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程冬從伯誠出來,就立刻趕去劇院,蘇瑾全程陪同,利用一切空隙跟他溝通工作。公司已經給程冬配了公務車,從伯誠到劇院的這段路,蘇瑾坐在副駕駛,就跟程冬敲定了兩個通告,一個是去音樂電臺做嘉賓宣傳,一個是去網絡劇客串兩個鏡頭。
程冬都答應下來,他對這方面沒有任何見解,全憑蘇瑾把關,之前的網紅身份和社會新聞角色,形象還太過單薄,為專輯的宣傳預熱也因為随音樂組出差而滞後,蘇瑾現在挺頭疼的,一直皺着眉。
程冬不曉得該說什麽,只能安慰經紀人:“蘇瑾姐,我一定努力,不會辜負你的。”
蘇瑾擡眼看看他:“邏輯錯了,我還用不上你來辜負,你紅了我能賺錢,你焉了我就多個累贅,脫手都難,我這是替自己急。”
程冬閉緊嘴巴,默默縮回去,坐在他旁邊的小紀悄悄附耳對他說:“蘇瑾姐好帥啊。”
車停在劇院門口,三人下車時,蘇瑾突然開口。
“我跟你說過在這個圈子裏不要跟人太交心,互惠互利是前提,沒有這個前提,就要做好泥菩薩過河的準備。”
小紀先是張了張嘴,随即豔羨目光一直追随。程冬低着頭,沒點也沒搖,只說:“蘇瑾姐給我提這個醒,我就看成是交心了。”
蘇瑾回頭瞥他一眼,不說話,高跟鞋擲地有聲地穩步前行。
程冬跟在她後面。
他看得出蘇瑾強勢卻是性情中人,那句話他也過了腦子才說的,裏頭有真心實意,卻也有拉攏的成分在,若換了以前,他是不會花心思在這樣的日常社交上,這也是為什麽他明明看得清楚這個圈子要什麽,卻還被奇亞埋沒三年的原因。
他想學,想在這裏立足。
如果說過去支持他進入娛樂圈的原因,多是對周昱的追随的話,那現在他面前有了更觸手可及也更有溫度的人。
他想變得更強大,并且要握緊那個人給的東西。
三人進入劇院,裏頭比兩個月之前人更多更雜亂了,程冬找到邱餘歡,發現師父正跟陳牧講話,面上的表情算不上好,聲量也提得高。
“我說過的吧,我在你面前提過小程的吧,你是跟我裝糊塗還是不開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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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冬聽提到了自己,連忙走近。
“我也不是裝糊塗啦前輩,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投資方不肯跟我耗啊,找到了合适的主角我不可能不上手用啊。”
程冬腳下一頓,有些不願意在此時上前了。
邱餘歡卻瞥見了他,随即招手讓他過去。
“師父。”程冬颔首,又面向陳牧,“陳導。”
“你師父正跟我推薦你呢,可惜我們的主角已經定下來了,你起碼晚了一個月。”陳牧說,面色有絲不耐。
邱餘歡連山羊胡都要吹走了:“不識貨!”但到底是因為時機不應允,也強硬不起來。
程冬點點頭:“麻煩陳導了,雖然師父和我也為此做了充分努力,希望下次能參加你的試鏡。”
“下次?”陳牧看向他,并不覺得這是客套話。
“這麽說可能會有些冒犯。”程冬說,“陳導你在《斑馬》中運用的手法稍微有些激進了,更像是實驗手法,所以我猜想你是有制作後繼作品的打算。”
邱餘歡都未料到程冬會這麽說,皺起眉:“劇本節奏沒有改變,主要角色沒有改變,音樂風格只是做了深入和更宏大的處理,怎麽激進了?”
“主角‘斑馬’多了一段戲。”程冬說,“在獅子逼近他的時候,他的那首歌有一個停頓,用來觀察和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初版沒有,初版的斑馬沒有這種反窺伺的行動,現在斑馬戲份更為詭谲和不單純。”
“這就是激進?”這次說話的是陳牧,他臉上表現得饒有興致,“整部劇的基調和主旨沒有任何變動,這只是細節優化而已。”
“但是陳導你對角色的塑造激進了,稍微偏離了斑馬自大而懵懂的‘自我認知’這條心歷路程。”
陳牧眼睛亮了一下。
邱餘歡知道,這很難得,大多數時候陳牧都昏昏欲睡。
“你怎麽又知道我的下部戲還是做導演呢。”陳牧摸摸眉尾,“我是在做實驗沒錯,不過單獨針對角色塑造,你就該知道,我下部戲是要做演員的。”
他随口這麽說道,把話題徹底轉開了。
這個時候有人往這邊走過來,陳牧側開身:“這是我們的主演,黃文堯先生。既然人都到齊了,就來排練一下第一幕吧,正好讓大家都看看,第一幕大部分是獨角戲。”
黃文堯微笑着伸出手:“邱老師,勞煩指教了,我也是出道後第一次演戲,還好是音樂劇,我不會演,就跟着您的配樂走了。”
邱餘歡嘆口氣,恭喜他。黃文堯轉向神情僵硬的程冬時,笑容加深了幾分:“我就說我們有緣,做完同學就做同事。”
程冬與他握手,對方的掌心讓他出現了黏膩難以擺脫的錯覺。
陳牧拍拍手,尚且簡陋的布景和燈光跟上,黃文堯跳到臺上。
蘇瑾走到程冬身後:“我們又着了那兩人的道了。”
程冬回過神,次才反應過來蘇瑾也在:“抱歉,師父是前些天才跟我說讓我争取主演,我今天叫你來,以為真能談成事情。”
“你跟我抱歉什麽,邱餘歡不會做暗箱操作的事情,才讓你錯過機會。”
“并不是。”程冬辯白,“這趟進山,師父也是想要看看我能不能勝任,我懂得一些事情後,才能懂這個角色。”他看向站到舞臺底下神情專注的邱餘歡,“師父教會了我要怎麽生産音樂而不是笨拙地去把握它。”
“聽不懂你們這些藝術家說話。”蘇瑾擺擺手,在座位上坐下來,“既然來了,也不能空手回去,我看看能不能給你撈個重要配角。”
程冬笑了笑,專心看排練。
程冬以為黃文堯大概也就演過幾支mv,卻沒想到他在臺上的表演比想象中精湛許多,舞臺表演區別于在鏡頭前,肢體與表情要更鮮明,但黃文堯卻能在大開大合中也不放過細膩的處理。
“黃文堯有表演系學位。”蘇瑾突然說,換來程冬一個訝異的睜眼,“他的履歷比較雜,雖然是唱歌出道,但好像以前學過很多東西,據說上大學的時候才15歲。”
程冬立刻有種有眼不識泰山的感覺,重新看向黃文堯,但越看越不對勁。
黃文堯的演技好像跟他的唱功一樣,硬件很棒,卻就是差那麽點兒東西,程冬不懂演戲,但他看過周昱的27場公演,每一場音樂劇演員們的表現都不可能是複刻出現的,必定會有細節變化,而周昱就能做到一次比一次更好,讓徹徹底底屬于門外漢卻又有着最基本的鑒賞反饋的觀衆能夠看得到他的出彩,程冬也不例外。
但是他在黃文堯身上看不到比周昱更厲害的地方,一點兒都沒有。
他扭頭去看陳牧,發現陳牧臉色凝重,然後慢慢地,彎了一下嘴角。
程冬不曉得那個稍縱即逝的笑容是怎麽回事,他只是覺得非常不對勁。
“周昱不會允許的。”程冬說,“我不能讓黃文堯來演斑馬。”
“你說什麽?”蘇瑾話音剛落,就見程冬離開座位走向了陳牧,她不知道程冬說了什麽,陳牧臉色慢慢變了。
黃文堯停下來,疑惑地看向臺下,其他人也都望過來,他們聽不見交談內容,只是覺得氛圍怪異。
“為什麽不能請回周昱,如果是《斑馬》的話,我認為他會願意回來的。”
“你那麽清楚。”
“誰都知道周昱看重這部音樂劇,他曾經說過這部劇是他生命的開始。”
陳牧沉默了一陣。
“生命的開始?”他輕聲說,慢慢走向舞臺,撐住邊緣躍了上去,踱步到舞臺中心,擡頭直視燈光。
大家面面相觑,不曉得這是來哪出。
陳牧他很高,但是因為瘦,顯得尤其單薄,像跟孤零零的旗幟豎在那裏。他站了很久,腳下不穩地晃了晃。
程冬不明所以,卻不敢将目光從陳牧身上移開,他突然覺得這個年輕導演搞不好會暈過去。
“生命的開始?”陳牧低頭看向他,又大聲問了一遍,而後他的目光穿過程冬,好像在看別的什麽,“他還對我說過,我是他生命的開始!”
除了程冬,沒有人知道陳牧在說誰。
“你覺得我在辜負這部劇嗎?你覺得我在辜負這個角色嗎?”陳牧蹲下來,低下脖子直勾勾看着程冬,“我還嫌我辜負得不夠徹底呢,你要是能把周昱請回來,那你去啊,你是哪根蔥,不過是個小影迷,連我都不知道他在哪裏,你倒是給我把他找來啊。”
程冬皺起眉,他真的有點惱火了。
沒有人有資格辜負一部絕佳的作品,更別提這聽上去完全是因為私人恩怨。他撐住舞臺,也學陳牧那樣翻上去。
“我今天本來是為試鏡而來的。”他俯視陳牧,直到陳牧站起身,把他的視線拉高他也并沒有露怯,“與其在這裏吵,不如給我二十分鐘,我也演第一幕。”
劇場裏一時寂靜無聲。
“好。”陳牧開口,“如果你能辜負得更徹底的話,我就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