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蒲栎向來不大懂得拒絕別人,更何況最近這段時間,原本懷揣着的尴尬漸漸褪去,相反,不知不覺間,多了對鐘昕陽的親近與好感。
“可以啊,”蒲栎笑笑,“我知道一個游泳場,環境很好,就是有一點遠。”
一直窩在角落裏的孟宇跑過來搭話:“昕陽你接了新戲?是星河最近才談妥的《借越》嗎?”
這個總是埋頭對着電腦耕耘的男生,國內知名導演孟見明的兒子,一線花旦孟悅的弟弟,夢想成為未來國內首屈一指的偉大編劇,一聽到和劇本有關的事,眼睛都開始放光。
蒲栎聽到《借越》也是驚喜,像他們這一代的男孩幾乎沒有不知道這部大名鼎鼎的小說。
小說由美籍華人華凡尼創作,講述一位因意外而艱難回歸賽場的亞洲游泳運動員,與地球另一端體弱多病的白人男孩,在睡夢中感知彼此,相互治愈與救贖的故事,情感真摯感人,同時飽有大量科幻元素。在國內男孩間的風評很高。
其中,費一鳴就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借越》迷,各個版本的他都有收藏。
沒有想到,這一次星河居然拿下了《借越》的全球唯一電影版權。更沒有想到的是,即将出演男主角的人此刻就在蒲栎的面前。
蒲栎看着鐘昕陽的眼睛亮閃閃的:“真的嗎?”
鐘昕陽微笑着點頭,如他往日那樣,笑得陽光燦爛:“是啦,之前和導演安德魯在網上面談過,他對我應該是比較滿意的,現在已經收到劇本,過幾天他來國內,我們會再詳細地談一談。”
“哇!”孟宇驚呼,“聽說電影劇本是華老師親自改編的?”
“這個……”鐘昕陽微笑着點頭,“是的,華老師不舍得別人來改。”
“哇!”孟宇又是一聲驚呼,摩拳擦掌地像是見到了華凡尼本人。
蒲栎則是看着鐘昕陽的笑臉,微笑着陷入沉默。
與鐘昕陽相熟的這一個月,他從未在對方身上看出“爬床貨”的絲毫痕跡,盡管他自己也不确定爬床貨到底有沒有痕跡可尋。費一鳴的忠告,他差不多可以認定就是空穴來風。
随着一點點地接觸這個男孩,他從他的身上學到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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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劇本的體悟和解讀,鐘昕陽有着近乎于天然的敏感觸覺。
每一個細小的關鍵之處,都能把握得分毫不差。蒲栎雖然和費一鳴是睡過上下鋪的兄弟,同時也是圈內最親近的朋友,但在業務能力上,他更看好的是鐘昕陽。
蒲栎信鐘昕陽能配得上如此優秀的導演加優秀的編劇,同時又是星河傾力的大制作。
想到鐘昕陽日後必然的成功,蒲栎仿佛看到了費一鳴捧着心愛的小說在電影院裏認真看《借越》時的神情——一邊不屑一顧一邊笑淚交加的情景,不覺笑了出來。
用事實說話,是打破污言穢語最有力的方式。
“笑什麽啊?”鐘昕陽問蒲栎。
蒲栎擺擺手:“沒,就是想到一個朋友,以後有機會介紹你們認識,說不上能聊得來。”
“好。”鐘昕陽笑。
周末,蒲栎和鐘昕陽約好了去他說的那個游泳館。
說起來很巧,這個游泳館距離慕總住着的景承別院非常的近,需要途經本市最美的那一段觀海公路。
馮銳跟随蒲栎一起簽約進了星河之後,偶有一些公司安排的其他工作,周末難得休息,送老婆去産檢後,索性開車送兩個小子去游泳。
他對蒲栎多交一些圈內朋友是沒有異議的,他本人就喜好結交四海朋友,常把“多個朋友多條路”挂在嘴上。
“聽說這裏會有海豚出沒。”鐘昕陽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海面不經暢想。
“我也聽說過,”蒲栎把車窗開了條縫,刺眼日光一下子湧進車廂,“但也只是聽說啦。”
馮銳笑兩個小子:“你們都多大了,還做這種夢,現在到處都是人,那些海洋生物大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了。”
馮銳送蒲栎和鐘昕陽到了游泳館,而後接到電話,又回了公司。
蒲栎看昔日只圍着自己轉的馮哥,如今有了別的事情要忙,雖然有些不适應,但心裏還是挺開心的。在星河這樣競争激烈的大公司裏,越是有能力的人,才會越忙。
而像他這樣的“關系戶”,以及鐘昕陽這樣的潛力股,才能“享”有充沛的自由時間。
這個游泳館,蒲栎之前來過幾次,水質好、人也不多。
他們背着各自的包,去了換衣間。
片刻後,兩人換好了衣服,面對面站着,蒲栎打量鐘昕陽,忍不住笑。
“你穿的這什麽啊,”蒲栎下巴沖鐘昕陽地泳褲揚了一揚,“有沒有覺得很像廣場舞大媽的健美褲。”
“什麽啊!”鐘昕陽有點不好意思地往後退了一點,“這個今年很流行的。”
蒲栎低頭強忍着笑:“你确定?”
鐘昕陽笑着捶蒲栎,裹着浴巾先出去了;蒲栎追上鐘昕陽,笑着把那一捶還了回去。他們本就是陽光一般的年紀,似是很容易就穿透對方的世界,變得親密而友好。
到了水池邊,蒲栎一個猛子紮進水裏,等鐘昕陽回過神來,他已經從泳池中間冒出了頭。
鐘昕陽顫顫巍巍地扶着把手,一只腳剛下進水裏就又連忙縮了回來。
“先下來啊。”蒲栎潛入水中,而後從鐘昕陽身邊竄出來。
“有點涼啊。”鐘昕陽又試了一下。
蒲栎笑:“這比海水還差得遠呢。”
鐘昕陽深吸口氣,咬着牙一步步地進了水。
“扶着我,別松手,求你了。”鐘昕陽開始發顫,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真怕。
“不會放開的。”蒲栎捏住了鐘昕陽地指尖,冰涼涼的和水溫也差不了多少。
……
蒲栎覺得優秀的人到哪裏都會優秀。
兩個小時前,鐘昕陽連下水都顫顫巍巍,現在,已經能劃着水往前游了。雖然速度很慢,但是在蒲栎教過的學生裏,他絕對是學的最快的。
鐘昕陽學會了換氣就不再懼怕,一個人往較深的地方去。而蒲栎一直伴其左右。
不知不覺到了下午,泳池不再冷清,漸有成群的小孩抱着游泳圈往泳池裏跳。
蒲栎這才反應過來,他之前來的時候本是冬天,加上學期當間,此刻正直暑假,當然會多許多孩子。
好在鐘昕陽也游夠了,吆喝着蒲栎快去找個地方吃飯。
兩人随便沖個涼就進了更衣室。
更衣室不比他們來的那個時候,現在人有點多。格擋基本上就成了擺設。反正都是男生,也沒什麽可害羞的。
蒲栎拿了自己的T恤和短褲,背過身面對角落,很麻利的把衣服換好了。
蒲栎猜想鐘昕陽也差不多,在更衣室裏轉了一圈,才發現那個人還跟剛進來的時候一樣,頭發濕|漉|漉的,肩膀上披着浴巾。
“怎麽了?”蒲栎問。
鐘昕陽指了指隔板,只說了一個字:“等。”
蒲栎又看一眼鐘昕陽,沖涼之後一直用浴巾緊裹着身體,心道,這個人原來是這麽害羞的。
蒲栎開玩笑說:“沒關系的,都是男生怕什麽,你有的大家都有。”
說完他背過身有意幫鐘昕陽遮擋。
鐘昕陽似乎是在艱難的下着決心,片刻後才磨磨蹭蹭地取下浴巾搭在了蒲栎的身上。
又竄進來一群小孩,打打鬧鬧的,蒲栎下意識回頭去看一眼鐘昕陽,想知道他還需要多長時間。
卻沒想到,眼睜睜目睹一場驚悚。
鐘昕陽白皙的腿從膝蓋以上斑斑點點,全是紫色的淤青,更要命的是大腿內側,簡直連成了片。
“咳。”蒲栎連忙回頭,跟做了虧心事一般幹咳。
又耐心的等了一會兒,鐘昕陽好了,笑容一如往日,從蒲栎肩頭取下浴巾,在手裏甩着玩兒。
蒲栎想,怪不得鐘昕陽會穿那麽怪異的泳褲。再看他沒心沒肺的樣子,應該是不知道自己已經看到了他那觸目驚心的場面。
于是,蒲栎強裝淡定,盡量像往常一樣和鐘昕陽說笑,怕被對方知道自己看到了他的秘密。
得慕總之前的收留,蒲栎對這一片比鐘昕陽熟悉。
他記得附近有一條美食街,各國特色小吃應有盡有,只是還需要多走一點,他問鐘昕陽是否願意。
“去吧,很久沒有逛街了。”鐘昕陽把運動包甩上肩頭。
蒲栎有點擔心鐘昕陽烏青的雙腿,他想象不出是怎麽的情況,會讓他傷成那樣又刻意遮擋起來。
鐘昕陽卻拍蒲栎的肩膀:“向左還是向右。”
既然這樣,蒲栎也不再遲疑,帶鐘昕陽回身,踩上一排鵝卵石鋪成的小路。
附近都是高檔小區,美食街也是為了迎合居民的需求,全都是些裝修獨特、口味豐富的特色店鋪。
鐘昕陽選定一家意式餐廳,進了店就對服務員說:“Ciao!”
眼眸幽蘭深邃的外國店員,微笑着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沖他們做了個“請”的手勢:“Benvenuto!”
兩人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店裏放着令人舒緩的輕柔音樂,桌面上的餐布以及擺設都精致奪目。
侍者送上菜單,蒲栎和鐘昕陽一人一份。
蒲栎以為鐘昕陽和他一樣,只會幾句簡單的。卻不料,鐘昕陽手指在菜單上游移,竟然用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與店員讨論起菜品來。
鐘昕陽突破蒲栎的認知,讓他不斷驚訝與驚喜。
蒲栎索性合上菜單,把幫自己點餐的任務也交給了鐘昕陽,轉而漫無目的的觀察起店裏的裝修與裝飾。
做工繁複考究的意大利刺繡簾幕,把相鄰的餐桌隔開,既凸顯優雅浪漫的歐式情調,又保證了顧客的相對隐私。
蒲栎聽身後,有男聲用同樣優雅劉暢的意大利語與餐廳侍者交流,便含蓄地回過頭去看。卻不料,與正合上菜單送還到侍者手中的慕池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