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蒲栎去電影學院,一路上都在想見到鐘昕陽後怎麽掩飾情緒變化。
然而,他并沒有出現。
鐘昕陽本來就不是天天跑來聽王浩訓人,加上他最近接了新的劇本,應該是很忙的。
晚上,蒲栎一個人回家,繞小路去經常光顧的那家水果店買了一個大西瓜,慢悠悠地抱上樓。
他現在租住的這個地方,差不多位于城市新老城區的交界線上。雖然住着高層,但只要走上天臺,往下一看,一條馬路像是裂谷,把城市劈成了完全不一樣的兩種景象。
蒲栎轉動門鎖,開門,身後有人低低地叫了一聲。
“嗨!”
蒲栎回頭,樓道裏的感應燈滅了又亮。
“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了,旁邊的小天臺是你布置的?太溫馨了吧。”
蒲栎牽動嘴角笑了笑,他沒想到鐘昕陽能找來這個地方。
“好幾天沒見你,發你信息也不回,今天去公司見導演,碰到了馮哥,才問他要了你的地址。”鐘昕陽說着,走上前,從蒲栎懷裏抱走西瓜,好讓他專心開門。
鐘昕陽還是像他們初見面時那樣,親和地微笑着,無法讓人拒絕。蒲栎推開門,按亮家裏的燈,把鐘昕陽請進屋子。
兩人目光相接,同時笑了,像之前一起聊劇本、吃飯、游泳時那樣自然。然而蒲栎明白,這“自然”就像呼吸,越是留意它越會莫名其妙的不知所措。
蒲栎住的房子是兩室一廳,通過中介租的時候裏面什麽都沒有。蒲栎自己定了極簡風格的家具,并無裝飾,地方顯得大而空。
鐘昕陽把西瓜放進敞開式的廚房臺面上,順勢就坐上了旁邊的高腳凳。
蒲栎打開冰箱,取了瓶水遞過來:“坐沙發啊,在這趴着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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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昕陽盯着西瓜,舔了舔唇,把接過來的水放在一邊。
蒲栎走到水池邊洗西瓜,兩人挨得很近,他能聞出鐘昕陽今天噴了香水,和那天在衛生間裏用的同一款。
“你用Chanel N°5?”蒲栎随口一問。
“嗯,”鐘昕陽身子往前傾,蹭着蒲栎的胳膊在水槽前面的盒子裏取了一個不鏽鋼勺,“你切一刀行了,我喜歡挖着吃。”
“好,”蒲栎取出長刀,一切兩半,推了一半給鐘昕陽,自己轉身也取了一個勺子,轉而問起別的,“你今天和導演見面還順利吧?”
蒲栎開玩笑,一口西瓜入口,舌尖又涼又甜。
“唔,”鐘昕陽笑,嘴唇染着水潤得西瓜紅,“安德魯很有個性,第一感不錯,今天總體順利,但我現在不大想聊這個。”
蒲栎掃了眼鐘昕陽,也坐了下來,笑着問:“那你想聊什麽?”
“剛才的話題。”
“剛才,”蒲栎皺眉,指了指懷裏得半個西瓜,“這個?”
鐘昕陽大笑,空着的那只手揪了揪身上的衣服:“我是說香水。”
“哦,”蒲栎點頭,說,“沒出道以前,我做過兼職模特,腕表、香水這些接觸的比較多,所以一下就聞出來啦。”
鐘昕陽笑着問:“那你覺得如何,男孩子噴這個型號的香水很奇怪吧?”
蒲栎恍然大悟,驚覺自己的反應又慢了半拍:“還好,現在也有很多女孩用男士香水嘛。只是香氛,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鐘昕陽皺皺眉,盯着蒲栎看了半晌,笑出聲:“那天的那個人是你吧?”
“嗯?”蒲栎回看鐘昕陽。
“就是那天在星河的衛生間,冒冒失失撞進來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吧?”鐘昕陽盯着蒲栎的眼睛,問話的語氣與那天匆忙逃離時的狼狽相差甚遠。
“你早認出來了?”蒲栎問。
“唔,”鐘昕陽的眉間隐約有一點點沉思的樣子,然後又松懈了下來,“嗯,那天匆忙中在鏡子裏瞥到你了。誰讓我們家有一位MAXIMUM的鐵粉呢,你們每一個人的樣貌,基本上就算是刻在我腦子裏的。”
蒲栎笑得牽強:“抱歉,那天我是尿急,沒想到會遇到那些。”
“沒事啦,是我們在那個地方辦事有錯在先,”鐘昕陽放下勺子,拍了拍蒲栎的上臂,一副說開了就該無所謂的樣子,“這段時間,我總想找個機會把這事挑明,但也吃不準你是不是真的認出我來。如果沒有認出來,我還上趕着像你坦白自己和老男人在廁所裏玩那個,會顯得很變态,是不是。”
“所以說,”蒲栎扶着西瓜的那只手,拇指指甲一下下地不自覺摳着瓜皮,“你是……”
“嗯,我是gay,這一點我覺得沒有必要在你面前鬼扯,因為咱們是一類人嘛。”鐘昕陽說完眨眨眼睛,身子前傾,笑得燦爛。
“我們,你是說你,不我……”
“不是嗎?”鐘昕陽徹底把西瓜推開,去捉蒲栎的胳膊。
蒲栎起身,佯裝去取礦泉水。
“我看人很準的,”鐘昕陽的聲音少了笑意,蒲栎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一副鮮少見過的認真嚴肅,“這些天,你躲起來不參加培訓,也不回我信息,就更加驗證了我的猜測。”
“我不是不回你的,是所有信息都沒有回複,太多了,回不過來。”
“是啊,你動了情嘛,誰都不想理,不是剛好驗證你也是個同類。”
“我……”一種被細心掩藏的小秘密就這麽被人挖出來,晾曬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無措感立刻從四面八方籠向蒲栎。
“我可以幫你分析的再清楚一點,”鐘昕陽微閉雙目、趸着眉,深吸口氣,嘴唇抿成一字,看似在慎重的思考着,“那天晚餐,我對慕池的态度,讓你一下子就暴露了。你的急躁與不安,很好的诠釋了一個暗戀男孩的所有情緒。”
鐘昕陽繼續說:“這些天你躲起來,身體生病是假,心裏生病才是真的。”
蒲栎沒有反駁,而是起身坐在了沙發的一側,胳膊搭在扶手上,面對着兩米外的鐘昕陽一副防禦的姿态。
鐘昕陽起身,慢慢踱着步子,在蒲栎的小家裏一邊參觀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我也趁這幾天琢磨了一下。蒲栎,你真是很在意這個人呢,可是以一個gay的視角來看,那在意分明就是喜歡。連嚼洋蔥片都面無表情,擰着眉毛的樣子真是可愛。你那時候心裏一定很難受,心想,對面這個男孩是不是和慕池在廁所裏亂搞?唉,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倆吧。那個表情又痛又慘。可你在意的、喜歡的、糾結的人是慕池,還是我?”
鐘昕陽轉了個圈,和蒲栎坐在同一張沙發上。
兩人中間隔着一個座位,鐘昕陽擡手用手背輕輕地碰了碰蒲栎的胳膊。
“沒有。”蒲栎本能地否定。這麽多年,無論是誰,只要提及感情的話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否定。
“不過我不想再去琢磨那些。我只想問你,”鐘昕陽往蒲栎的身邊挪了一些,熱烘烘的,“咱們認識後的這一個月,你過得開心嗎?”
蒲栎覺得臉頰變得僵硬,身體也緊繃着。他承認,自從MAXIMUM解散之後,與鐘昕陽相遇的這一個多月,他讓他漸漸恢複到往日的快樂。
有了鐘昕陽,他仿佛回歸這個年齡的男孩該有的狀态,可以放下一切戒備,和這個人聊喜好、聊煩惱,聊一些無法對MAXIMUM工作夥伴說的事,無法與助理大哥馮銳說的事,無法與總是咋咋呼呼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費一鳴說的事。
“開心。”蒲栎不得不承認。
“那就對了,”鐘昕陽像是得到了某種允許,又靠近了一些,很認真地扭過頭看蒲栎,并且擡手扳着蒲栎地頭,強迫他看自己,“那就不關別人什麽事。”
蒲栎掙脫,擡手擋在兩人中間,尴尬地笑:“你這是要做什麽?”
“聽我的話,”鐘昕陽一邊說,一邊起身開始解仔褲上的腰帶,噼裏啪啦的銅扣聲想之後,鐘昕陽退下了褲子,他那雙遍布淤青的腿,過了這幾天已經轉成了更加恐怖的黃紫色,“老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寧願喜歡一條狗,也別把感情用在他們身上。”
“這……”蒲栎到吸一口涼氣,連忙把頭轉向一邊,“你這是幹什麽?”
“這些疤痕都是他弄出來的,每弄出一塊就說一遍 ‘我愛你’,他喜歡玩,我就陪他玩,到最後才發現,我不過只是一個玩具,恰巧擁有了作為玩具的自覺。”
蒲栎的腦袋轟鳴,緊閉着眼睛。
而鐘昕陽的聲音還在耳邊:“喜歡誰都可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沒什麽大不了。可是以我的經驗教訓來說,栗子,千萬不要喜歡老男人,尤其是有錢又有事業的老男人。你玩不過他們的。”
蒲栎深吸口氣,拉鐘昕陽坐下,躬着身幫他拉仔褲,一股憐惜油然而生。
“對不起。”蒲栎不知道為什麽要道歉,但他此刻就是特別想說出這一句。
鐘昕陽重新穿好褲子,再次與蒲栎對視,眼睛裏漸漸生出笑意。
“栗子,”鐘昕陽說,“我很喜歡這麽叫你,感覺甜甜糯糯的。”
蒲栎已經沒有力氣去猜想鐘昕陽身上的傷和“老男人”有什麽關系,更不願意去觸碰那個“老男人就是慕池”的猜測。
“不如我們在一起吧,”鐘昕陽嘆了口氣,“我好想好想談一場純粹的戀愛,和一個能給我一點點溫暖的人。就像過去的這一個月,咱們在一起時那麽的開心,無憂無慮,仿佛未來也有了希望。”
鐘昕陽說着,手指搭上蒲栎的腿面。
蒲栎大腿一陣酥麻,一股無法言明的不安讓他捏住了鐘昕陽的手指:“昕陽,別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開始日更哈,每天下午3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