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門鎖轉動,蒲栎抽了張紙巾擦去臉上的水珠。他剛才看到靠近門口的衛生間有準備好的一次性用品,便洗漱了一番。
是的,他已經猜到此刻是在誰家,也明白馬上要面對怎樣一場洶湧的心潮激蕩。
慕池開門,随手脫下身上的西服,然後換上拖鞋。
蒲栎站在兩步之外,弱弱地,細不可聞地深吸口氣,然後開口:“慕總……”
慕池擡頭,回給蒲栎一個微笑,眼睛微微張大了一些,得到歲月的眷顧,這個男人35歲的臉龐看上去比同齡人青春白皙許多。
“你知道我?”慕池保持微笑放下手提電腦,去了距離玄關處不遠的衣帽間。
蒲栎跟在他的身後,依然保持着兩步遠的距離,淡淡地“嗯”了一聲。
慕池當着蒲栎的面,把西裝外套挂上衣架,轉而扯松了領帶也取了下來。
他修長白皙的手指攀上衣領處,拇指稍一用力就扭開了最上面的那顆紐扣。原本半露着的喉結一下子完全暴露,對面的蒲栎傻傻地站着,不自覺幹咽了一下。
蒲栎最迷戀男人的喉結,那是最能吸引他的地方。小小的一塊突|起,随着細微的情緒變化而上下游移,是男性之所以稱為男性的明顯标記。
慕池的手指又向下一些,緊接着扭開了第二粒扣。
“怎麽?”慕池側頭,眼裏含着笑意,一擡手扶住門框,身子微微前傾,讓站在門口的蒲栎立刻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壓迫感。
那不是令人壓抑的“壓迫”,而是來自于成熟男性才有的氣息,像是一種只有他這類的人才能讀懂的挑釁與……勾引。
“沒,”蒲栎緊張地抿住了唇,意識到自己站在這裏看慕總換衣服,似是太不禮貌,連忙道歉,“對不起。”
他轉身離開,走去了餐桌旁的那個座位,耳朵裏傳來慕池輕微的笑聲,讓他心亂。
“我得先沖個澡,外面很熱出了一身汗,”轉眼慕池就換了一身輕便的家居服,白色的T恤和深灰色的褲子,“那個快遞你打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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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遞,哦,”蒲栎立刻起身,看了眼廚房的方向,指了指說,“我看上面寫的是生鮮,幫你放廚房裏了。”
蒲栎不知道慕池為什麽對待他就像是相識已久的熟人。他不知道這是慕池的性格使然,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哦,”慕池點頭,笑笑,“那你随便找點什麽來玩,我馬上就好。”
蒲栎重新坐下,他知道自己應該問慕池要了手機然後快點離開,但心亂的感覺讓他什麽都說不出。
沒一會兒功夫,慕池就頂着半幹的頭發從浴室出來,他微笑着,眼睛下面有好看的卧蠶。
“你怎麽樣,喝那麽多應該還難受吧?”慕池問蒲栎。
蒲栎兩手握在一起,不自覺開始用右手拇指使勁按壓左手的虎口,點點頭笑。
“留下來一起吃飯,好嗎?”慕池彎起嘴角往廚房的方向指了一下,“是錦繡龍蝦,昨天我父親和朋友在舟山捕到的,連夜快遞了過來。”
蒲栎松開緊扣着的雙手,抿緊了唇,他不明白慕總為何會這樣對他,對一個陌生人如此的不夠陌生。
“哦,”慕池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張嘴笑出了聲,一邊朝廚房走,一邊回頭看蒲栎,“因為聽說你很會做這個,不是嗎?”
“慕總,我……”蒲栎起身跟了過去,打起了磕巴,“你……那個……我……”
慕池轉身,額前的頭發低垂着剛剛遮住眉毛的長度,他用手蹭了一下,又拍了拍蒲栎的肩膀:“要不我們先聊一聊?”
“好。”蒲栎慢慢回到餐桌邊。
慕池跟了過來,很自然地坐上主位。
“你叫蒲栎,曾經是大銘旗下MAXIMUM男團的成員之一,擅長編舞和寫詞,《天亦有情》的片尾曲據說就是你提供的詞?”
蒲栎有些吃驚,在他看來僅有一面之緣的慕池居然對他知道的這麽清楚。在娛樂圈裏的這幾年,有太多經驗教訓要吸取,他開始本能地懷疑慕池對他別有所圖。
“MAXIMUM因為某醜聞決裂後,你帶着助理寧願背負巨額違約金也要解除合同,近半年來幾乎處于無業狀态?”
“不,那件事其實……”蒲栎想為自己辯白一下,可面對慕池緊盯着的眼睛,突然就什麽都說不出了。
慕池看蒲栎停了下來,便溫和地接上了話:“你是說那件他們口中 ‘嗯嗯嗯’的事?抱歉,這個詞,我有點說不出口。”
蒲栎知道慕池想說地是“爬床貨”。
外界傳言,曾經紅極一時的MAXIMUM突然宣布解散,是因為有成員意圖爬上大老板的床,以身賄賂以求更多個人資源。被成員知道後開始互扒黑料,相互懷疑,內部矛盾激增,不得已的結果。
那段日子對蒲栎來說簡直可以說是“黑暗”。五人成團經歷風雨的好兄弟,轉身就變了臉。紛紛連夜發表聲明,都想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摘出來,以撇清傳聞中“爬床”事件主角的嫌疑。
然而,唯獨蒲栎沒這麽做。
他念情。
他知道流言并非空穴來風,卻有此事,也知道主角是誰,可還是選擇了沉默。
不是為了保護誰,他只是想還一個人情。
他的助理馮銳曾有一次夜路被襲,歹徒動了刀子兇險至極,馮銳命懸一線的時候,是那個人出手相救的。
蒲栎在MAXIMUM五年,馮銳就鞍前馬後地伺候了他五年。他不想助理大哥為難。
可正是他的沉默,把輿論的矛頭引向了自己。
MAXIMUM明明有五個人,四個人都“鐵證”如山地撇清了關系,唯獨他選擇了沉默,那麽必定是有問題的。
常人的思維都是這樣。
蒲栎想,反正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可背負着這個“名聲”心裏其實并不好受。
他沒想到,這事已經過去了小半年,本以為心理建設足夠強大,卻沒想到此刻,面對慕池,他又一次憋悶的要死。
“慕總……”蒲栎有點想逃離,逃離對面這個英俊到令他窒息,同時又殘忍地戳他傷疤的人。
“我知道不是你,”慕池的笑容還是那麽溫和,看到蒲栎放在餐桌上緊握着的手,還輕拍了一下以示撫慰,像安撫受了委屈的小孩那樣,“你不是那樣的人。”
蒲栎猛地擡頭,視線與慕池的目光交彙,他讀不出對方的用意,卻明顯感到自己确實受到了極大的撫慰。
自MAXIMUM身陷醜聞以來,除了馮銳,哪怕是圈內好友費一鳴,都沒有像此刻慕池這般,拍一拍他的手,目光堅定而溫柔地說過“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你的事,我都知道。”慕池繼續說,他眨動眼睛,眼睛下面的卧蠶也跟着跳動,他笑起來,頗有幾分孩子氣地抿了下唇,欲言又止後起身離開了餐桌。
蒲栎在一片奇異的氛圍裏僵坐着,片刻後慕池回來了。
他手裏拿着一摞MAXIMUM這些年裏出過的CD,還有幾張唯飯們做的蒲栎單獨海報。
慕池打開其中一張,那一張有一首歌是蒲栎獨立創作的叫《Next Door》,當時他們在外地集訓,正當紅的時候,公司很舍得為他們花錢,定了當地最豪華的星級酒店。
那時候的訓練特別的辛苦,可越是疲勞蒲栎就越是神經持續興奮地晚上睡不着覺。
那酒店的特色就是每套房子都會有一個外延的寬大陽臺。
他便每晚都會躺在陽臺上吹吹風看看夜景,有好幾次都是那麽才能入睡。
後來某一天,他發現隔壁住進了一位獨身的男人。
那男人也和他一樣,總是夜晚守着陽臺。他會聽黑人靈歌,女聲磁性充滿穿透力,夜晚雖然放的聲音很低很低,蒲栎也還是聽到了。
于是,蒲栎也跟着輕輕地哼唱。
那段時間,蒲栎有一種很奇特的感覺。
仿佛自己很能明白隔壁的那個人,有很多次,他甚至有沖動探出身子去和隔壁的客人打個招呼。
他們之間僅隔着一道牆,看着同樣的月亮,同樣的夜色,呼吸着同一片空氣,飛近蒲栎陽臺的飛蟲饒了幾個圈又飛去了男人那邊。
說不上他們曾被同一只蚊子吸食過鮮血,他們的身體曾以某種奇特的方式早就彼此交融。
那是蒲栎最初的暗戀。
在明白自己喜歡男人之後,這是真的從內而外的渴望去認識一個人,去接觸一個人,去和他分享他的更多。
然而,蒲栎永遠都不會有這個機會,他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喜歡一個人只能存在于心。
就像此刻,面對慕池,他被強烈的吸引,卻還要分出一點精神去辨別對方話裏的其他用意。
“我最喜歡這一首,感同身受。”慕池說着,輕輕哼起了副歌的調子。
蒲栎有些受寵若驚。
MAXIMUM的粉絲多是十幾二十多歲的青少年,雖然慕池看上去也很年輕,但他不信以慕總這樣閱歷豐富的人能欣賞得了MAXIMUM的張揚與浮誇。
“我覺得你有點怕我,”慕池合上CD的盒子,繼續說道,“所以先表明一下身份好了。我算是你的歌迷,很奇怪吧,我這個年紀……呵呵,但我真的很喜歡這一首《Next Do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