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揭曉主題曲等級測評的這天，米岚從早晨五點就起來化妝。
大家一直哀叫連天，可米岚卻暗暗得意，前幾天她去A班蹭課、讓大量訓練生幫她摳動作，認為自己水平上升不止一個level。
為了在鏡頭前展現自己“勵志升班”的感人形象，她這天特意用防水睫毛膏，還塗了微紅的眼影。
正要洗漱的尹蕾看出她神色裏那份輕松與期待，笑着說：“功夫不負有心人啊，你應該表現得還不錯吧。”
米岚佯做謙虛：“還好吧……我覺得你也會升班。”她再也掩飾不住得意，“劃分等級後，我們去哪裏蹭課都會更加方便。”
A班學員麽，去哪個教室都會被當做寵兒。
尹蕾搖搖頭：“不好說，我覺得這屆導師很嚴，我不見得升班。”
米岚的态度太過于自信，以至于除了“曾真真”之外，其他人都搶着過來說恭喜。
幾鐘頭後，節目組把大家喊進大教室。Alorin一走進來，方才還在紛紛聊天的練習生立刻站正站好，緊張等待着測評結果。
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紅風衣，誇張的波西米亞流蘇耳飾，在穿着普通訓練服的女學員面前，有種天然的壓懾感。
“昨天我們所有導師看了你們的視頻。100個人，70多個人說自己能入選A班。”Alorin一開始就爆了個料，“ 有自信、有野心，是不錯的。但A班如果真能選上這麽多人，咱們能一起沖破所有女團選秀節目記錄。”
氣氛有點僵。拍攝等級視頻時，每個人都要先說一下自己的目标。他們很多人表面上說自己跳砸了，實際上都抱着沖A的心。不想Alorin就這麽坦然地說出來了。
Alorin笑了笑，先從D班開始發布等級。
發布等級原本是個簡單的工作，但為了節目效果，需添加一些小懸念或者說伎倆。Alorin深谙此道，有條不紊地走進度，中間間雜一些她設置的梗。
不到十分鐘後，D班的結果就發布完畢。原本D班40人，現有3人升級去A班，5人去B班，其他人降班或者原地不動。這個結果和大部分人想象中差不多。每個被發布完結果的人，都有虛脫之後的放松。
接下來輪到C班。C班原本37人。米岚看到鏡頭掃了過來，趕緊露出自信的笑容，眼睛微微彎着，站得更直幾分。她想要自己所有出現在節目中的形象，都是完美的。
米岚注意到鏡頭在自己這邊停了會兒，意識到被拍到了，不由心生得意，等看鏡頭掃走了，才恢複了正常。
Alorin先發布C班升A班的學員。米岚咬着下嘴唇期待着。然而，一個個名字報出來，只有3人升級去A班！尹蕾含着熱淚往更高臺階上走，擁抱兩旁的每一個人。大家都說：“就知道你可以。”
米岚的臉一下子垮掉，心口猶如被濕毛巾堵住那般煩悶。不過她還在期待。
Alorin公布升級B班的學員，只有4人，包括尤燃。
米岚頓時覺得自己的名字是不是被節目組遺漏了？她覺得，明明自己至少也是B班呀？
等到自己的名字與20多人一起被Alorin念出來的時候，她長長嘆了一口氣。結果居然是留在原等級！
白忙活了三天。這三天，她比以往任何訓練密度都大，水平居然毫無增長……
但這點失落并沒有讓她過分傷心。
——畢竟曾真真比她更倒黴呀！
待會兒，曾真真要麽是去F班，要麽是直接退出節目。無論如何，總算可以超過她，在她頭上揚眉吐氣一把了！
米岚嘴角緩緩往上提着，終于等到Alorin發布原A班的結果。
A班訓練生一向受萬衆矚目，所有人都很期待。
當前A班一共17人。其中有8名是剛剛升上來的，其餘9人穿着粉色的隊服站在中間，被其他各種顏色隊服包着，顯得有些凄涼。
Alorin拿着表格，先告訴大家一個不好的消息，A班有3個人降級。
練習生們都紛紛倒吸氣：“能不能給個痛快，一口氣說出來多好。”
米岚小聲說：“反正會有曾真真。”
Alorin讓大家一個個上臺領取結果，綜藝的煽情被拉至最大化。有人感激有人沮喪，有人甚至和尹蕾一樣眼含着淚。等到“曾真真”上臺時，她那道颀長的身形立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再度讓場面變得格外安靜。
比起其他學員，她今天妝容很淡，只畫了眉毛，打了淡淡的隔離，連唇釉都不曾塗抹。又是一個簡練幹淨的馬尾辮，上衣下擺整整齊齊地塞進裙口。走起路來，松弛、淡定。
她走上臺去，單手拿了印着結果的卡片，看了一眼，對Alorin道了個謝，就走向學員席。
“她這幾天都沒有訓練。”米岚聽到別人悄悄說。
“所以，應該是F吧。”有人回應。
然而所有人都看到“曾真真”一步一步地越過了F，還在往上面走。Alorin老師也看着，并沒有說什麽。
米岚的心跳都放慢半拍，她緩緩地在心中打問號。這件事……她原本對自己的猜想非常确鑿，如今體會到排山倒海般的荒謬感。
“曾真真”路過了D等級。
“曾真真”又路過了C等級。
“曾真真”又路過了B等級。
“曾真真”走到A班，站到原來位置上，她臉上沒有任何激動或者興奮，只神色如常地站定，也懶得去和其他A班學員擁抱、握手——像其他人那樣。
“怎麽可能！”米岚再也忍受不住，難以置信道。
安靜的氣氛被質疑的浪潮突破防守。原本只有微弱的幾句發問，卻因為米岚的帶頭呈現愈演愈烈的态勢：
“她三天都沒有訓練啊！”
“她一直都在畫畫！”
“A班？有沒有搞錯？”
冷白燈光下，Alorin緩緩轉動着目光，她詫異一下：“怎麽，你們都不信這結果？”
米岚當然不信。此時她氣憤難耐，打算徹底開撕。她想，管什麽同學不同學的：“我們要看錄像。”
米岚頭發蓬松，是不久前燙的卷，原本在人群中出挑，加之聲音又尖銳，Alorin不難注意到她。
“好啊，”Alorin發覺這事情繞不過去。“錄像呢，自然會跟着正式節目播出。不過既然大家都不信，那我就放錄像給你們看。”
……大教室前方的電視機被工作人員打開。為了讓大家看得清楚，若幹照明燈也被關閉。
攝像機一秒不差地捕捉每個學員臉上的反應，他們聚精會神地看着電視機，唯獨其中處在事件漩渦中的“曾真真”若無其事，好像不關己身一樣。
視頻裏，一只纖細的手推開門，“曾真真”進入錄像教室，不疾不徐走入教室中央。她的狀态實在松弛，與任何來這裏的訓練生都截然不同的那種松弛。似乎是骨子裏透着平靜與随意。就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她看着攝像鏡頭，言簡意赅道：“大家好，星河娛樂曾真真。”沒有那種對導師讨好的笑——那種笑容太膚淺，太無用，是把自己一開始就放在一個比較低的位置上，讓人俯視的。她不需要。
她做手勢準備表演。
然而，鏡頭外有人提醒她：“等等，你的目标等級呢？你忘了說目标。”
“哦，目标啊，就B吧。”她的眼底無波無瀾。
鏡頭外的錄像老師似乎被她逗笑了。“聽說你這幾天都沒怎麽訓練。你覺得你真實水平怎麽樣？咱別說目标了，說真實水平。”
她也笑了。尾音有點上揚，有玩味的意思，又不太好惹。
“真實水平的話，那得是A。”
在Alorin發布等級測評結果的前一天。
所有導師湊在一起，挨個看訓練生的表演。曾真真目瞪口呆地看陸淮說出這兩句，想：他竟然這樣用我的身體大放厥詞！
不過總比他之前說的……一進門就在地上滾來滾去……要好。
其他導師也都覺得不可思議。
鏡頭裏，這名訓練生的意思是，她的真實水平就是A。但出于不可控的可能，譬如節目組故意誤導，才有可能會得個B。何其嚣張！
鏡頭裏的陸淮才不去管別人會怎麽想。說完後，就開始他的表演。
“Pick me, pick me,pick my dream。”他一開始聲線和緩，繼而精确控制着拔高，在餘韻尚未結束的時候……
“啪。”一個非常帥氣的手臂動作，從上到下，手指從打開到合攏，像捏住一道光。
他的眼神看着手心處位置，表情裏面有呵護、有疼惜，更有對夢想的那種珍重。
只一句話、一個動作，Alorin老師就叫出了聲：“哦，曾真真，太到位了，這真得是A吧！”
吳允盯着往下看，他說：“她非常非常到位，非常穩！這個表演完整度很高，很成熟了！”越看越激動，“沒錯，還是A。”
陸淮以曾真真的身體，做跳躍、說RAP、唱高音。馬尾辮有力而張揚地甩動着，胸膛随着劇烈的運動而起伏，臉頰上一層淡淡的紅。無論是需要卡節拍的快速動作，又或者是優美抒情的一些小手勢，都和諧成屬于他的天然。
“小淮，她的表演無懈可擊。”Alorin扭頭看曾真真，“你不要生氣哦，我有些覺得，她跟你的水平差不多。”
曾真真才不會對自己生氣。她贊許道：“我……哪有那麽小氣。真是後生可畏，的确水平很高。”
“她非常、非常有魅力。”吳允沉浸在表演裏，若有所思地點評。
曾真真繼續給自己賣安利：“誰說不是呢？聽說在學校還是學霸。”
“我認為曾真真非常、非常，努力！”她在大家詭異的視線裏面不改色地總結。
最後她和大家一起在等級評價卡片上，扣了大大的A字印章。
……米岚看完整個視頻，從來沒有覺得人生如此玄幻。
那可是三天沒有練習的人，怎麽表演得那麽娴熟、流暢、完美……牛掰！！！
她越看越吃驚，整個頭腦發暈，血流向上湧，幾乎足夠擠爆眼眶。
所有訓練生跟她一樣，被“曾真真”的表演勾得挪不開眼，大家深深陷入自責：為什麽同是訓練生，就有人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嫉妒和憤怒，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沖撞過米岚的內心。
在大學，她成績平淡無奇，而曾真真卻經常考第一，還受到各科老師的寵愛。
在面試時，曾真真被公司安排了黑紅人設，唱陸淮對家的歌，結果不僅入選，還拿了熱搜。
在等級評測，曾真真身為王瑜粉絲，唱陸淮成名曲，居然能進A班。
這兩天，她的微博被爆料，原本一蹶不振，從未訓練過，怎麽可能拿出這樣的表演？
怎麽可能？
眼見無人再質疑Alorin老師，米岚争分奪秒、不假思索，大聲說出自己得出的結論。
“節目組有人在作弊。”
“有人提前把曲目洩露給了曾真真。”米岚說。
“所以，她其實比我們訓練的時間更多。”
那個站在最後一排，一直沉默着的“曾真真”，終于不能繼續若無其事。她掀起一眼，沉聲道：“是嗎，比你們多出多少啊。”
米岚思考後給出結論：“我要跟大家說一件事。我是曾真真的大學同學。以我對她水平的了解，達到視頻中這種程度，至少需要半個月。”
“曾真真”就像聽到一件有趣的事，唇角微動，眼神中甚至滲出笑意。
她以別人聽不到的音量，小聲自言自語：“半個月嗎？你這麽笨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