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複仇者8
岳沼回來,看到桌子上擺放的三菜一湯,有點意外。
覃小雨正在分發碗筷:“坐啊,”她說,“我去盛飯。”
岳沼把手裏拎着的東西放下,裏頭都是附近超市裏買的生活用品。他跟覃小雨都沒太多行李,就這麽來了,一切都要重新置辦起來。
岳沼坐下來,看桌上。三個菜是玉米粒青豆胡蘿蔔炒雞丁、炸豬排、涼拌豆腐,湯是冬瓜紫菜蝦米湯。不算太難做的菜,但是覃小雨才十三歲。
覃小雨将飯遞給岳沼,岳沼伸手接了,她手裏還有一碗飯,卻沒有自己吃,而是拿到了一旁的一個小櫃子上放了。
岳沼看過去,櫃子上擺着個相框,相框裏是覃小雨母親覃紅梅的相片。
覃小雨弄了幾個小碗,将每樣菜都取了一點,最後放上飯,擺好筷子說:“媽,你慢吃。”她并沒有雙手合十,只是像母親還健在的時候那樣随意招呼着。做完這件事,覃小雨才自己給自己盛了一小碗飯,坐到岳沼對面。
“看什麽,吃啊。”
岳沼低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一時間,房間裏什麽聲音都沒有,兩個人只是默默地各自吃着自己碗裏的飯。
“我吃好了。”覃小雨站起身來,“你吃完放着就行,我來洗。”
“小雨。”岳沼喊住她。
覃小雨回過頭來:“嗯?”
望着小姑娘清澈的眼神,岳沼又說不出來了:“沒什麽。”他說。
覃小雨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我付了定金的,你不要毀約。”她說。
岳沼吸了口氣,點點頭。
竈間裏不一會兒就傳出了自來水洗刷碗盤的聲音,從岳沼這個角度能看到覃小雨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最近氣溫高了,小姑娘脫掉了外套,露出裏面穿的T恤,瘦骨伶仃的,根本還是沒長開的樣子。
覃小雨就是個孩子。
岳沼扒拉完了碗裏的飯,走到陽臺上去抽煙。經過那口矮櫃的時候看了一眼,覃紅梅在相片上溫婉地笑,拍這張照的時候一定想不到自己的人生會以這樣驚悚的方式戛然而止。
世界是不公平的,也是操蛋的,但是罵再多聲,也無法扭轉。
岳沼摸了下自己手腕上挂着的白玉菩提子手串,說不上多好的玉材,墜子雕了朵白色蓮花,雖然是從廟外的地攤上買來,卻是他離家多年始終戴在身上的護身符。
“希望這種日子早點過去吧。”岳沼在陽臺上點了根煙,愁眉苦臉,吞雲吐霧。
……
謝如漸走出來,打算開店。經過原本住着楚靈崖的小隔間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往裏看了一眼。被子折得整整齊齊,裏面并沒有人。
“這是走了吧,”謝如漸想,“走了也好。”盡管如此,他心裏卻莫名其妙有點兒別扭,好像哪裏做錯了什麽似的。
謝如漸制止了自己這個想法,考慮着今天要做什麽。對了,得把招聘啓事再打印幾份拿出去貼,他需要錢,網咖也還得再經營下去,所以網管還是得招。但是謝如漸知道楚靈崖說得對,像他這樣高能低薪,性價比高得不行的網管是不可能再招到了。
謝如漸挨個打開機子,讓它們停留在待機狀态,然後找到自己之前裝招聘啓事的U盤,正要打印,忽然聽到前院有聲音。
謝如漸有些莫名其妙,按理這個時候店裏應該沒人,然而下一瞬,他便看到一只手拿着抹布和雞毛撣子,另一只手提着吸塵器,身前圍了圍裙的楚靈崖神清氣爽地走了進來。
看到謝如漸,楚靈崖愣了一下,跟着便綻開了一個爽朗的笑容:“早,如漸哥。機房、前院、盥洗室我都已經打掃過了,早飯給你放在廚房裏溫着,今天是中式小米粥加菜肉包子,附贈豆漿一碗。”
謝如漸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楚靈崖,”他喊。
“嗯?”楚靈崖剛把吸塵器放進自己那間雜物間,現在正在脫PVC手套,“什麽事,如漸哥?”
“你怎麽還在這裏?”謝如漸逼着自己把這句話說出口,“我的态度應該已經很明确了吧,你怎麽臉皮那麽厚?”
楚靈崖剛剛還笑眯眯的臉上一下子便晴轉多雲了,他放下雞毛撣子,看向謝如漸。
“如漸哥,我想留在這裏。”
“我已經說過了,這裏不歡迎你。”謝如漸說,“我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嗎?”
楚靈崖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如漸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對我有什麽意見?我來這裏以後做的所有事情都沒有違反規定,我是真心想幫你,你就算開除我總也得有個理由吧。”
“讓你晚上不要開門,你是不是開了,還問別人要不要學C語言?”
楚靈崖:“……”
楚靈崖說:“那個是……我、我覺得人多力量大,咱們網咖經營那麽艱難,大家夥一起想想辦法,改善一下經營狀況,這樣不行嗎?”
謝如漸:“那也要對症下藥,柳月娥一千多年前就死了,懂什麽計算機,你讓她學C語言跟要她的命有什麽分別?”
楚靈崖:“那我下次換一個,她長得好看,很會挖掘人的心理需求,可以學廣告公關。”
謝如漸:“那人家也要自己願意……不是!”謝如漸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帶偏了,“你別胡扯了,反正這裏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我什麽樣的人?”楚靈崖問,“是長了真實之眼的人,還是喜歡你的人?”他一邊說,一邊朝謝如漸走過去,跟豁出去了似的。
楚靈崖實在太過“氣勢洶洶”,謝如漸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矮了一截,不知不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撞到了櫃臺。
楚靈崖比謝如漸高了半個頭,站在他面前,兩手撐着櫃臺,把謝如漸圈在裏頭。
“眼睛不是我自己要長的,天生就這樣,你拿這個怪我,我委屈。”楚靈崖看起來兇,一開口又是可憐巴巴,“還有喜歡你這件事,我自己控制不住啊,怎麽也要怪我,難道不是應該怪你自己哪兒哪兒都是我喜歡的類型嗎?”
謝如漸:“???”敢情這還得怪他?
謝如漸:“你喜歡我什麽,就因為那幅畫?”
楚靈崖:“畫怎麽了,我就是對你一見鐘情。”
謝如漸:“畫裏的不是我。”
楚靈崖:“你騙人。”
謝如漸煩躁極了,他平生還沒見過楚靈崖這麽難纏的人:“就算退一萬步說,畫裏面是我……”
楚靈崖眼睛一亮:“你終于肯承認啦!”
謝如漸:“……”
謝如漸現在覺得自己呼吸困難。
謝如漸努力心平氣和地說:“我是說,就算畫裏面的人是我,那你也不能看一幅畫就喜歡上一個人吧,你喜歡人的理由就這麽膚淺?”
“喜歡的對象是你的話就不膚淺。”楚靈崖說,“你本人比畫裏面的還要好百倍!”
這該死的甜言蜜語!
謝如漸崩潰了,他緊緊抓住楚靈崖的胳膊:“你真喜歡我?”
“對。”
“呵,”謝如漸冷笑,“你知道我是誰,長什麽樣?”
“你是如漸哥,你長得很漂亮。”楚靈崖簡直對答如流。
然而,這一次謝如漸并沒有反駁什麽,而是拿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鏡,閉起了眼睛。
楚靈崖不知道謝如漸要做什麽,只是感到了一種危險。
一陣陰風忽然在室內刮了起來,原本晴空萬裏的天上,太陽仿佛被什麽給遮擋住了,整個騷靈一下子變得昏暗無比。
“嘣”的一聲,皮筋斷裂,謝如漸草草綁着的麻花辮因此松了開來,在風中,那頭長發飛揚起來,變得越來越長,顏色也從不深不淺的亞麻色逐漸轉變為濃豔欲滴的血色。不僅如此,謝如漸的相貌也在飛快地發生變化。
飽滿的臉頰肌肉塌陷,顴骨變高,臉色變得無比蒼白,兩根長長的尖牙從他的嘴裏緩緩伸出,如同野獸的獠牙。謝如漸的額頭中間出現了一個血紅色的圖騰,像是一只豎着的眼睛,他的臉上也爬滿了一串串的紅色符文。
“我長得符合你的喜好,是嗎?”冷冷的聲音從謝如漸的嘴裏傳來。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聲響,楚靈崖感到了沖人的冷氣。
陰風在整個騷靈內部盤旋,宛如龍卷風一般四處席卷,腳底出現了冰花,冰霜在地上凍結又開裂,開裂之後再凍結,将他的兩條腿牢牢“粘”在地上。冰涼的觸感傳來,楚靈崖低頭,剛好看到謝如漸的兩只“手”搭上了他的胳膊。
那是兩只蒼白的,同樣布滿了紅色符文的手。符文是鮮紅的,皮膚是蒼白的,長長的指甲則是烏黑色的,如果仔細看還會發現,那些符文并不是死物,而是如同活物一般在輕輕地游走,一下一下地閃爍着光芒,就像是……一顆心髒。
謝如漸說:“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吧。”
他睜開眼睛,在極近的距離,楚靈崖對上了一雙鮮紅色的,仿佛深淵一般冷冽妖異的眼。
“這才是我真正的面貌。”謝如漸說,“不妨再告訴你多一點,你可知騷靈是什麽地方?”
楚靈崖愣愣地看着謝如漸,似乎是吓呆了。
“冥界有羅酆山,山上有六天宮二十四地獄,專事關押處罰生前罪大惡極之人的魂魄或是死後為非作歹的惡鬼,騷靈原先叫作封靈館,便是專門設在人間羁押、轉運、囚禁鬼犯的地方!”謝如漸擡頭看向楚靈崖,“你現在明……”
謝如漸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楚靈崖不知什麽時候傾身湊了過來,而且越湊越近,越湊越近,他還閉上了眼睛……危機感讓謝如漸在最後一刻伸出手,猛地按住了楚靈崖的腦袋。
“你幹什麽!”謝如漸簡直想破口大罵。
陰風倏然停止,烏雲散去,陽光普照,謝如漸的相貌也因為一驚直接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只有那頭長發,因為綁辮子的皮筋直接斷了,現在好似瀑布一般垂在他的身後。
楚靈崖被按着額頭,頂着胸脯,不得不睜開眼睛,漂亮的眼睛裏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朦胧的水汽。
“如漸哥,我……”他開口說話,聲音微微沙啞。
“有人嗎?”
外面突然傳來了喊聲,兩人同時吓了一跳,楚靈崖手一松,謝如漸則飛快地鑽到了櫃臺後面,與楚靈崖隔開。楚靈崖看了謝如漸一眼,臉莫名紅了一下,咳嗽一聲說:“那個我、我去招呼客人!”說完,便火燒尾巴似地逃走了。
謝如漸:“……”
過了好半天,謝如漸才緩過神來,他終于明白了,楚靈崖不是性格麻煩,他多半是……腦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