,蘭多少爺的雙眼有紅腫嫌疑。
後勤處傳來消息,蘭多少爺攻占廚房,做了一頓全魚宴。
甲板上傳來消息,蘭多少爺把全魚宴擺進了雷蒙德大副的船艙裏。
碼頭上傳來消息,雷蒙德大副回來了!
……………………雷蒙德大副回來啦!!!
甲板水手人人奔走相告,相續擺好姿勢,紛紛準備好了迎接巴塞羅羅船隊自老船長翹辮子去世之後的第一場“甲板上的激戰”——主要戰鬥雙方主力分別為少爺蘭多以及船上二當家雷蒙德大副。
雷蒙德大副是誰?巴比倫海最大船隊的大副,也是最年輕有為的航海專家。
高大、威武、英俊、潇灑,人稱“巴比倫海上行走中的隗寶,航海史上最璀璨的明珠”的繼承人,萬千少女心中的歸宿,千萬少婦心中的幹兒子,西爾頓皇家海軍都極力拉攏垂涎的巴比倫海上頭把交椅!能文能武,經商貿易很拿手,擊退海盜無數,人稱黑白兩道“鐵公雞”,說的就是他一毛不拔,只往兜裏賺,不往外面花的最高行為準則。
蘭多是誰?巴比倫海最大船隊船長的兒子,最年輕無為的航海世家二世主。
雷蒙德大副擁有的優點他統統沒有,雷蒙德大副沒有的優點他……當然也全部沒有。
對于雷蒙德在名聲以及實力雙雙具備的情況下不肯出去自立門戶,蘭多認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奸賊!
雷蒙德大副對此嗤之以鼻,輕蔑一句将之打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無聊!
以上。
兩人無論是在船上還是在船下,從來就沒對盤過。
以前還有個老船長在中間當調和油,如今老船長沒了,倆從性格到行為準則都天差地別的人,就這樣雞飛狗跳地有了第一次“磨合”。
話說當雷蒙德看過老船長遺體,将剩下的一切事物安排妥當後,邁着沉穩的步伐大副大人從甲板上回到了自己的船艙卧室門前,推開門,一掀眼皮子一眼就看見了坐在自己床上聽見開門聲正巧擡頭的黑發年輕人,兩人眼神在空中相撞,對視——
然後……
雷蒙德道:“我的床是給人睡的,猴子沒資格坐在上面玷污它。”
蘭多道:“我就坐,就坐,就坐,有本事你把床拆了睡地板!”
雷蒙德冷笑道:“無恥。”
蘭多輕蔑道:“卑鄙!”
“呯”地一聲重重關上門,巴塞羅羅船隊大副無視了坐在床邊的黑發年輕人,邁開步伐走近自己的卧室中,嗅了嗅鼻子他仿佛是聞到了什麽令人不愉快的氣味,那張冰一樣的俊臉上露出了一絲厭惡的情緒,伸開長手一把推開船艙的窗戶,他開始四下尋找那“惡心氣味”的來源——
而在他身後,霸占了他的床的黑發年輕人懶洋洋地開口:“我老爸有遺言。”
男人停下了尋找的動作,轉過身來,用那雙藍色的瞳眸無聲地瞅着坐在床邊的黑發年輕人,仿佛是叫他有屁快放。
“說要找利維坦號。”
“不用他說,我也會找。”
“說讓你照顧我。”
“別說門,窗戶都沒有。”
黑發年輕人跳起來,伸手,用恨不得用手指戳死面前的男人的姿勢支着對方高挺的鼻尖:“我老爸屍骨未寒!”
男人毫不猶豫一把拍開面前那只因為日曬不足過于蒼白的手,冷笑:“現在船上我做主,我不養廢物。”
“卑鄙!”
“無恥。”
“誰說老子是廢物!”
“你不是廢物?”
“你才是廢物!”
“甲板工作你會幹?”
“……”
“洋流天氣你會看?”
“……”
“算賬進貨你會算?”
“……”
“猴子還會爬樹摘椰子,可惜擦船舷我都嫌你擦不幹淨。”雷蒙德無情地露出個嘲諷的表情,“我沒興趣養一只動不動就亂蹿還暈船孕吐似的吐別人一身的醜猴子。”
被叫“醜猴子”的黑發年輕人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帶着殺氣的目光在面前居高臨下抱臂看着他的男人身上轉了一圈,最終,在餘光一不小心掃到他身後的某樣東西的時候忽然一頓,他眼前一亮,勾起唇角,從這男人身後揚了揚下巴:“可是,我會做飯啊!”
蘭多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此時在大副屁股後面的那張餐桌——男人順着對方那驕傲擡起的小下巴看去,一眼就看見了擺在桌子上的、用精致的餐盤等器皿承裝的魚——魚——魚——各種各樣的魚,蒸的煮的烤的涼拌生腌的,一大桌子的,魚。
魚。
雷蒙德看着那滿桌子的各種魚。
額角青筋一跳,他發現自己找到了“惡心氣味”的來源。
他轉過頭,微微眯起眼看着面前的黑發年輕人:“你故意的?”
放眼整只船隊,作為能在雷蒙德大副如此目光之下臨危不亂的獨一份,黑發年輕人淡定微笑:“我專門的。不是我說你,在海上長期航海卻有不吃魚的臭毛病,你矯情不矯情——俗話說得好,賤人就是矯——喂喂喂你想幹什麽不珍惜食物的人是會被老天爺懲罰的——”
黑發年輕人話語未落,只聽見“哐當”一聲巨響外加“稀裏嘩啦”後續伴奏,猛地一愣定眼一看只見無數盤子外加那一桌子蒸的煮的烤的涼拌生腌的,一大桌子的魚,沖着自己的臉飛了過來——
一條鹹魚嘴部着陸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一條小白鲳性感的小尾巴抽了他的臉。
一條不明生物戳到了他的狗眼。
不遠處,毫不猶豫掀翻了桌子的雷蒙德大副“啪啪”兩下很是解氣地拍了拍手,随即眉頭英俊地一皺,恥高氣昂遭人恨地用睥睨衆人的語氣沖傻愣在原地這會兒渾身上下到處都是佐料以及魚肉的黑發年輕人命令:“一會先把你自己收拾幹淨,然後再來把這裏收拾幹淨,窗戶記得打開把味道散一下,今晚我去甲板守夜。”
蘭多:“……”
淡定地将扒拉在眼睛上那糊滿了大概是醬油的額發撥開,順手将挂在下巴上的一根海草那種,轉過身,将那一根涼拌海帶絲端端正正放在了雷蒙德的枕頭正中央,最後,在一室死一般的寂靜中,黑發年輕人重新轉過身來,一雙明亮的黑色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
雷蒙德:“不服?露出這種野狗似的表情給誰——”
蘭多嗷了一聲,像是野狗似的呲着一口白森森的牙撲了上去。
原本還幸免于難的小桌案上的東西被撞翻一地,雷蒙德被沒料到這家夥居然真的膽大包天敢上來跟他肉搏,被這麽結結實實地撞了下居然也跟着踉跄了幾下,背後撞到了陳列櫃,聽着裏面各種花大價錢買來的古董海貨發出乒呤乓啷的不妙聲響,與此同時,男人只覺得頸脖間傳來一陣劇痛——
他倒吸一口涼氣,毫不猶豫地伸出大手一把整個籠罩住正趴在他肩膀上咬得歡快的黑發年輕人的臉将他推開,後者臉被推開的同時拳頭也揮舞了出來,男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反手一擰反折于他的身後——一系列動作只發生在幾秒之內,蘭多只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在跟一名紳士跳了一場交誼舞,他優雅旋轉一百八十度,臀部微撅背對着他的“舞伴”……
然後他的“舞伴”擡起腳,就這樣結結實實地一腳踹在了他的屁股上。
蘭多踉跄了幾下,怒目圓睜怒喝:“雷蒙德!”
“幹什麽?”男人十分淡定,擡起手粗魯地用拇指随手在脖子上被咬出血的牙齒印上抹了一把,放在眼前看了眼,随即發出一聲極其輕蔑地“啧”聲。
這一“啧”簡直是“啧”燃了蘭多的小宇宙。
他飛快地竄了起來,手腳利落得令人發指,雖然身形和力量上在男人跟前讨不着好處,但是他那敏捷的動作和快速進攻的頻率一時間讓他看上去居然也不像是吃虧,直到他的拳頭不輕不重地擦過男人高挺的鼻梁,雷蒙德終于惱了。
當後頸脖子被粗糙的大手捏小雞仔似的一把捏住,涼意不待商量似的嗖嗖地從腳板底往上竄——然後蘭多發現自己的雙腳離地了——現在他真的像是小雞仔似的被人拎了起來——
“推我幹什麽——不許動手動腳——也不許把老子扛起來——啊啊啊啊你要幹什麽放開我——”
……
甲板上傳來快報,雷蒙德大副将蘭多少爺扔出了自己的船艙。
蘭多少爺抱大腿任務執行失敗。
“激烈的甲板戰争”第一回合,雷蒙德大副勝。
幸福來得太突然,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不跪下謝恩你應該不介意吧?
蘭多:“原本我是想跟他促膝長談的。”
老軍需官:“哎。”
蘭多:“誰知道那個卑鄙小人不僅心領我的好意,還對我動手動腳……”
老軍需官:“哎。”
蘭多:“對方毫無談判誠意,關我什麽事?”
老軍需官:“哎。”
蘭多:“世界上怎麽有這種人——不許嘆息!”
老軍需官:“哎——埃?少爺埃,您的牙印現在還在雷蒙德大副的脖子上招搖過市着呢……哎呀別瞪我啊又不是我讓您咬的,要我說吧,您再跟雷蒙德大副好好談談?我看雷蒙德大人這麽多年對咱們船隊不離不棄,也不是那麽無情無義的人……說不定他也是在等着您跟他握手言和呢?”
“他等個鬼啊,我都像個老媽子似的給他做飯了我誠意還不到家麽?”黑發年輕人瞪眼,“還要我怎麽樣?”
“……全巴比倫海都知道雷蒙德大副最讨厭、最厭惡吃魚,您的所謂‘誠意到家’就是做了一桌子全魚宴給人家,這個,不被他扔出來都難吧?”老軍需官恨鐵不成鋼地瞥了怒氣沖沖的黑發年輕人一眼,“要我看,沒把您扔海裏不錯了。”
“我就會做魚。”黑發年輕人面無表情地說。
“雷蒙德大副說了,”老軍需官清了清嗓音,壓低了聲音學着那個男人的聲音說,“‘我不養人品毫無發光點學啥啥不會烹饪也一塌糊塗的生物當寵物’。”
黑發年輕人的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胸肌從A--鼓成了B++。
居然說他人品毫無發光點!
居然說他學啥啥不會!
烹饪一塌糊塗又怎麽回事?自己矯情還賴上老天爺造人時候優秀基因沒給夠了是吧!
德行!
想到這兒,黑發年輕人一拍桌子一躍而起昂首挺胸十分爺們地宣布:“人賤自有天收,老子不幹了!席茲號你們要就拿去好了老子自己去找利維坦號——哦對了,順便祝你們出海一次翻一次船,出海一次又翻一次船,翻翻翻從大西洋一路翻回巴比倫海,翻到最後毛都不剩一根你們不要哭着求我別離開——”
蘭多一邊說着一邊作勢要大步離開,等了一會兒他發現居然還沒有人撲上來拉住他的袖子,黑發年輕人回頭一看,随即發現剛才還圍着自己一圈圍繞“如何拿下雷蒙德大副”這個話題進行熱烈讨論的船員水手們這會兒已經各自坐回桌邊,玩手指的玩手指,看天花板的看天花板,剩下的那個話最多的老軍需官在和一個老廚子讨論今天天氣不錯天朗氣清碧雲萬裏。
身後,一個黑影上前,結結實實地遮擋住了從門口射入的陽光。
一瞬間,蘭多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
于是他回過頭。
不幸地,他的猜想得到了證實——逐漸船隊的臨時船長、曾經的正牌大副、守得雲開見月明終于謀朝篡位上位成功的某個卑鄙小人此時正安靜地站在門口看着他,來者背着光,陽光仿佛在他那高大結實的身軀周圍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蘭多黑色的瞳眸微微縮聚,當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激烈相撞,後者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在蘭多看來和獰笑沒有任何區別的微笑。
雷蒙德:“人賤自有天收是吧?”
蘭多:“……”
雷蒙德:“出海一次翻一次船是吧?”
蘭多:“……”
雷蒙德:“翻得連毛都不剩最後要哭着求你留下來是吧?”
蘭多:“……”
男人一步步逼近,黑發年輕人果斷一步步後退,當男人低下頭的時候,黑發年輕人視死如歸地閉上了眼。等了一會兒,卻發現對方的拳頭居然沒有按照正常劇本走向那樣落在他的臉上,相反,他只能感覺到男人呼吸的時候那顯得有些灼熱的呼吸盡數噴灑在他的臉上。
片刻之後。
那低沉得就像是管弦樂器發出的重低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沒有席茲號,你準備怎麽去找利維坦號?”
“……”
“游着去?”
為、為了巴塞羅羅百年基業!蘭多咬着後槽牙,搖了搖頭。
良久,黑發年輕人卻再也沒有聽見半個身體都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再有什麽回答——反而,那無限逼近壓迫得他幾乎忘記怎麽呼吸的強勢氣息忽然撤離,他小心翼翼地睜開一只眼,卻看見重新站直了身體的男人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數秒後,他薄唇輕啓,淡淡道:“想做船長?可以,就給你一次機會。”
蘭多:“……”
雷蒙德:“啊……”
蘭多一臉警惕地掃了面前男人一眼:“幹什麽?”
“沒什麽,”男人勾起唇角,“我還以為你會痛哭流涕抱着我的腿謝恩,結果沒有,不得不說——好失望。”
“哦,沒什麽,”黑發年輕人面無表情地用比男人更加賤上一萬倍的語氣說,“幸福來得太突然,我有點不知所措,我不跪下謝恩你應該不介意吧?”
“……”
得到了短暫和平談判機會的雙方在船員休息室裏坐了下來。
蘭多單手撐着下巴,努力耐着性子,期間曾經上次不耐煩地在椅子上挪動自己的屁股才勉強聽雷蒙德将這一次要交給他的任務緩緩道來——
七月,是巴利阿裏群島上白葡萄雷司令(Riesling)的豐收季。
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有大量的商隊船只彙集到巴利阿裏群島停靠購入這種及其合适釀造白葡萄酒的葡萄品種,商人們用這種葡萄制造酒釀,再将其運往其他相對較遠地區,以高等葡萄酒的包裝身份将它們流入市場,借此謀取暴利。
席茲號這次在巴利阿裏群島停靠,不僅是因為船隊需要做在梵蒂岡卸貨之後的返航補給,還因為雷蒙德接受了一則來自葡萄牙陸地商人的供貨請求——他們需要在返航的時候,順便将預定的三噸葡萄順便帶回塞維利亞碼頭。
雷蒙德在下午回到席茲號之前就已經跟當地的商販談好了價格,雙方将交易時間約定在了第二天早上八點。他交給蘭多作為“成為船長”這樣的條件為交換代價的任務也相當簡單,交易當天,只需要蘭多代替雷蒙德本人到交易地點去,看着甲板上的人将那些葡萄裝箱、搬運上船就可以。
——這是一個簡單到只需要擁有正常人類智商就可以輕松完成的任務。
至少雷蒙德的原話是這樣的。
不光是雷蒙德,這一次就連蘭多的第一反應也是“怎麽這麽簡單”,他張了張口正想說些什麽,然而理智讓他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閉上了嘴,擰過腦袋用那種“你又想搞什麽鬼”的不信任眼神看着将已經簽好了字的交易卷軸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但是,任憑蘭多警惕性再高,也架不住一群水手們在背後慫恿他“快上”——其中剛才還在跟人家認真讨論天氣有多麽美好的老軍需官嗓門兒最大,說的話也最動聽,他說:“為什麽不接受怎麽可以不接收快接受啊少爺——這算什麽任務——雷蒙德大副就是好心腸地要找個理由讓您服衆順便将席茲號交給您呢!”
所有的老船員都興高采烈得就好像明天他們即将迎接的不是幾噸葡萄而是幾噸黃金似的。
這畫面太美。
美到蘭多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就這樣将那交易卷軸迫不及待地抓過來捏在手裏。
美到蘭多居然真的忽略了這一刻挂在眼前這名魔鬼大副的唇角邊的那一抹微笑究竟有多麽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