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蒲栎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再看慕池的時候目光就有些羞澀的躲閃。
慕池又抿嘴笑了一會兒,才說:“那天在《天亦有情》的慶功晚宴上見到了你之後,就一直想認識一下,卻沒什麽機會,沒想到,昨晚在朋友的酒吧碰到你。”
蒲栎想起前一晚。
他和助理馮銳已經失業近半年,眼看馮大哥的孩子就要出生,他現在卻連房租都快交不起,更別提身上還背負着數百萬的違約金。
他當初和大銘簽約的時候,年紀還小,剛剛成年,總覺得未來很長,料想不到那麽多的變化。合同一簽就是十年,現在MAXIMUM突然宣布解散,他一時沒了方向。公司資源完全向新人傾斜,他明明是被排擠的那個,卻落了個硬着頭皮毀約的下場。
想起這些煩亂的糟心事,蒲栎便約着馮銳一起去了墨爺的酒吧喝酒。
俗話說一醉解千愁嘛。他也想偶爾醉一醉,把煩心的事情都往旁邊丢一丢。
然而他沒想到剛開始,他還和馮銳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日後的計劃,不知怎麽就說到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上。
馮銳前些年結了婚,卻一直跟着蒲栎天南海北地跑,去年小兩口才商量着要個小孩,今年孩子爸爸就失業了。
馮銳覺得特別對不起他愛人。他們從高中起戀愛,一起從校園到社會,身邊各種奇葩的人事都見得多了,這些年越發覺得彼此的好。
愛人備孕的時候,他還很爺們的讓她把工作辭了,想叫她安心在家裏養身體照顧寶寶。現在想來特別的對不起她。
蒲栎的戀愛經驗為零,卻并不意味着他沒有對誰動過情。
《Next Door》裏的男主角算是一位,只有過一面之緣的慕總也算是一位。
兩人相比之下,他覺得《Next Door》的男主角頂多算是個臆想,慕池卻是面對面見過的、真實存在着的。自初次相遇後,他已盡可能地打探這個男人的一切,越是知道的多,越是被吸引到不行。
然後,他就不知道怎麽稀裏糊塗得喝醉了,居然還這麽巧合地被慕總給帶回了家。
慕池收起前幾個月才讓助理買來的CD,看似認真地往旁邊碼成一摞,然後對蒲栎說:“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不大舒服,但我這個粉絲真挺瘋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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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栎瞳孔驟然收縮,手心裏微微沁出汗來:“什麽?”
“我不但喜歡你的歌,還想把你簽進自己的公司。我知道你最近在經濟上遇到一些問題,沒關系,我們都可以談。”
被人戳破財務問題,蒲栎其實挺難堪的。他畢竟是個二十多的年輕人,出來打拼這麽多年,不想因為眼下的困境就被認為是個沒有擔當或者沒有經濟能力的人。
“星河是我父親一手創辦的,他曾經是個演員,所以這些年公司總是圍繞影視為主要發展方向。但如今娛樂早已成為産業鏈,我們需要更多元更多彩的新鮮血液。”
蒲栎的眼睛亮了一下,顯然對這個從天而降的大餅還是覺得不夠真切。
“我是因為欣賞你的才華才來談合作的。”慕池說着微笑着揚了揚下巴,示意該蒲栎表态了。
慕池方正的下巴緊緊地繃着,上下游移地喉結撓得蒲栎心裏發癢。
理智告訴蒲栎,星河簽他,根本就是一筆太不合算的買賣。
“我離開大銘的時候,鬧得很僵,違約金就要一千兩百萬。這些年雖然出了一些專輯,拿到手裏的錢并不多,只是賺到一些名聲而已,現在看來,被大衆誤解得很深,似乎也不是什麽好名聲。”蒲栎想把自己的狀況說明白一些,好提醒慕池不要一時的沖動。
“這些我都知道,”慕池的表情嚴肅了一些,有一種經商多年的人才會有的精明與決斷,“當然是出于星河老總對公司事務的考量,不瞞你說,我之前有派人搜集過一些你的近況。”
蒲栎:“……”
“這些都是小事。不過區區一千兩百萬。星河向來是惜才的,怎麽能因為這點小錢就錯失一位優秀的藝人?更何況我是你的粉絲呀,粉絲送愛豆一點小禮物不是再正常不過。至于被大衆誤解什麽的,我信清者自清。”
蒲栎繼續沉默。
慕池也并不急着要蒲栎回話,他只是安靜地等待了一會兒,看蒲栎還是默不作聲,便輕輕叩了叩桌面。
“所以,現在聊完了,咱們可以把冰箱裏的那個家夥放出來了嗎?”
蒲栎清醒過來,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笑了。
他想,慕池既然調查過他,那麽一定也知道他16歲起就辍學,還曾在海鮮酒店打過工的事情了。
蒲栎進了廚房,慕池已經用剪刀打開了包裹外面的那層紙箱,他湊上去,一股冷氣立刻彌漫了上來。
當裏面的冰箱盒蓋掀開,蒲栎眼睛一亮,精神一下子就振奮了。
只見箱子裏躺着一只身長近半米,體色鮮亮,背部的甲片從綠到藍再過度到紫色和粉紅,漂亮的簡直就像是潑上去的水彩的……一只錦繡龍蝦。
這個品種的龍蝦稀有,縱使蒲栎從海邊長大,後來又在某海鮮酒店工作兩年,卻還是沒有機會品嘗。
這麽近距離的接觸,除了在水族館,還是頭一回。
蒲栎又靠近一些,一股濃烈的鮮味撲面而來。
“做過嗎?”慕池回身笑着問蒲栎。
蒲栎也微笑着,此刻,慕池不再是那個和他嚴肅認真談工作的商人,有點像鄰家大哥那般親近。
“沒,”蒲栎搖頭,“這種龍蝦很珍貴的。”
“來試試?”慕池往後退了一點。
蒲栎不确定自己行不行,但不得不承認面對龐然大物又有一點躍躍欲試。
就像剛才慕池提到的簽約,他雖然知道自己的份量,但也很想抓住這個機會努力一把。在娛樂圈的這些年,他已經非常确定,自己除了在舞臺上,在聚光燈下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以外,幹不了別的。
“需要一些佐料。”蒲栎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龍蝦的鉗子,轉頭對慕池說。
慕池似是早有準備,從冰箱和櫥櫃裏搜羅出一堆瓶瓶罐罐,說:“太突然了,沒有訂到廚師,如果今天沒有你,我也準備要自己做一下的,所以昨天晚上出門前就準備好了這些。”
蒲栎抿唇,暗暗捏了捏拳。
他洗了手,拉開櫥櫃。精致的廚刀擦得雪亮,蒲栎挑挑揀揀,組合出一套得心應手的,開始認真處理。
尖刀刺入龍蝦的頭胸縫隙,使用巧勁兒很快将頭身分離。再一次刺入龍蝦背部,刀尖在蝦殼裏輕輕翻轉,随着一股鮮香溢出,蒲栎手下用力,滿滿的蝦肉全部退了出來。
慕池站在他身後,專注地看了一會兒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在冰箱頂上的那個櫥櫃裏翻了一下,取出一個一次性的圍裙想給蒲栎圍上。
蒲栎一手捏着蝦殼,一手握着刀。
“站着別動。”
慕池抖開圍裙,套到蒲栎的脖子上,然後兩手從蒲栎的後背穿過腋下,以差不多環抱的姿勢找到了圍裙的兩根系帶。
慕池幫蒲栎在腰後把那兩根帶子綁在一起,手法極為輕柔,刻意保持着距離不去觸碰蒲栎的身體。
然而就是這樣一份輕柔與刻意,讓蒲栎不由得眯着眼睛幹咽了一下。
慕總與他的距離又近了好多。
比他們之前的那次遙遙相望,比同時去關心一位女演員的尴尬處境,他們居然還可以這麽氣息糾纏地更近一些。
蒲栎看着照明燈打在兩人身上的影子,慕池略高一些,站在他的身後,兩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像極了一對在廚房裏濃情蜜意的戀人。
想到這些,蒲栎的臉紅了,慕池似是覺察到了蒲栎這一輕微的變化,什麽都沒說,輕笑了一下,轉身離開了廚房。
慕池走後,他的氣味依然萦繞在蒲栎身邊。
蒲栎覺得很危險,像是犯下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怕被慕池看到他難以啓齒的破綻。
案板上鮮香的龍蝦刺激着蒲栎,一刀刀的,他漸漸進入了做菜的狀态,關于身在何處就不再多想,只想認真做好眼前的事。
這一只龍蝦,他準備出三道菜。鮮蝦刺身,昆布蝦粥,蒜蓉蝦肉。都是能最直接吃到蝦味的做法。
慕池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坐進蒲栎曾經睡過覺的那張皮沙發裏,先是聽了一會兒金融新聞,又打了幾個越洋電話。
蒲栎聽慕池說着流利的外語,很是動聽,一直含着笑。
電話期間,慕池來了一次廚房。他站在蒲栎身後看了眼滾在竈上的熒綠色昆布,給自己倒了杯水又出去了。
蒲栎漸漸放下面對慕總時的那種緊張,轉而把心思都放在食材上。
蒲栎像雕琢工藝品似的在廚房裏忙得滿頭大汗,好不容易把設想的菜按照樣子做了出來。
菜品上桌,蒲栎擺上碗筷。
“慕總,可以吃了。”蒲栎聲音裏帶着欣喜,緩緩走到慕池身後,喊他。
慕池取下耳機,起身去洗手,走到餐桌前時,蒲栎已經為他盛好了一碗粥。
上好的青瓷餐具碰撞時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蒲栎看了看印在勺子背面的羅馬字,鄭重地遞給慕池,想要對方品鑒他精心烹制的成果。
慕池接過勺子,舀了一小口送進嘴裏,立刻餍足地眨了眨眼表示肯定:“不錯。”
蒲栎笑了,像個渴望被表揚的小學生終于得到了老師的誇贊。
慕池放下粥碗,拿起筷子,夾起一片刺身不放任何佐料直接入了口。
鮮香滋味瞬間在口中爆開,他又是惬意地眯了眯眼。
蒲栎遞上檸檬、醬油和芥末,笑着又問:“這個怎麽樣?”
“這個也不錯。”
蒲栎更開心了。
蒲栎也吃了一片,學着慕池的樣子不加任何佐料,味道确實鮮得難以形容。
他的心情特別的好,一高興就在桌子下面伸長了腿。
“呃……”蒲栎發覺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慕池,連忙道歉,“對不起,慕總。”
慕池搖頭,緩緩收緊了自己的腿,笑着說:“沒關系,對我,別那麽緊張。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