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蒲栎的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充電寶借給費一鳴和黑子輪流使用。
他們聽說大張和田野被送往中心鎮,直接攔了輛老鄉晚歸的農用車去了那裏。
醫院走廊裏,消毒水味道濃烈刺鼻, 蒲栎靠在老舊的木頭椅子裏疲憊地耷拉着腦袋, 對面站着大張的主治醫師。
一牆之隔的病房裏, 大張腦部被抱得像個木乃伊, 乖乖地躺着,因為腦震蕩, 每隔一會兒就要嘔吐。
醫生告訴他,這都是正常反應。還好他做了全面檢查,身上除了擦傷再沒有異常。
一樓的骨科,費一鳴和黑子竭力安撫着田野。這個小孩右側小臂和左側小腿都骨折了,剛過了止痛藥有效期, 護士正在準備給他用第二輪止痛。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突然地好像經歷了一場重生, 以至于蒲栎看到健康人的笑臉都有種想哭的沖動。
醫生走後,蒲栎進病房守在大張身邊。
大張清醒一些,總覺得頭暈。
蒲栎握住他的手,不知道怎麽能讓對方好受。
夜黑得深沉, 窗外的雨徹底停了, 蒲栎顧不得肚子咕嚕亂叫打起了瞌睡。
此刻,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慕池着一身深色西裝,領帶被扯下來不知道丢在了哪裏, 襯衣最上面的紐扣也被他自己粗暴地扯開。
他到了這個西南小鎮, 到處都是黑漆漆的,渾身被汗浸地濕冷, 心亂如麻。現在換成蒲栎的電話無法打通,還好,他聽企劃老師說蒲栎和另外兩個欄目組成員,已經安全到了鎮裏唯一一家醫院。
慕池下了車往醫院走去,住院部一樓的門上了鎖。
那鎖鏽跡斑斑,讓慕池看得心煩。不知怎麽他就想到了蒲栎曾經對他說過的,他說他小時候記憶裏總是挂着很多鎖,被鎖着的感覺一點都不好受。
那時候,慕池嘴上沒說,心裏卻想着,放心吧,以後,就再也麽有鎖能鎖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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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他眼前卻挂着一把冷冰冰的大鎖。那觸覺冰涼、觸感真實。
值班大爺被驚動,走到門口指了指後門的方向:“晚上只開後面的門。”
慕池點了點頭,順着指示牌狂奔了起來。
是啊,他跑起來才意識到,為什麽要強壓着自己,在來的路上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一定要鎮定、鎮定,他的擔憂、難受、心疼、焦慮都是那麽真實地存在着。他早就應該跑起來,像現在一樣。
慕池被護士攔住,說夜間不能探視。慕池又廢了很多口舌,最後才被勉強同意去看一小會兒。
他在護士臺做了登記,就去了大張的病房。
房門被推開,病房裏的光線很暗,只有床頭的一盞小燈開着。
床上的人已經睡着,守在床邊的人正在打着瞌睡。
慕池第一次感到心落回了胸腔,原來它還在跳動。
慕池快步上前,用手掌撐住了蒲栎的後腦勺,身子一傾就讓蒲栎靠近了自己的懷裏。
蒲栎安心地閉緊了眼睛,淡淡舒出一口氣來,踏實了。
透過那一點微弱的亮光,慕池看到蒲栎髒兮兮的臉和衣服,眉心緊皺很不好受。
他擡起空出的那只手,把蒲栎眉心的地方按了按,而後微微低頭親了親蒲栎的臉頰。
護士小姐在護士臺等了一會兒,不見慕池出來,便走過來看。門推開看到剛進來那個高大英俊的男子抱着正酣睡着的蒲栎,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在門口站了幾秒,就又退出去了。
天漸漸亮了起來,慕池像抱小孩似地讓蒲栎靠在自己的懷裏,他挪去了病床旁邊的雙人沙發,睜開眼睛看身後的窗子。
鳥叫起來,叽叽喳喳,好像就在耳邊。
蒲栎醒了,準備擡胳膊去揉眼睛,卻被慕池吻住了嘴巴。
那熟悉的氣味,熟悉的溫度以及熟悉的觸感,瞬間讓蒲栎的眼角溢出了眼淚。
“小池哥……”蒲栎咕哝着,睜開了眼睛。
一大顆淚水從他的眼睛裏滾了出來,擦落在慕池的腮邊,熱得發燙。
慕池也睜開了眼睛,兩人的唇瓣分開一些。慕池的眼裏全是血絲,恐怖得吓人。
慕池用大手拽了拽蒲栎衛衣胸口沾着泥巴的繩子,努力勾起一個微笑:“我來看你了。”
三十個小時前,慕池去往機場,準備從大洋彼岸回國。手機一直在身邊,可當他想起來要打電話給蒲栎說晚安的時候,卻發現手機不見了。
登機迫在眉睫,更何況一上飛機差不多就是二十個小時無法聯系。慕池囑咐送他的助理給遠在西南拍攝真人節目的劇組說一聲,慕池要回國了。
慕池心想,只要蒲栎能知道他是在飛機上就好。
卻沒想到,企劃老師接到海外陌生電話,直接當成詐騙電話給拒接了。
當然,即便他接了,那個時候,他也無法琢磨慕池為什麽會特意通知他回國這件事。
慕池安全落地,從Q市機場到景承別院的路上,重新買了手機,又找回了原來的號碼,卻是再也聯系補上蒲栎。
直到節目組向總公司彙報遇到滑坡事故。
慕池當即就從家裏定了最近一班航班飛過來,又輾轉多地,終于在夜半三更到了蒲栎的面前。
他本以為,他們見面,要抱着彼此,把未聯絡上的這一段時間都補回來。你在幹嘛,我在幹嘛。卻沒想到。此刻,兩人緊緊相擁在一起,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那些經歷過的,就像是災難,再說一次,彼此都不好受。
蒲栎親吻慕池,慕池回吻蒲栎,兩個人緊緊擁在一起。
“咳……”簾子另一邊的病床上,有輕微響動。
蒲栎連忙從慕池懷裏起身,因為睡覺的姿勢有些怪異,腿子麻麻的。
他去大張床邊,問他:“張哥,要吐嗎?”
大張哼哼一聲,又閉上眼睛。
“我去叫護士來。”慕池起身,他的腿也被蒲栎壓麻了,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擡腿往門外走。
沒一會兒護士來了,端了一個尿盆給蒲栎:“幫他解一下小手吧。”
蒲栎拿着尿盆,一輩子沒做過這種事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慕池就在身邊,自然舍不得他的寶貝為別人去做這種事,即便對方是個病人也不行。
于是,萬人娛樂集團星河老總慕池,從蒲栎的手裏接過那白色的塑料盆去了病號床邊。
簾子被拉起來,沒一會兒有了水聲,又過了一會,慕池端着蓋了蓋子的尿盆從簾子後面出來。
蒲栎的臉紅了。
慕池尴尬一笑:“病人面前不分職位高低。”
小鎮醫療條件有限,幾個病房公用一個衛生間。
慕池端着尿盆出去倒,迎面碰上從山裏趕來的企劃老師和另外兩位藝人。
“這……”企劃老師目送慕池把尿倒了,還涮了尿盆洗了手。
慕池出來,手濕漉漉的,企劃老師連忙遞上一張紙巾。
慕池擦了手,把蒲栎從病房叫出來,然後對企劃老師說:“我帶他去休息一下,換你們來照顧病人吧。”
“好好好……”企劃老師連連答應,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身後的孟悅似乎立刻察覺到些什麽,用疑惑的眼光看鐘昕陽。
鐘昕陽撇撇嘴聳肩,上前拍了下蒲栎的肩膀,進病房了。
慕池牽着蒲栎的手,走過清晨醫院的走廊。那麽長,只有盡頭有亮光。
蒲栎沒有敢回頭去看,他怕那幾個人在好奇地張望,但他也沒有松開慕池手指的意思。
他想,我們之間的關系是否繼續遮遮掩掩,還是公開,應該全都是掌握在慕池手中的。
只要他想,就可以這麽做。
慕池和蒲栎下了樓,到了一樓蒲栎提出想去看看田野。
慕池答應了,卻沒想跟着一起進去。他知道那孩子是骨折了,很怕見到血淋淋的場面。
慕池在樓下等,點上一支煙,沖着叽叽喳喳的鳥兒們吹着煙氣。
蒲栎去田野的病房,那孩子吃了很多苦,疼痛讓他咬着自己被剪了袖子的衣服。
節目組的其他成員也在這裏,是來接替費一鳴和黑子去休息的。
蒲栎摸摸田野的額頭,想安慰他,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只說了一句:“我晚上帶好吃的來。”
田野黝黑的眼睛亮了一下,緊跟着搖頭,聲音嘶啞:“哥哥,你們沒告訴我阿爸阿媽吧?”
蒲栎詢問的眼光投向節目組成員,見那兩位微微搖頭,蒲栎便說:“沒有,你想見他們嗎?”
男孩的表情放松了一些:“沒有就好沒有就好。他們要是知道我把車弄壞了,肯定會打死我的,那車是我三爺爺的啊。”
“唉……”蒲栎嘆口氣,手掌輕拍孩子肩膀。
“大張哥哥還好嗎?”田野看蒲栎嘆氣,連忙問一聲。
蒲栎點頭:“醫生說沒事,你好好養着吧,車的事不要擔心。”
床邊的沙發上,費一鳴和黑子一人坐在一邊歪着腦袋,呼嚕嚕地睡着。蒲栎想叫醒他們,又想到慕池還在門外,便囑咐來探病的同事幾句,轉身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