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蒲栎簽約星河,看似意料之中,又令人意外。
所以,當蒲栎的圈中好友費一鳴打來電話祝賀的時候,他還恍如夢中,不太适應。
“你行啊!”費一鳴咋咋呼呼的,“怪不得和大銘說翻臉就翻臉,原來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蒲栎不想費一鳴誤解,但也懶得解釋,否則又得把慕池對自己的粉絲之情拿出來說一遍,他覺得特別臉紅。
“是太幸運,我自己也沒料到。”蒲栎憨憨地笑着。
“行了吧,你就別再謙虛了,”費一鳴壞笑着給出忠告,“這一次到了新公司可要注意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別再被人背後捅刀子眼看都血崩了還不自知。”
蒲栎笑:“行啦,哪有那麽多事。”
“哼,”費一鳴忠言之後,毫不掩飾自己的羨慕嫉妒,“唉你說你怎麽就會這麽好命,老子和你差不多時間被麗姐看中,到現在還在演一些男三男四的角色。”
“你不是都跟國寶導演孟見明合作,出演《天亦有情》了嗎,還不知足?”蒲栎試圖安慰。
“知足個毛,”費一鳴憤憤不平,“在大制作裏露個臉算個屁啊,老子現在不是還要趕着去新劇裏插菜刀!”
“插菜刀?”蒲栎被逗樂。
“可不是嘛,最近接了個古裝片,演一個妖冶妩媚心計多端的國師,剛出場沒多久就被人劈了一菜刀……”費一鳴說着自己也笑了,然後話鋒一轉,突然嚴肅起來,“唉我聽說這次和你一起簽星河的還有鐘昕陽啊?”
“鐘昕陽?”蒲栎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啧,你不記得了啊,”費一鳴提醒他,“《天亦有情》裏面演男二的那個小子,就是演變态的那個!”
蒲栎半眯着眼睛回憶影片。影片中男二是一個高中生,從小被父母抛棄,後被性格孤僻的老人收養,長大後因為極度自卑患上心理疾病,最後被心理醫生女主溫情救治。
客觀來講,蒲栎覺得影片中,演員對這個角色诠釋的很好,心理狀态抓得很準,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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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蒲栎想起在《天亦有情》慶功宴當晚,夾在費一鳴和他座位中的那張椅子。椅背上似乎就貼着這個男孩的名簽。
“哦,有點想起來了,他怎麽了?”蒲栎問。
費一鳴冷笑一聲,連連嘆氣:“唉,現在給你随便說說,你就當我是吹牛吧……”
蒲栎:“……”
“那個角色本來是我的,後來被他搶了。”
“嗯?”蒲栎有些不大相信,因為在成片中,費一鳴對另外一個角色的诠釋也很到位,雖然是一個出場不足三分鐘的小角色,但絕對令人印象深刻。然而,那個角色是一個陽光質樸的大學生,和鐘昕陽演的男二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蒲栎想象不到,要大大咧咧的費一鳴來演鐘昕陽的那個角色,效果會是怎樣。
“關鍵不是被他搶了,”費一鳴看蒲栎沒回聲,繼續說,“關鍵是你知道他是怎麽搶的嗎?”
“怎麽搶的?”
“呵呵,”費一鳴輕蔑一笑,“那個 ‘爬床貨’!”
“什麽?”蒲栎其實聽得很清楚,但這個詞從費一鳴口中突然冒出來,還是讓他震驚不已。
“聽說他和制片方的某個一把手、二把手的搞那種關系,”費一鳴拉長了語調,“反正我就是提醒你,注意着點他吧。聽說,星河和大導演安德魯的合作要談妥了,他們最近簽不少新人都是為了自産自銷,對你是個機會,別不明不白的被人陰了。”
挂了電話,蒲栎還是覺得那一句刺耳的“爬床貨”在耳邊揮之不去。
那是MAXIMUM鬧掰了之後,某些人對蒲栎的叫法。
他雖然不清楚鐘昕陽是不是貨真價實的那三個字,但是,他們被冠以同樣的稱呼,這讓蒲栎無形中生出一些憐憫之情來。
蒲栎打開電腦,在搜索欄裏輸入了“演員鐘昕陽”這幾個字。
片刻後,鐘昕陽的個人信息蹦了出來。他才21歲,今年剛從電影學院畢業,科班出身,人長得白淨清爽。
頁面下移中,不斷出現鐘昕陽的照片。有生活照,有劇照,還有街拍。
鐘昕陽給人的感覺是淡漠內斂的,無論在什麽場景下,他的眼中都有一種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疏離與寂寞。這與影片《天亦有情》裏,他飾演的角色給人的感覺相似。
蒲栎一張張看下去,視線停留在了鐘昕陽為某雜志拍攝的封面。
照片上,鐘昕陽四分之三側臉,面向陽光明媚的花海。他的目光投向很遠的地方,眼睛輕柔地閉着,耳邊別着一朵鮮亮的雞蛋花。
真是一個被陽光籠罩卻依然快樂不起來的少年,蒲栎想。
蒲栎盯着這張照片看了許久,最後,被少年別着花朵的耳朵吸引。
這耳朵真是特別,小巧的可愛,耳廓粉嫩地似能透過陽光,上面有兩個不算顯眼但也絕對無法忽視的小痣。
蒲栎深吸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他想起不久前,去星河娛樂簽約的那天,在衛生間裏遇到的尴尬一幕。
那個快步從蒲栎身後遮擋半邊臉頰逃走的清瘦男孩?
蒲栎又努力回想了一下。
半晌,他睜開眼,像是為了核實猜測,又盯着頁面上的照片看了許久。
最後,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曾經出現在衛生間裏的男孩,那個曾經與人在格擋裏行男男之事的男孩,就是這個叫鐘昕陽的人。
蒲栎因無意中知道他人的秘密而惴惴不安,而後勸慰自己別想太多。畢竟他們并無工作上的關聯,星河那麽大、藝人那麽多、大家又那麽忙,以後或許連碰面的機會都很少。
然而,星河的新人培訓計劃,讓蒲栎徹底陷入了一場他人難以體味的尴尬與不安。
原來,從老慕總慕萬榮開始,星河就與電影學院有着一項長期的合作項目。
星河出資,電影學院出力,合力培養德才顏藝俱佳的新人,是這個項目的初衷。
蒲栎雖然入圈時間已有幾年,但在影視表演方面的經驗為零。所以,為了能更加适應公司為他指定的“戰略規劃”,這種培訓非常必要。
他勤勤懇懇,早出晚歸,只望不辜負公司……明确的來說是慕總的眷顧與期待。
那一天,蒲栎依舊去電影學院的南樓參加表演培訓。
練功房裏除了往日一不順眼就破口大罵的指導老師王浩,以及總是趴在角落的書桌上對着電腦噼裏啪啦打字的孟宇,還多了一個穿白襯衫的瘦高身影。
蒲栎走進練功房,電扇嘩啦啦的吹着,男孩的白襯衫被從領口灌入的冷風吹得鼓起來,隐約能看到身體的輪廓。
“你好。”
南樓周圍樹木掩映,室內光線并不大好,即便是在白天也需要開着燈。
白色的燈光從頂上瀉下來,讓男孩的五官顯得精致而立體。
他就那麽伸出右手,像是久別的朋友,對蒲栎笑得燦爛。
蒲栎吃驚,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臉上有些僵硬,木木地伸過手去和對面的人握了一下。
他沒想到,現實中的鐘昕陽看上去根本不像電影裏和照片上的那樣。
他看起來是很陽光溫暖的,仿佛只要和他在一起并排站着,就能很快被暖熱。
到頭來還是又遇到了,等蒲栎回過神來,才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多跟他練習練習,”王浩對蒲栎說,“這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鐘昕陽被老師當面誇獎,不好意思咧嘴笑笑,把蒲栎叫到一邊,對他耳語:“能見到你太好了,我妹妹特別喜歡MAXIMUM,我們家到處都是你們地海報。”
蒲栎微笑着抓抓頭發:“MAXIMUM已經不存在了。”
“唔,抱歉,”鐘昕陽臉上的表情未變,“無論如何,能見到你本人都很意外。”
“我也……”蒲栎不知不覺被鐘昕陽的情緒感染,“很……意外。”
從那天起,鐘昕陽會時不時地來練功房,有時候和王浩聊聊劇本,有時候和蒲栎搭一搭臺詞。
王浩給蒲栎講戲的時候,鐘昕陽就在一邊很認真的看着。他話不多,總是保持微笑,并非走到哪裏就把歡聲笑語帶到哪裏的人,只是會讓人覺得親和溫暖,無論是誰,只要眼神交流,他很快就能明白對方要的是什麽。
蒲栎觀察着鐘昕陽,他知道鐘昕陽也在無時無刻的關注着他。
他們年紀僅差兩歲,偶爾坐在一起,也會像一對正常的普通朋友,聊這個年齡的男孩子關注的話題。
音樂、電影、詩歌、游戲、運動……
雖然蒲栎面對他的時候,難免會不時想起衛生間隔間裏發生過的隐秘之事,但不知不覺中,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和鐘昕陽開始慢慢熟悉了解。
他們加了彼此微信,分享偶遇對方感興趣的內容;培訓的時候一起午餐,帶着夢想當編劇的孟宇,吃遍了電影學院後門的那條美食街;傍晚一起去北樓,看鋼筋水泥圍成的劇場裏學生們淩亂的排演……
一個月的表演培訓課後,恍惚間,蒲栎覺得他們已經成了彼此最親近的朋友。
“栗子,”鐘昕陽已經開始改口叫蒲栎唯飯對他的昵稱,“聽說你很會游泳?”
蒲栎笑着點頭:“是啦,海邊長大的,當然會玩水。”
“那你教我好不好,最近看的劇本要演一個游泳運動員,可是我根本不會。”鐘昕陽沖蒲栎眨眨眼,大而明亮的眼睛裏似乎閃動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