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曾真真百感交集。手機上一條條微博，明明就在手指尖，可是Alorin盯着，她想删卻又沒法删。
所謂咫尺天涯就是這個道理。
粉絲數量還在飛速刷新，留言和評論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曾真真三天內成為兩次話題漩渦中心，她三年來都沒有受到這麽多關注。
Alorin老師全神貫注地看着她的表情，微微抱臂做出防禦姿勢，仿佛生怕這屋子裏任意一個非防摔品會在“陸淮”的盛怒下碎裂。
她聽過許多“陸淮”和“王瑜”的不合傳聞，知道有些東西并非空穴來風。這兩天，盡管陸淮一再表面和氣，但她一直認為，是因為曾真真和陸淮之間發生過什麽。現在看到微博，她才明白：
曾真真确實是陸淮對家粉，純淨的一枚對家粉，不用再試探了，根本沒得選。
——“小淮，你不要生氣。看來這個曾真真，其實就是個18線的小粉絲，追星而已，你犯不上為她生氣。”
雖然她目前為止，沒有覺出來陸淮有任何生氣。
兩個人聽到房門被誰敲了敲。曾真真推開門，陸淮也走了進來，三個人面面相觑。他們其中有兩個人都不知道對方出現在這間屋子的意義。
陸淮記起自己還是個練習生。鞠躬，向 “二位導師”問號。片刻沉默後，Alorin說：“曾真真，你是來給陸老師道歉的嗎？”
陸淮沒有手機，壓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向曾真真。
曾真真從小到大都是學霸，考過無數場試，一路披荊斬棘，都沒有遇到今天這麽難的題。
她有些難以啓齒，但如果不講清楚，又實在沒辦法，于是用盡量非常冷漠的口氣說：
“你當然要向我道歉。你的微博小號被曝光了。”
陸淮整個人的輪廓變得有些僵硬，不過神色如常道：“哦……那，你讓我看看是什麽微博小號。”
說得好像她有好多小號一樣。
曾真真幾乎自暴自棄地拿起桌上屬于陸淮本人的手機，點亮，翻到微博界面，搜到她再熟悉不過的那個ID，點開，挪到陸淮鼻子下。
她故作嚴肅：“你以前原來說過我這麽多壞話。你這麽喜歡王瑜。”
不管腦殼疼成什麽德行，她都得把戲演圓滿。
曾真真頓時感到，不大的空間因為陸淮看手機而局促起來了。她看到對方的眼神由熱到冷再由冷到熱，一連串難掩的情緒波動後，陸淮擡起頭來。
“是我發的，是的，我道歉。陸淮導師，我發這些東西，可真幼稚、真白癡、真是個傻逼。”
Alorin：竟然有人會這樣認錯。
曾真真：也不必這個程度吧！
陸淮在兩個人的震驚之下，面無表情地看着曾真真說：“我可真是個傻子。怎麽就能粉那樣的人，怎麽就這樣看待陸導師。我後悔自己所做過的一切決定，包括那天選擇唱Row Your Boat，簡直是罪該萬死，我被小刀一片片淩遲也絲毫不為過——”
曾真真覺得臉很疼。聽出來他實際上實在怼自己。
“停，”Alorin實在被女學員這一通痛心疾首震懾到了，聽不下去，“這件事情，現在全國網民和你們兩家公司都應該知道了。你現在在這裏道歉的話，其他人也不知道，曾真真，你先和你的經紀公司商量一下吧，估計也要發道歉聲明。”
“不過說實話，你們做粉絲的，能不能不要這麽不理智。動不動就搞得那麽瘋狂。”Alorin譴責道。
陸淮又看着曾真真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是。啊。怎麽，那麽瘋狂。”冰涼的眸子像浸了寒水，“我現在就去找節目組拿手機。馬上發聲明說——”
曾真真嘴角不自然地抽動。她咳嗽兩聲再次打斷：“你也別太激進。你發得太激進了，我……也是得要說些什麽東西的。”
她看着陸淮，心裏想的是：我也會是以陸淮的身份，非常大方的、友好的、過分的、激進的、原諒你。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get到。
Alorin腦袋大了一圈。她懷疑是自己是因為年齡太大、夜太深，腦子不夠用，完全聽不明白這對頂流和對家粉打機鋒。她轉而問：“陸淮，你們公司現在還沒給你打電話嗎？”
這道題，曾真真倒是能回答得毫不費力：“公司晚上不和我談工作，會失眠。”
當晚某間訓練生宿舍。
訓練生A：都沒睡吧。我忍不住了。助理剛才過來給我送東西。我跟你們說個勁爆的。
訓練生A：曾真真小號微博被扒出來了。她粉了王瑜三年，點贊拉贊陸導師的微博！三年！原本她那個號沒啥粉絲，可是硬是讓‘扒皮娘’給扒出來了，證據其實不多，但各個都是實錘。她也沒去删微博，但是道歉了。
訓練生B：哈？怪不得她今天沒有訓練，是心情不好吧。
訓練生C：什麽？沒訓練？馬上就要主題曲測評。
訓練生B：她早就不訓練了。她坐在教室最後面畫小人人。
訓練生D：是的，畫小人兒。
訓練生E：是的，畫小人兒。
八卦一經爆破就迅速傳出，沒過多久，【曾真真微博被扒了】的消息，流轉在每個班級中。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曾真真”不論去哪間教室畫小人兒，教室裏的人都會向她投去各式各樣的目光。
大部分人覺得同情，因為好不容易來到Hi Girls，就算是陸淮對家，就算是在面試時一時糊塗唱了王瑜的歌，但至少才華橫溢，以Shine Your River拿了A班名額，讓人心服口服。現在因為小號被爆出，就主動放棄主題曲測評，那……以後估計沒法在娛樂圈混了。着實遺憾。
其中更有一部分，想起星河娛樂和曾真真也不對付，就更覺得她可憐了。
剩下一部分人，都覺得她“活該”：曾真真明明是個小訓練生，難道不知道尊重人？她當着導師的面唱對家歌，僅這一點就該讓她退出選拔！別說A班了，F班當初都輪不到她。
……到了第三天傍晚，每個人都要進行主題曲測評了。主題曲測評采用單獨錄像的形式，由學員一一來到空教室，面對攝像頭獨自唱跳完My Dream。
陸淮沒有繼續畫小人兒。他走在走廊上，被曾真真叫住，請到導師休息室，反鎖門。
陸淮冷冰冰的：“幹什麽？這幾天都給你畫學員指導圖解了，還想怎樣？”
他每天都會畫許多張圖解，再把紙張塞到休息室門縫裏。如此，避免了一次又一次語言溝通，徹底诠釋了“冷戰”的含義。
曾真真含混而快速地說：“我錯了。”
陸淮：“沒聽清。”
曾真真自暴自棄，咬着字說：“我錯了。不該給那麽多黑你的微博點贊。你聽不清的話，我錄視頻給你看。”
陸淮想了想她用自己的臉給自己做道歉，這視頻不小心傳出去不知道會有什麽軒然大波。
看着她一臉忍辱負重的模樣，陸淮又問：“說吧，你想怎麽樣啊？”
曾真真：“就是，待會兒主題曲等級測評。你待會兒，也不用太好好跳，就……正常表現，錯一兩個動作也行，別太黑我。”
她低垂了眼，稍顯可憐兮兮，輕聲解釋：“剛才查了銀行卡，星河給我降工資了。也不知道咱們身體什麽時候能夠換回來。但我想多在Hi Girls這裏住一段時間，至少有吃有喝有住。”
陸淮眸子微動，轉瞬平靜，道：“我一進教室就在地上翻滾，說我什麽也不會。”
曾真真跺了跺腳：“你……你翻我也翻，我當着全國人民面前開翻滾直播。”
陸淮離開休息室。
如果有人看到陸淮在門外的樣子，會發現他剛開始有點生氣，有點惱怒，但最終繃直的下颌角忽然逐漸放平緩，甚至變得柔和。
米岚她們正在訓練室跳一遍又一遍My Dream，等着接下來的叫號。她看到陸淮從外面不動聲色地走過，把他叫住。
米岚的卷發微微晃動，很認真地說：“真真，今天連夜錄完測評之後，導師們明天就要重新分等級了。雖然F班也有舞臺，但是你……”她的眼神充滿虛僞的同情，“一點也沒訓練過，都不會，應該沒有資格來吧。”
曾真真的“頭號粉絲”、同宿舍裏的下鋪尤燃，也聽到了。她幾乎是濕着眼睛走過來：“真真，我挺喜歡你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最近這麽倒黴，但……我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做好朋友。”
米岚這幾天的新好友尹蕾邁着大長腿過來：“真真，雖然我和你接觸不多，但我祝你一切順利，未來星途坦蕩。”
陸淮把對米岚的輕嗤吞進腹中，琢磨了一會兒尤燃的憂愁、尹蕾的關切，慢慢說：
“尤燃，一會兒輪到你的時候，別再犯呼吸不均的這個毛病。你可以試着多用小腹使勁兒。”
“尹蕾，你綜合表現其實不錯。就是不要緊張了，第二段那裏有個背對鏡頭的起跳，你可以趁機深呼吸放松上肢。”
被教育的兩個人均是一愣，但是使勁兒點頭：曾真真好好啊！這幾天哪怕畫小人，她都能看出他們的缺陷！！……雖然陸淮導師也提醒過他們這些問題，可是她當時根本不在場！……現在還挺緊張的，險些忘掉自己的不足，幸好曾真真又來提醒一遍。
唯獨沒有被搭理的米岚，心情不太好。不過她想了想，也就釋懷了：曾真真都自顧不暇了，還能挪出精力教別人。被退出舞臺後等着吧，呵呵……不知道全班同學還怎麽看待這個曾經的“第一名”。
錄相室裏重複播放令人熟悉的音軌，一個個學員鼓足勇氣，推開門完成錄播，又輕輕喘着氣陸續走出來，說出她們的緊張。
“哎呀，完蛋了，沒發揮好……”
“我好想進A班啊嗚嗚嗚，感覺又完了，好難跳啊。”
“誰能抱抱我呀，我剛才，跳得不太穩，怎麽辦啊。”
那種微妙的、如同箭在弦上的氣氛，逐漸浸染到所有等待的、還未參加測評的學員中。就在慌張和忐忑潤得所有人面色發紅時，一道聲線在門口陡然劃過。
工作人員說：“曾真真，到你了。”
大家都看到，一直不說話的曾真真，從教室牆角站了起來，輕松自如地向外走去。
“哎，在呢。”她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