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回家 這世上最好看的人就在身邊
皇帝想看着殷舒玄成婚, 大婚的日子就很趕。
金恬在禁宮被關了三天，就聽收到了消息，公主殿下将會和臨淄王開年大婚。為顯皇家仁德, 大赦天下，禁宮中的宮女都要放出去大半。
大赦天下的名單裏沒有他。
他被丢在禁宮裏已經三天, 族中一點消息也沒有。
皇帝陛下的後宮荒廢多年, 随便一個宮殿都是空的, 他在廢棄的南宮裏帶了三天，除了來送飯的小太監, 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廣大的宮苑, 雕梁畫棟，他可以随便的走動，除了宮門緊閉, 他不能離開之外，他看起來甚至是自由的。
有時候他會伸手敲敲那青銅大門, 外面的人也沒有反應。
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力氣太小了，還是因為門外壓根就沒有人……
無邊的寂寞之後就是恐懼，他恐懼有一天, 徹底被人遺忘, 連那個送飯的小太監也不會來, 他要餓死在這個荒草叢生的冷宮裏。
所以等到殷舒玄打開門進來的時候他立馬就沖了過去。
“公主殿下呢？”金恬的心涼了半截。
殷舒玄平靜的看着他：“你為何覺得來的會是她？”
金恬一時語塞。
殷舒玄道：“你們族長要你故意在大選上給我難堪，來的自然會只是我。”
金恬動了動唇：“我是公主殿下下令拘押的，要如何處置, 自然應該是公主來定奪。”
殷舒玄嘶了一聲：“真是好笑啊, 金恬，你這大選還沒選上呢，竟然鬧起這扭捏的作态來了, 你真當你是被關在冷宮的妃子麽？”
金恬：“……”
他等了殷舒玄一眼，覺得這人說話實在粗俗。
殷舒玄有些同情的看着他：“你年紀比我小好幾歲，何苦出頭找我的麻煩呢？”
金恬憤然張口：“那自然是因為你德行有虧。”
殷舒玄一時間瞪大了眼睛：“你瘋了不成，我一個大男人，打孩子怎麽了？你是把我當成女人了，還是把你自己當成女人了！”
他說着懶洋洋靠在門上，踢了踢腳下一個翻倒的花瓶。
泥土瞬間就沾到了他的鞋子上。
金恬不滿的看了他一眼。
金少爺生的清秀，不看人的時候還有些溫潤的氣質，若不是人讨厭了點，殷舒玄還挺想教這個朋友。
他天生性格莽，對那種性格溫柔的人總忍不住關照關照人家。
“你故意給公主和我難堪，不就是想下我們的面子麽，你能得什麽好處呢？”殷舒玄又踢了一下腳下的花盆。
今天就看着他鞋子越來越髒。
“你有什麽話，直接說吧！”金恬忍無可忍，冷漠的說。
他不扭捏作态起來，人就正常多了，連過分細長的眉毛都顯得英俊了不少。
殷舒玄道：“金氏貪贓枉法，公主需要一個證人。”
金恬神情麻木的看了他一眼，幽幽道：“殿下，你不知道我只是金家的庶子麽？我能做什麽證？”
他麻木的攤手：“我連金家有幾門親戚都弄不清楚，作證？我什麽都不知道。”
金家人口多，但是大多長得歪瓜裂棗，适齡的男子裏模樣數他最清秀，所以才被選中了。
“我可是記得，你的名字，記在宗譜上嫡夫人的名下呢。”殷舒玄抱着手臂，驚訝的說。
金恬嘲諷道：“小殿下，你跟我還用裝什麽呢，不過是金家要我進宮，把我擡個身價罷了，我要就這麽死在宮裏了，以後就能當個嫡子受香火了。”
他本來規規矩矩的站着，瞪殷舒玄久了，忍不住也跟着他往牆上靠了，歪歪斜斜的站着。
他站了之後就有點嫌棄，立馬站直了。
殷舒玄龇了一下牙齒，費解的搖了搖頭：“就為了那點香火？至于麽？”
清秀的金恬瞪了殷舒玄一眼，感覺這人當年被稱為長安一霸有點虧了，這人哪裏是長安一霸，他分明應該叫長安一傻！
他丢給殷舒玄一個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不說話了。
殷舒玄又道：“你才傻，有什麽比你的命更重要呢。”
金恬煩躁的看了他一眼：“我怎麽知道我會死！”
殷舒玄：“什麽？”
金恬想了想，覺得又沒意思，金家乃是大豪族，子弟允文允武，弓馬騎射樣樣精通，他一個庶子，自然是沒那福分去領兵，他又自幼體弱，看着就沒什麽指望了。
他這人天生好強，但是也沒那個命。
金家庶出的男子數都數不過來，他又算得了什麽呢？他長這麽大，一年見生父的面不過四回，過年一回，清明一回，冬至一回，父親大壽一回。
生來下賤，但他就是想要往上爬一爬。
“你是陛下的寶貝外甥，也是骠騎将軍的外甥，公主之子，馬服君之孫，誰敢叫你受點兒委屈，正宮的位置是你的。但不是還有十二偏殿麽，若是能做殿君，也未嘗不是一條活路。”金恬慢悠悠道。
“所以你故意惹公主的注意？”殷舒玄驚訝的看着他。
金恬翻了個白眼：“金家要我找公主的麻煩，我給了，但我自信這張臉，能讓她記住我。”
殷舒玄湊過去盯着他看了會兒。
是挺好看的，就是太清秀了，像個姑娘。
“她是記住你了。”殷舒玄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她沒覺得你好看。”
說着又有點不确定，咳了一聲道：“對，她覺得你像個丫頭似的。”
金恬感覺自己沒什麽活頭了，牙尖嘴利起來：“你看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好不。”
殷舒玄：“我比你高，比你壯，眼睛比你大，鼻梁比你挺！”
他罵完了之後發覺有點無聊，把一紙诏書丢給他：“明日早朝，陛下将下令徹查江南貪腐案，金家在裏面做了什麽，你親口告訴滿朝文武，公主殿下可保你富貴。”
金恬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怕殷舒玄誤會，又補了一句：“真的。”
殷舒玄歪着腦袋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不要緊，公主殿下全都知道。”
金恬：“你什麽意思！！！”
殷舒玄沒搭理他，笑呵呵揮了揮手，走了出去。
他步子十分歡快，已經二十歲的人了，總有一種走路走着走着就要蹦起來的感覺。
金恬非常羨慕他。
周小嘉要重審江南貪腐案，這事兒早就在朝中悄悄傳開了。
公主是儲君，她馬上就要登基了，将來總不好有個不體面的父親，所以公主要重審，總歸是要給桓齊的罪名改改。
完全洗脫是不可能的，總要 換個好聽點的。
貪腐案首犯這個名頭實在是太難聽了點。
大家心裏頭都有數，不過就是随便做個樣子，找個已經死了的做個替死鬼，桓齊的罪名改一改，變成失察之國什麽的。
卷宗做的漂亮些就好。
誰知道上了大朝，重審的令還沒下去，那金氏的公子金恬就冒出來大義滅親了！
當年貪腐案鬧得沸沸揚揚，桓齊倒臺的時候，就是他的夫人金氏大義滅親，奉上了證據。
桓齊滿門抄斬，金氏夫人被皇帝封為護國夫人，賜給她廣大的宅院奴仆，讓她風頭無兩。
這回重查貪腐案，又是金家公子大義滅親，親手奉上金氏滿門勾結胡人，謀害安國公主的證據。
廷尉府大佬一下子人滿為患了……
金氏在京中的關系盤根錯節，要動他們自然不容易，人一拿下獄，求情的就踏破了公主府的門檻。
皇帝那裏也是日日被大臣們騷擾。
後來周小嘉放出話來，不要急着審，等大婚過後再說。
廷尉府得了意思，便把審案子的事情給放下了。
大夥兒熱熱鬧鬧準備大婚的事情。
金家一大家子人就給丢在了大牢裏……
這一丢，就丢了三個月。
要救金家人命的姻親們見一時半會兒不審了，死不了人，便不跟周小嘉鬧騰了，趕緊張羅大婚的事兒。
外面人安心裏，牢裏的人可就傻眼了。
情分這種事情，一時能指望得，過了日子便沒了。
儲君大婚，又有多少的賞賜下去，又正直新年，加官進爵，多少人能從裏頭得了好處？
事發的時候他們記挂着情分一窩蜂求情，可這情拖幾個月，再加上新主子拉攏一番，那份心也就冷了。
廷尉府大牢那日子，也沒多少人熬得住，等到大婚前夕，周小嘉帶着人去看他們的時候。
金氏子弟，已然在牢裏自殺了大半。
新春的雪越來越大，周小嘉牽着小纨绔的手走在廷尉府的雪地裏。
她恍惚想起當年在這個地方，殷舒玄和青山君打了一架。
當年孤苦無依的少女已經成了帝國的掌權人，所幸，千般變化，少年還是那個少年。
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長成了另外的模樣，這一路走來，她逐漸成熟，逐漸穩重。
她原想在這個世界浪跡天涯，去看看廣袤的天地，見一見世上好看的人。
可最終她發現，這世上最好看的人就在身邊，只要和小纨绔在一起，她的心就是自由的。
“殷舒玄。”她輕聲叫了一聲。
小纨绔轉過了頭看她，明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甜甜的光彩。
周小嘉張了張口，心中有很多的話想要說，她手指輕輕收緊，握緊了少年的手：“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