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淮走進教室的那一剎那，教室裏一切就仿佛被人按下暫停鍵。此起彼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而他視若無物。
他被公司包裝成“禁欲系人設”也不是毫無道理。
大部分時候，陸淮就會是像現在這幅模樣，寡淡的，克制的，不管眼睛形态有多溫柔，視線總是冷得像那場無止境的初雪。唯獨遇到曾真真時，他才會稍微松懈，像是能剖出一點真心般，顯得比較話多。
他不疾不徐地往教室後排走。路過斜對角方向的教學視頻，看也不看一眼，就直接就地坐到最後的角落。
教學視頻裏的人就是他自己本人，視頻是上周拍的。
靠着牆角坐下後，陸淮先是一臉煩躁地抓了抓頭。意識到馬尾辮不比短發好打理，再抓恐怕就亂了，幹脆就把頭發披了下來。他屈起一條腿，手腕懶洋洋地擱在膝蓋上，另一條腿向前伸平，看着面前女生繼續又唱又跳。
“曾真真。”尹蕾忍不住走過來。“你不訓練嗎？”她疑問。
陸淮看着她，淡淡地回答：“自己訓練自己的，別管我。”
米岚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不過她很快就說服了自己：“哦哦，真真，你們公司最近和你不對付。還逼着你去唱陸淮的歌，是不是他們又不準你好好訓練了？”她還記得黑紅人設這個事。
陸淮經過這陣子和她的接觸，已經徹底懶得理她：“嗯。就是這樣，我不需要訓練。”
尹蕾聽到對話，走到米岚身邊說：“啊？星河娛樂真的這樣啊？那怎麽辦。為什麽不解約呢？”
“沒錢。”陸淮用這句話打發完她們，而後拿出一只萬寶龍鋼筆，是方才離開休息室前，他順便拿出來的。
筆麽還是這支好使。不管被別人摔多麽慘也好使。
陸淮就着手頭衣兜的訓練生行程通知單紙，開始在上面寫寫畫畫。要給曾真真講清楚每個班每個學員的情況，光靠文字不太好表現，不如用圖解。
米岚了然，繼續訓練去。——多無聊能讓曾真真畫小人啊，回去在宿舍睡覺不行嗎。
教室裏那些豎着耳朵聽的大部分人，也持同樣想法。他們通過鏡子裏的反光，看到“曾真真”時不時盯着這人那人，然後在本子上運筆。
女孩子頭發很長，額前的碎發垂落擋住她的眼，本來顯得有些許柔軟。但“曾真真”下一秒就像處理很不習慣的東西一樣，皺着眉，草草把頭發迅速別在耳後。
訓練生們看得動作都變得僵硬了。
她們想，畫小人需要畫得這麽嚣張嗎。
這場景讓聽進米岚話的A班學員都心疼起來。她們都以為曾真真破罐子破摔，不需要訓練，等着到時候直接降班去F。
不過曾真真只是在他們班畫了一會兒，就站起身離開。後來她們陸續得知消息，曾真真不止在她們A班畫過，還去了B班、C班、D班、F班。
搞什麽呢？
不做演員轉行學畫畫？
……
曾真真當晚也沒早睡。她拿着手機練跳舞。陸淮的休息室裏要什麽有什麽，腕帶、鏡子、錄音筆，很适合搞點什麽。
公司以她因為吃藥需要休息為由，替她拒絕了一些通告。她便打好商量，最近一直住在Hi Girls這邊。
“Pick me, pick me, pick my dream！”
雖然她和視頻裏的人長得一模一樣，用的同一個身體，但手機裏的那個人能有多熟練，手機外的這個人就能有多生澀。
盡管現在不需要參與主題曲測評，但曾真真也不想對自己有絲毫放松。她不想在實質上敗給任何訓練生，哪怕陸淮已經替自己贏得A班。
曾真真一邊跳一邊暗自吐槽：
什麽鬼主題曲，太難了。聽節目組說，這還是“他”用了七個小時就學會的舞蹈。
過了沒多久，助理柯岳也推開她的門。
他看到跳來跳去的“陸淮”，一句“哥”卡在了嗓子裏。
柯岳說：“哥，這首曲子你還沒跳吐嗎？不換個新的嗎？”
曾真真頓時把冒着熱汗的身體停了下來：“只是。找找感覺。”
柯岳卻有種看見難得景象的激動。“哥，你已經很少在這麽晚還練習了。你以前九點就睡，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各種安眠藥片怎麽試都沒用，看你今天精神很好，是不是最近的有效果了？還是今天你被下得那個藥……”
曾真真從裏頭挑出重點：“跟個沒關系。我昨天也睡挺好的。我……以前都那麽難入睡啊。”
柯岳點點頭：“是啊，哥你壓力一直都太大了。從剛進入這個圈子後就不太順。加上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好不容易才取得今天的成績，總算才能喘口氣。但心理醫生一直告訴我，要對你好點兒。”
曾真真沒敢問他以前發生過什麽事，不然這樣太露餡了。
但她心裏感嘆：原來陸淮也并沒有那麽順風順水。
接下來柯岳又說：“陸哥。你不喜歡曾真真的是吧。”
曾真真有種不好的預感：“不喜歡啊，怎麽了？”
柯岳：“也不反感她對吧。”
曾真真面不改色地說：“不會。”
柯岳突然松了一口氣：“哥，我覺得我有點喜歡上曾真真。”
曾真真：？？？？
柯岳閃爍着大眼睛：“就是，就是今天她不是表演你的Shine Your River嗎，我一下子就被迷倒了。我簡直看到了男版的你！”
“說實話，哥，我以前就挺喜歡哥的。但咱們有性別這個問題，一直苦惱許久。”柯岳忽然羞澀，“今天終于看到曾真真那個樣子，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我愛的是你的才華。曾真真的出現，完美解決了我的心事啊。”
“她唱得那麽好，跳得那麽穩，瞬間就讓我……”
曾真真坐下來，扶住額頭。
“你倆不行。”
柯岳抑郁：“為什麽？”
曾真真也不知道怎麽說：“你愛的人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你們還是存在性別問題。
柯岳一頭霧水地走掉了，還被迫向曾真真保證：“如果追曾真真就解約。”
柯岳嘟哝：“喜歡人家就直說，不讓我追。什麽‘根本不像我想象的那個樣子’？”
不過，接下來的一天，曾真真一直在找機會給陸淮感謝，不過因為怕他陰陽怪氣，又不想說出口。
從他遞給自己的練習生指導圖解上，她看出陸淮究竟有多認真地，想要提升這群學員。
身為一個被公司埋了兩年的十八線，曾真真太知道這些實操指導的意義。有一次曾真真還被其中一張吸引了。
她看到陸淮給My Dream分解出來五個80%訓練生都會犯的小錯誤。雖然只是寥寥幾筆，但內容非常精準獨到，是曾真真自己練習時也會犯的。
Alorin也見了。
當時是傍晚。
Alorin問：“這是什麽東西？”
曾真真怕露餡，采取最近所有訓練生的統一口徑：“曾真真畫的小人兒，我收過來看看。”
Alorin問：“這兩天見你經常去訓練室給大家做指導，你也不多休息休息。現在……身體怎麽樣了？”她指的是陸淮被下藥這件事。
曾真真學着陸淮的模樣：“沒事了。謝Alorin姐了。”
兩個人靜了靜，曾真真能看到Alorin一根根長長的假睫毛，在臺燈下翹得不太自然。她還是上小學的時候聽過Alorin的歌，當時“歌後”快二十歲，或者是二十出頭，唱得都是青春甜歌，紅得不像話。現在雖說時光催人老，但Alorin整體上保養得還不錯。
“歌後”對陸淮好關心哦。曾真真有點羨慕他的紅。
正想着這些有的沒的，Alorin目光忽然變得更關切了。
“小淮，聽大家都說你沒上過大學，是這樣的吧。為什麽呢？”
曾真真當然不知道。“大概因為……”聯想了一會兒陸淮人設，她給出一個還算吻合的結論：“大學太簡單了。”
Alorin：……
她這句話太狠。Alorin懷疑自己幻聽。
曾真真回憶道：“其實我高中學習挺好的。成天睡覺就都能拿第一，小明城中學的第一。”這倒是真的。陸淮第一她第二，但是她一直都不服氣。
Alorin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她眨着長長的眼睫毛道：“小淮，姐姐道你聰明。但我得勸你一下。雖然你現在很紅，但是其實……學歷這一點，會很容易被人針對。”
她壓低聲音，不自然地看了看門把手的位置。确信門已經上鎖，才說：“有些事情，我得關起門來和你說。我覺得咱們節目組其實很沒有節操。”
“今天等級測評，你當衆對那個怼你的F班學員說，會剪掉一些不利于她的鏡頭，她也很感激。但我剛看見她在走廊裏哭。我問她怎麽回事兒，她跟我說，節目組找她了，說，以前和她簽過協議，一切鏡頭安排都由節目方決定。”
Alorin看到曾真真驚訝的目光，繼續往下說。
“你不會沒有意識到吧。你跟曾真真合唱Row Your Boat,才唱完多久，就上了熱搜？肯定是節目組買了曝光。”
“還是這個曾真真，星河懲戒她，犯得着讓吳允代替發聲明？犯得着真要她唱Shine Your Rive？任誰都覺得很難堪。”
“結果她還能唱你的歌！我就說嘛，這孩子有問題，心懷鬼胎。沒準，跟節目組是一夥的，不是正經學員！”
曾真真整個人不是很好。
她很僵地說：“倒，也不是。”
Alorin：“……？？？”
曾真真認真說：“曾真真，真的是我對家。會唱Shine Your River麽……”
Fu*k，不知道怎麽解釋了！
好在Alorin的手機鈴響了。她垂頭看了眼屏幕，一怔，對曾真真做了個等等的手勢，扭開門走了出去。
有了思考時間，曾真真才籲了口氣。她想這件事是很麻煩，柯岳問過她，Alorin也來問她，似乎整個世界都懷疑“陸淮和曾真真以前發生過什麽”，從邏輯正常的觀點來看，答案似乎只有兩種。不是死對頭，就是老情人。
反正無論選哪種，都很讓人尴尬。
她倒是有心和陸淮緩解一下關系，畢竟高中是高中，現在是現在。而且陸淮确實有些本事。
看着桌子上陸淮一筆筆勾勒的學員指導圖，曾真真下決心，找個時間和他道歉。先為她在面試時唱王瑜歌這件事道歉。
不對不對。有什麽先的後的。她想。
只道這個歉。
只有這一個歉要道！
啊……蒼天啊，朝冰鞋拔子臉道歉，真的好難！！！
曾真真在頭腦中擺着博弈矩陣，還沒等想明白，就見Alorin重新進門。
Alorin捏着手機，做出很費解的樣子，眼神複雜又詭異。
“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說。剛才面試視頻做成官方花絮播出了。”她開口。
曾真真想，這有什麽不知道怎麽說的……
Alorin：“但。曾真真的微博也被曝光了。”她舉起手機，點開微博，在兩個人的視線底下滑動頁面。
曾真真看到了她的小號，“zhen&yu矢志不渝”。原本粉絲26，現在粉絲3W+,每一條微博下都有上百條甚至上千條評論。她的微博，都是轉發、點贊、留言王瑜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美顏。
“哥哥好帥的嗷嗷嗷嗷AWSL。”
“最近每天都見到讓我很不開心的人，太難過了，還是哥哥能救我嗚嗚嗚嗚嗚”
“哥哥果真是我的精神支柱，看到哥哥後我整個人都好了！！！”
還有昨天和今天，她出于對王瑜的愧疚心理而點贊黑陸淮的微博，新鮮的，熱乎乎的。
曝光于大庭廣衆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