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時年少
當時我身體痊愈後,我已再找不出借口拖延,只得不情不願地回了學校。
那天秋日正好,涼風送爽,可一進教室,我本就抑郁的心情更添一筆,我看到了坐在我位子上的陸子辰,對了,當時我并不知他是誰,可這不妨礙他成為我怒火的發洩口。
他坐在那裏,與周圍格格不入,活像個不知是從哪個鄉下來的野小子。
我大步走過去,俯視他,“喂,你坐的是我的位子。”
他愣愣地看着我,有些怯懦地看開口,“老師說讓我坐在這裏的。”
我眉頭一皺,“那我坐哪裏?”
他還是呆呆地望着我。
我心頭一陣厭煩,卻不想對這人再說什麽了,我怕他要哭出來,我不合時宜地想,要是他哭出來了,我該怎麽辦?那場面不單他尴尬,我也要淪為笑柄,說不定我還得費口舌去哄他,這豈不更糟心?
于是我轉身去了辦公室,準備找那老女人理論。
還未進辦公室,那老女人便從我對面走了過來,問,“找我?”
我點頭,雖是心裏怨極了她,卻不敢當面造次。
她繼續問,“病好了?”
我繼續點頭。
我跟在她身後進了辦公室,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轉頭問我,“什麽事?”
“老師,為何讓那小子坐我的位子?”我站在她旁邊,低着頭,這場景倒像是在訓話,我質問的語氣不自覺弱了下來。
“這幾日恰巧沒有新書桌了,這不昨天才采購回來,我就讓他先坐你的位子上了?怎麽?你仿佛很有意見?”她拿眼睛斜着我,似是在威脅。
我伏低做小,為難地說,“老師,你也沒給我說一聲,我還以為我走錯班了。”
形勢比人強,我可還得在她手底下混一年多唉。
“我前天讓方銳那小子給你帶話了啊,他沒跟你說?”
我搖搖頭。
方銳?方銳自那次後統共也只來看過我兩回,最近的一次是在三天前,他怕是還不知道我已經出院了吧。
班主任見狀對我擺擺手,你去領張桌子吧,就坐在新同學旁邊。
我本想拒絕,可那女人直盯着我,怕是我一開口她就能說出無數大道理趁機數落我。
我跟着方銳,早就從多年前的乖寶寶長成了如今的叛逆少年。
我只得悶聲應下。
我原本是一個人坐在最後的,如今多了個同桌,我十分不習慣,好在新同桌性子沉悶,我也懶得與他多話。
一日課間,我無聊地趴在桌子上,想着自我回學校那天放學時見方銳露了個面後已好幾天沒見着他了,便從桌肚中摸出手機,給他撥去電話。
電話還未接通便被挂斷,我看着手機,苦笑一聲,将手機塞回去,複又趴在桌上。
“你病了嗎?”
耳邊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我頭也不回,“沒有。”
此後便再無對答。
我這同桌好雖好,卻也着實無趣,只該做個點頭之交。
“簡大少爺,勞煩您交下作業吧。”
語文課代表汪莉莉走過來拿書重重敲了敲我的桌子,一臉怒容。
我擡頭對她笑,“莉莉姐,我給您找找。”
我裝模作樣地在書桌裏翻翻找找,最後仰起頭,笑得一臉無賴,“姐,我沒帶。”
她咬牙切齒,“要不是看你年紀小,我早一本書抽過來了。趕緊給我補完,我大課間去交。”
我笑嘻嘻地目送她去另幾個老油條那兒收作業,她果真對我最好,那幾個人都被她拿書敲得唉唉叫喚。
我看着他們的慘象很不厚道地笑了,但當我看到從門口走進來的方銳,我卻笑不出來了。
他神色壓抑,一副不善的樣子。
我想跑上去問他,可卻不知道問什麽,他感情上的事,我從來不摻和。
他與江丹分手了,我回學校第二天便知道了,那天江丹紅着眼睛走進來,進來時還惡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當時只覺莫名其妙,後來才聽說他倆分手了,是方銳提出的,方銳從來只有甩別人的份兒。
此時方銳長腿一邁,直接朝我走來。
“走。”
他只需說一個字,我便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走了。
他将我帶去一間酒吧,此時還是白天,酒吧略顯冷清。
我看他一杯接一杯地往嘴裏灌酒,終于,他放下酒,湊過來勾住我肩膀,将我拉扯到他眼前,醉眼朦胧地看着我,大着舌頭,“阿繁,你有喜歡的人嗎?”
我搖搖頭。
就算在這種時候,我也不敢說出半分真話。
他輕聲一笑,“你個傻子!”
他這話我是贊同的,我确實傻,傻到只敢将自己的心思寫在日記裏,傻到默默做了他這麽多年的小跟班。
他突然抱住我,我頓時心跳如擂鼓,連說話都有些結巴,“方,放開,方銳,你放開我,你這是作什麽?”
“噓,別說話,讓我靠一會兒。”
他聲音很輕,像他哄女孩子時的語氣。
我臉燒紅,人卻僵在那裏像根木頭。
不知過了多久,我只覺脖頸僵硬。他怕不是醉酒睡着了罷?
我推了推他,果然,他朝另一側倒去,我連忙穩住他。
這時候我可不敢将他送回家,只得在附近酒店開了間房,将他安頓好,我便急忙趕回學校了。
我還念着我欠的作業呢。
待我回到教室,便見我座位上放着一本語文練習冊,我拿起後翻看,環顧四周,最終将目光鎖定在我的新同桌身上。
“你幫我寫了?”
“嗯,不好意思,我沒經過你同意就動了你的東西。之前語文課代表又來催過一次,我見你還沒回來,所以我就……”
他有些羞澀,聲如蚊蠅。
我坐下,拍拍他的背,一臉感動地看着他。
“陸兄大恩大德,小弟沒齒難忘!請受小弟一拜!”
經此一拜,我倆的關系有了突躍式進展,我與其過從甚密,我幾乎都要忘卻方銳了。
自那天以後方銳再沒有找過我,即使我們倆同處一室。
日子平靜如流水,我未想它起波瀾。但生活總是充滿意外。
一天,吃過午飯,陸子辰突然對我說,“去小樹林走走吧。”
我笑他,“去消食也該找個好去處罷,那裏無論是何時都充斥着戀愛的酸腐氣息,啧,去不得,去不得唉!”
他不聽,硬是拉着我去了那處。
以往他不會這樣固執的,他從來都很順着我。
我壓下心中疑惑,半拖半就随他去了小樹林。
這樹林說小還真不小,也不知是不是建學校時特意弄出這地方留給小情侶們的,畢竟若是這些不懂事的孩子們跑校外去增進感情對學校影響也不好,穿着校服一眼便能認出是哪個學校的。
待走到樹林深處,他突然停住了,轉過身來,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心裏發毛。
其實我一直對他有些畏懼,只是我不與他深交,便不必在意這許多,況且他在我面前一直都是一副木木呆呆地樣子,我更覺其于我無害了。
如今他不笑了,反而緊盯着我,眼神犀利堅定,我有些慌。
我勉強扯出一個笑,“作什麽要如此嚴肅啦?陸兄你還是笑起來好看些。”
這話我未胡扯,他笑起來着實好看。
“我喜歡你。”
這下我倒定住了。
我頓了頓,假笑着反問他,“你說什麽?我沒聽清你。”
我又在說假話,他說得并不含糊。
我也知他必然曉得我在胡扯,可他仍是看着我,緩緩開口,一字一頓。
“我說,我喜歡你。”
“陸子辰,你方才背着我偷偷喝酒了?怎麽盡說胡話?”
我眼神亂飄,不敢看他,只與他玩笑,心下卻是慌極,暗嘆這人果真是個呆子!我已委婉暗示,他怎還不知改口!
“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他撈起我手,緊緊握住。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個男生告白,我本就強作鎮定,如今他卻步步緊逼,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後退幾步,轉身想跑,誰料他一個箭步便追上來,伸出手來想攔住我。慌亂之下,我竟口不擇言。
“我不喜歡你!陸子辰,你再亂說我告老師了。”
我簡直像個小學生。
說完這些本該夠了,可我不知為何,腦子一熱,竟接着道,“你這樣的也能配得上我?你回去好好照照鏡子吧!一個私生子也敢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早從小道消息得知他是道上陸家剛接回來的私生子,知此消息時我還感慨一番,這孩子真是可憐。
可如今我卻将此當做害人之兇器了。
話一出口我便後悔了,我不該這樣說的。
果然,我見他蠟黃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不住抖着嘴唇,不知是想說話還是如何,本就瘦弱的他現下更讓人心生憐憫。
我立即意識到自己犯下大錯,忙扯住他衣袖,想解釋,此話并非我本意。
誰料他立馬甩開我的袖子,轉頭拔腿就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腦海回想着他紅彤彤的眼睛,我心中有些酸澀。
事後我多次向其示好,想訴說我的悔恨,卻都被他的沉默擋在千裏之外。
我傷透了一個孩子的心,我錯了,唉果然沖動是魔鬼。
我躲閃他的目光,我對不起他,當年便是。
于是我開口,“對不起,不知我再次在此道歉你是否能接受。”
當初,在他無聲的譴責下,我竟再未與他說上過一句話。
直到那天,我被人堵在巷子裏。
此時方銳已不在了,但是他走時留下的冤孽卻找上了我。
“好小子,總算逮住你了!如今方銳不在,他的債就由你來償吧。兄弟們,給我上!”
我背緊靠着牆,大口喘氣,我已被他們逼到死胡同了。
就在我準備奮力一搏時,突然從那群人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們在幹什麽?”
是陸子辰!
我臉上閃過喜色,随即黯然,他不在旁邊鼓掌叫好便算厚道了罷。
那群人看着他,呵斥道,“小子,快滾,要不然連你一起揍!”
誰料他輕呵一聲,“怕你?”
他竟變得如此孤傲了?那件事之後不久老師便将其調到前排,我本以為我們再無交集了。
我突然有些擔心他,雖然我自身也難保,但我确不想他再因我受傷。
我鼓起勇氣,大喊,“陸子辰,你快跑吧!”
他聞言淡淡地瞥了我一眼,随後直接上去就給了離他最近那人一拳。
我目瞪口呆。
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他不愧為黑幫老大的兒子,只見他三下兩下便将這幾人全揍趴下了。
完事之後,他轉身就走,我忙叫住他,“陸子辰,謝謝你!”
我頓了頓,繼續說,“還有,對不起!”
他只是立在那裏,頭也不回,良久,我才到一聲悶悶的嗯聲。
我心上一塊大石頭總算落地,還未等我再說話,他便一個拐彎,再不見身影。
此後我再未在學校見過他,他已經轉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