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蒲栎走後,慕池慵懶地在餐桌上趴了一會兒。
這些年在商場上的圓滑和虛僞,面對這個小孩,他使出了十成的功力。
總體上,他覺得表演的不錯。
尤其是騙對方說自己是那孩子的粉絲,對方居然會害羞到臉紅。還真是一個小孩,禁不起吹捧。
越是經不起吹捧的人,就越适合拿來玩捧殺吧?
慕池腦子裏全是蒲栎的微笑,各個角度的、各種意味的,那麽天真燦爛。男孩想要成為男人,總要經歷一些事情,既然沒人對蒲栎提點,慕池不介意當這個“導師”。
一周後,蒲栎和馮銳來到了星河娛樂總部的辦公大樓下。
慕池代表星河對他的邀請,蒲栎完完全全對馮銳說了。兩人都覺這邀請來的突然,但商量了幾天,依然沒有找到任何拒絕的理由。
所以,他們還是準備抓住眼前機會,再拼搏一把。
蒲栎跟馮助理進了星河總部,随着觀光電梯徐徐上升,瞬間将半個城市踩在腳下,這種驚慌中帶着刺激的感覺使人貪戀。
星河59樓的會客廳旁邊,有一個不算很小的展廳。展廳裏全是這些年,星河娛樂在行業裏做出的傲人成就。
各大電影節的獎杯近在咫尺,經典影片的海報随處可見,還有很多藝術家親筆簽名的道具、藏品。
蒲栎目不暇接,似真似幻,暗暗感嘆這樣的公司肯簽自己真是太幸運。
忽然,他就覺得小腹一陣抽動——想尿尿。
不知道為何,這個毛病總改不了。他從小學第一次考試開始,每到了關鍵時刻,就緊張地想上廁所。
以前在MAXIMUM的時候,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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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銳作為跟在蒲栎身邊好多年的貼身助理,自然最了解他,連忙指着拐角處亮燈的地方,催促:“快去快回,我在這兒等你。”
蒲栎“哎”了一身,快步向公用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裏空無一人。柑橘果香裏飄溢伊蘭玫瑰,細聞還有青草與雪松的味道,不像是普通的空氣清新劑,更像是CHANEL N°5。
蒲栎随即聽到最內側隔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只是想尿,并不是真的要尿。這個時間,來廁所就是為了舒緩一下精神上的壓力,為何聽到這聲音,他卻更是緊張。
聲音不是一個人發出來的,細聽有衣料摩擦的聲響,還有壓抑着的哼|喘。
蒲栎腦袋一熱,頭皮發麻,一股細小的電流瞬間流竄全身,拉褲鏈的手停住了。
他隐約猜到些什麽,心跳得厲害,耳朵也跟着發熱,偏偏忘記躲閃。
廁所隔間的門開了。
香風襲來,一個身材瘦削的男孩還沒等蒲栎看清面貌,就慌忙用手臂遮擋半邊臉頰,擦着蒲栎的後背,逃走了。步伐之快,快到蒲栎擡頭的剎那只從鏡子裏看到那人的一只耳朵。
粉紅色的耳廓,耳垂上并列着兩顆黑色的小痣,蒲栎也鬧不明白,為什麽偏偏在這個緊張的時刻,記下了這個。
蒲栎維持着之前的姿勢,站在小便池前,面前的一小塊鏡子裏,他看到隔間門半掩着,裏面一個黑色西褲的男子,正背對着他,不慌不忙把扯出來的衣服重新塞回去。
拉鏈聲,之後是抽水馬桶的聲音。
“唔……”蒲栎腦中空白,後脊椎一涼,鼠竄似地從衛生間逃出來。
蒲栎今年23歲,早已不是個懵懂少年,知道這是遇到了什麽。雖說娛樂圈裏出現男男相好的幾率确實更大一些,但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在星河總部的辦公樓裏,碰到了,還是讓他久久不能定神。
馮銳看出蒲栎僵着的神情,只當他緊張簽約,安慰道:“放松一些。”
十分鐘後,兩人一起走進了Jerry的辦公室。
Jerry約摸三十歲左右,沉穩英俊,标準的精英氣質。
據說,他早年跟着慕池在國外,前兩年被老慕總提前調回總部熟悉國內業務,分管重要藝人的簽約事宜,如今做着總裁助理的工作。
似乎是國外呆的時間比較久,Jerry也是個自來熟的性格,明明與蒲栎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舊相識一般。
一番閑聊之後漸入正題,Jerry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合同,放在蒲栎面前。
“合同是慕總早就安排拟好的,法務等會兒就到,你們可以先看看,有什麽不明了的,我們可以詳細解答。”
一疊厚厚的合同書擺在面前,蒲栎想起17歲在腕表店當模特被星探發現後的事。
那時候,阿姐也是這麽拿出一疊文書,塞給他,讓他看,說有不明白的會給他解釋清楚。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
與前東家大銘鬧的很不愉快,馮銳吃夠了合同的苦,最近這幾個月他反正閑着,着實補了一番這方面的知識。
“每年保證有一部電影,兩年發一張唱片,另外還有廣告資源和綜藝資源……”馮銳小聲嘀咕着,眼角漸漸彎了起來,顯然他覺得星河是很看重蒲栎的。
“這麽優待?”馮銳滿心歡喜,但還是提出了質疑。
“嗯,不瞞您說,以蒲先生的現狀,這樣的待遇我個人覺得是有些好得過分了。”Jerry說話很直白,直白地讓蒲栎臉燒,但他的表情卻是親和的,“誰讓這份合約夾雜了私人情感呢。”
蒲栎擡頭望向Jerry,氛圍有一點的微妙。
“私人情感?”馮銳不明所以看蒲栎。
Jerry沖蒲栎眨了下眼睛,咧開嘴笑:“蒲先生明白我的意思吧?”
蒲栎一口氣提到胸口,關于慕池說自己是他粉絲的事情,他一句都沒對馮銳說。畢竟這種事情,過于私人。看來,慕總倒是并不介意,連Jerry都知道這個。
馮銳正等着蒲栎解釋,Jerry辦公室裏,一面玻璃牆突然亮了。
蒲栎很自然地扭頭去看,只見一個黑衣男子雙手插着口袋,緩緩走向辦公桌的方向。
只需0.01秒,蒲栎就認出了他。因為一周前,他還在這個人的家裏睡了一夜還吃了一餐,那餐還是他自己親手做的。
慕池坐定,拿起手邊文件,正要閱讀目光不經意掃過寬大玻璃窗。似是突然發現與助理辦公室相隔的窗是可視模式,擡頭,沖着房子這邊的人們微微一笑。目光與蒲栎對視的時候,他還輕輕眨動眼睫,笑得更開了一些。
随後,慕池慢條斯理地拿起手邊的遙控器,點了一下。才一秒的時間,對面的人和屋子就不見了,像是電影演到高|潮部分,影院的設備突然壞了。
是因為一份粉絲的愛,所以他才有了能與星河簽約這麽好的機會?
蒲栎的心猛烈跳動。
他還記得在東京巨蛋體育場演出的那一次,連續兩天近十萬人的演出,讓他曾經體味到空前的震撼。
那是他以為的人生巅峰,第一次有那麽多的粉絲,從世界各地跑來看他們的演出,激動嘶喊哭叫着他們的名字。甚至是專門做了led的後援會創意名牌,讓他們的名字在整個演出會場閃現不停。
那時候,他感動到落淚,心想,以後,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這個圈子裏。因為這裏有喜歡他的人。
而後,經歷MAXIMUM的醜聞被爆,粉絲們立刻又變了臉。那些曾經嘶吼過說永遠愛他的人,突然的就變成了柄柄誅心的利劍。
原來他們的喜歡是那麽的随便,厭惡也毫無緣由不辨真僞。出口傷人的話,一瓢一瓢往他身上潑,他的心被粉絲們蹂|躏地快要碎成渣。
然而他沒想到,眼下,會有一個人,站出來自稱是他的粉絲。
蒲栎不由地笑笑,害羞地咬住了下唇。
他知道自己對慕池的喜歡和慕池對他的喜歡是不一樣的。他也明白,以他們今日今時的地位,根本沒辦法談平等的喜歡。
更何況,作為一個掙紮在娛樂圈裏的小明星,蒲栎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沒有辦法表達對慕總的這一份喜歡。
他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埋藏在心裏,當成一個人的秘密,時不時偷偷翻出來咂摸其中的滋味。
可是,他們畢竟還是喜歡對方的,雖然點不一樣,但怪異而美好。
蒲栎捏住了Jerry放在合同邊上的筆,心髒狂亂地跳着。他試圖讓它安靜下來,卻沒有什麽顯著地辦法,于是只能放任不管,随着噴張地血脈,他在合同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用行動來回饋慕池對他的這一份喜歡,同時用他最擅長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那一份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