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慕池居然真的承認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蒲栎的心跳的很快,突然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病房裏,安靜片刻, 慕池又開了口:“但也就你們知道了, 暫時不要說出去, 我們還沒有讨論過是不是要公開。”
蒲栎松了口氣, 看慕池正看着他,微微一笑。
鐘昕陽“哼”笑一聲, 扯開企劃老師還提在手裏的餐盒,說:“來來來大家吃飯。”
孟悅和企劃老師也假裝沒聽見一樣,腦袋紮在一起扒起了餐盒,回身問慕池和蒲栎要不要再吃一點。
既然都這樣了,企劃老師怎麽舍得再安排蒲栎守夜, 剛好,鄉裏安排了兩個人來幫忙, 大張的病情也比較穩定,他們就都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大張的主治醫師和慕池商量,想把大張送去省城的醫院再做一個全面的檢查。畢竟小鎮子上的醫療設備都比較簡陋, 大張的腦震蕩恢複起來雖說得有個過程, 可還是再檢查一下比較放心。
慕池也同意主治醫師的建議,當天就租了一輛急救車,安排為大張轉院。
Jerry也來了,不光是來看山裏的拍攝和事故後續問題, 還為慕池帶來了一堆工作。
蒲栎有點舍不得與小池哥分開, 可還是得回到村寨完成這一次的拍攝任務。
兩人在醫院門口告別。
慕池和Jerry護送大張去省城,不出意外, 那邊有人接應了之後,慕池又要趕回Q市工作。最近有星河旗下的媒體平臺要上線,對星河轉型是個大事。
蒲栎則要和大家一起回村寨,把田野交給他的父母,還要繼續接下來的拍攝。
回去的路上蒲栎坐在田野身邊,看出他很不安。
“你個小孩,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你三爺爺說了,車子是有保險的,能陪不少錢也不要你來陪。你人沒事就是最大的萬幸,阿爸阿媽不會怪你的。”老魏笑起來,拍拍田野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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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默默點頭,看得蒲栎心疼。
“我是有點擔心,你這個胳膊和腿都受了傷,今年還能不能參加畢業考試了。”魏校長眼裏有笑,但一臉愁容。
蒲栎看田野,受傷的胳膊正是右邊那只,據他所知,距離小學畢業考試只有一個月了。
“醫生說我這個手一個月能好,腿子的話需要三個月。”田野天真的回答。
魏校長看看蒲栎,蒲栎看看魏校長,兩人都不說話了。
蒲栎不知道為何突然覺得愧疚。
那一句“對不起”順口就說了出來。
魏校長隔着田野叫蒲栎,安慰他:“沒有什麽可對不起的,也不是你讓大石頭落下來的對不對。要怪就怪……”
魏校長看窗外一座座鼓起的山包——明明那麽美麗,為何又會突然索人性命。
之後的旅程田野睡着了,蒲栎和魏校長聊了很多。
魏校長說,他是大學畢業後來這裏支教的,遇到了一個當地活潑可愛的苗家妹子。兩人相愛後很快結了婚、生了孩子,便在此紮下了根。
從學校到村寨,一心想為這裏的老板姓改善生活、謀求發展。
“有人說我們這裏不适合人類居住,我們應該搬到山下面的鎮子上去。可是這裏的寨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裏。這裏的山山水水滋養着他們,這裏的文化、生活都是拜這些大山所賜。進了城,或許能住上高樓、生活便利,可是祖先們留下的寶貴遺産就都沒了傳承。岩畫、紮染、銀器、醫藥、口傳史詩、婚喪嫁娶……有太多的東西都是紮根在這大山裏面的,出去了就斷了根。所以,我更想讓外面的人走進來,看看我們,了解我們的文化和傳承,而不是想着放棄。”
魏校長說到情動之處,聲音有些微微發顫。
蒲栎聽得胸腔鼓漲,是種特別想幹點兒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幹什麽的感覺。
蒲栎再看窗外,隐約看到了一群守候在村寨門口的鄉親,好似他們還像第一晚來的那樣舉着火把。蒲栎突然就明白了一些深夜裏火把的意義。
那是一種守候,更是一種渴求。
轉眼,車子到了,再往裏的小路都是石板路,車子沒法開,只能步行。
為了方便,他們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在醫院門口的醫療店裏買了輪椅和手杖。
田野被人從車上挪進輪椅裏,又被一群圍上來的小孩子七手八腳地擡回家。
扛着攝像機的人這兩天在村寨裏采了不少風,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
他們跟着一群孩子一起去了田家。
田爸爸正抽着煙袋拄着拐站在門口,田媽媽一看到田野立刻哭嚎了起來。
田野明明遭遇了不幸,卻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用好着的那只手臂遮着腦袋。
田媽媽上來就抱住了田野,果不其然拍了他一巴掌,而後就疼惜地撫|摸。她本來就有心肺病,不能傷心過度,哭喊聲很快變成大口喘氣,臉色都憋成了茄子色。
“田家阿媽別太傷心,醫院給田野做過全面的檢查,他靜養一段時間就好了。”魏支書上前,勸田媽媽。
田爸爸也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孩子嘛好起來快,你就別難受了。”
田野聽爸爸媽媽并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才放下了護着腦袋的手臂,笑起來:“醫生給開了止疼藥呢,吃了一點都不疼。”
田媽媽的眼淚又滾下來了。
“聽說山口滑坡了,寨子裏的人都以為和北村那年一樣,”魏支書說,“你阿媽啊就是擔心你,着急了。”
攝制組的人也都紛紛走了過來。他們從鎮子上出發前,去買了不少東西。有零食、書本,還有玩具,乘着孩子們圍了不少,先拆了一大包零食分掉。
田爸爸和田媽媽聽說當時田野和大張被壓的時候,是蒲栎和費一鳴還有黑子第一時間沖過去救人。再看他們三個,從袖口露出來的手背上都是結了疤的傷口。更是沖上來一陣千恩萬謝。
弄得他們三個人被鏡頭從各個角度拍攝有些不好意思。
蒲栎想起那一天把大張從泥地裏挖出來的場景,特別理解田媽媽的擔心。再看到這個女人嘴角徒生出的大火泡,不知為何就想到了蒲娅南。
蒲娅南總是告誡他,這個不許做那個不許做,雖然事後大多還是按照蒲栎自己的意願什麽都做了,但媽媽說那些的背後,肯定也和此刻的田媽媽一樣吧。
晚飯在田家吃的,來了好多鄉親看田野,送來了臘肉、腌菜、水果、雞蛋之類的。
大家都說蒲栎做飯好吃,蒲栎就親自下廚,按照以往做飯的習慣,給大家做了一桌炒菜。
還是圍了一圈白騰騰的米飯,只不過這一次又多了不少碗筷。整個攝制組都加了進來,把原本不大的桌子圍了裏三層外三層,輪流起身去加菜來吃。
很多別家的小孩也來蹭飯,端着碗笑呵呵的,吃了飯就去推着田野的輪椅在院子裏轉。
晚上,蒲栎回學校的宿舍,什麽都沒來得及做,先是打起了電話。
這一次,電話不是打給慕池的,而是打給了習慣很久才聯系一次的蒲娅南。
蒲娅南接通電話,似是有些驚訝,問他怎麽這個時候打電話了。
蒲栎開口,視線瞬間模糊起來,他不知道為何,腦子裏全都是那一天石土從山上大片滾落的場景。再回看空蕩蕩的校園,乒乓球臺子後面的牆畫還等着孩子們一起完成,宿舍門開着,大張的帳篷包孤獨地躺在遞上……他就更是難受。
“阿媽……”蒲栎努力控制聲線,不要讓蒲娅南聽出他的情緒,“我來一個地方拍節目,這裏的人都管媽媽叫阿媽,我想叫來試試,看好不好聽。”
蒲娅南“噗”地一聲笑了,聽電話那邊的聲音,好像還有鄭一刀在旁邊幫她在挑選什麽東西而詢問價格。
“你個臭孩子,這個時候想起來還有一個阿媽咧?!”
蒲栎笑笑,蒲娅南的聲音聽起來比往日和氣甜蜜,他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
想起遠在X市的此刻,大概正要開始興隆哄鬧的夜市,或許鄭一刀正在和蒲娅南約會,走在他和慕池曾經一起穿行而過的那條小街,說不上此刻還正手挽着手。
蒲栎剛挂了電話沒多長時間,慕池的電話就打進來了。
“我才知道,大張原來早就沒有了家人,”慕池在電話裏對蒲栎說,“我讓Jerry為他請了最好的護工,陪他在醫院再做做檢查、住幾天。”
蒲栎代替大張道了謝,又問慕池是不是已經要回Q市了。
慕池的語氣輕松一些:“是啊,一想到沒有把你帶回來,心裏就很憋屈。”
蒲栎哄他:“我這邊還有一周就要回去了。”
慕池說:“到時候我來接你。”
蒲栎笑:“不用了吧,我們劇組一起回去,你來接,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慕池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而後又問了蒲栎一聲,“你介意被外面人知道和一個大齡男青年談戀愛嗎?”
蒲栎沒有明确回答,笑着說了晚安,而後挂了電話。
他回宿舍,關上門,鑽進被窩,一個人住宿舍也不再覺得寂寞冷清。
那一晚他睡得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