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覺悟
“齊郁。”孫澈搖下車窗,探着頭打了個招呼,把車子停在路邊。
齊郁和齊桓剛剛從山上下來,還沒出門口就看到他了,孫澈的那輛邁巴赫太顯眼了,來來回回不少人的目光都膠着在那輛車上。
“你來了?”齊郁話裏沒什麽意外,像是料定了他一定會趕來似的。
孫澈彎身從後座拿出一束花,下了車,“昨晚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我忘了。”齊郁淡淡說了句,“你不是很忙?”
孫澈的話梗在喉嚨裏,往年他從來不會關注齊郁的事情,更別說知道他這個時候來拜祭了,就算齊郁以前跟他講過,他大概也是用太忙了這個理由扯開。沒想,齊郁現在也拿這個借口堵他了。
孫澈把花抱在懷裏,“你該跟我說的,把其他的事情挪一挪時間就行了。”他的語氣難得地溫和,“上去看看吧,既然來了,怎麽說也要把花送到。”
齊郁這次沒有反駁,只是指了指齊桓,“你領他上去吧。”
齊桓橫了他一眼,“這會兒倒是想起我了。”剛剛還把他當空氣。
齊郁淡淡瞥了他一眼,“那你帶不帶?”
“帶,我當然帶了。”齊桓連忙應聲,齊郁今天的心情明顯不大好,他可得罪不起。
“你不和我上去?”孫澈詫異地望着齊郁,他也察覺到齊郁的情緒不大對,想着今天是他父母的祭日,也難怪他這樣了。
齊郁揉了揉額頭,開口道:“昨晚沒睡好,有點累,讓齊桓帶你去吧。”他站在樹邊,眼下果然有淡淡的青影,臉色也是一徑地蒼白。
孫澈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你臉色太差了,太陽照得狠了吧。”把車鑰匙遞給齊郁,“我跟齊桓上去就好了,你上車睡一會,待會兒我送你回去。”
齊郁點頭,把鑰匙直接放進口袋裏。
“你們上去吧,車裏悶,我先站一會兒。”
“有什麽事跟我打電話。”孫澈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對他道。
齊郁終于笑了笑,“好。”
等到兩人走得遠了,他臉上的笑也挂不住了,來了一趟墓園,他的心不僅沒有平靜,反而因為想起了太多的舊事而煩躁不已,連維持着面上的表情都覺得累。
他站了一會兒,想回車上拿包煙,剛走了兩步,迎面就有個男人走了過來。
“齊先生你好。”
齊郁揚眉,看着面前一臉笑意的男人。
“我們老板想跟您聊聊,不知道您能否抽出時間。”男人的邀請極有禮貌,連笑都是親切合宜的,語氣裏卻有幾分無法拒絕的味道。
狐貍,齊郁的腦子裏立刻蹦出了這個詞。
他的臉上仍然維持着那副表情,淡淡道,“你們老板是誰?”在他掃墓的時候來找他,不是一般人幹得出來的事情,還特意選在齊桓和孫澈離開的時候。
男人指了指停在另一邊的車,“我們老板姓岑。”
岑?齊郁想了想,“我認識的姓岑的先生似乎只有一位。”
男人搖頭,笑吟吟地對他道,“一定不是您想的那一位。”
“哦?”齊郁看向那邊停着的車,“那倒要見一見了。”
男人領着他走到車前,敲了敲車窗,“老板,齊先生來了。”
他幫齊郁打開車門,又笑了笑,“齊先生請。”
齊郁看了他一眼,彎身上了車。
車裏人聞聲放下手裏的文件,轉過頭,淡淡道:“齊先生,幸會。”
齊郁有幾秒鐘的驚訝,不過他很快地反應過來,也回了一聲,“幸會。”
齊郁活了三十多年,見過很多出彩的人物,而眼前的這一位,放在這群人中也絕對可以排得上前幾位。容貌僅僅是一方面,他更引人注目的是身上的氣勢。
這樣的氣勢不是普通家庭養得出來的。
齊郁在他身上發現了與孫澈相似的味道,擅于駕馭和掌控。只是孫澈尚且年輕,而這個男人已經修煉到足以把一切都隐藏在沉穩安靜之中,表面上看來就像一個深潭,無波無浪。
再過幾年,孫澈與他倒是不相伯仲。
“看齊先生的樣子,應該是很意外?”男人坐的姿态很随意,偏偏不顯得随便反而有一種獨特的優雅,“我姓岑,單字一個立。也許你沒聽過我的名字,不過岑進你應該是認識的。”
“ESC的岑總?”
男人笑着點了點頭,“那是我大哥。”
“原來岑先生是岑總的弟弟。”這兩個人的外表也差得太多了,齊郁是見過岑進的,雖然已經三十好幾了,但岑進更多的還是俊挺和斯文,而岑立的輪廓很深,眼睛還有些淡淡的棕色,應該有西方的血統。
“其實,這次碰上齊先生是個巧合。可既然碰上了,也算有緣。”岑立的語速不快,言語中總給人溫和沉穩的感覺,“一直想跟齊先生說聲謝謝。”
齊郁不記得有哪裏幫過這個人,這麽一想,岑立卻像明白了一樣,緩緩道,“Aaron是我弟弟。”
齊郁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上輩子他認識向冼陽那麽久,從不知道他有這麽一個哥哥,而且岑立不是岑進的弟弟麽?大家族裏總有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齊郁心裏猜到了一二,自然也不會開這個口。
“岑進是我兄長,Aaron是我弟弟,同父異母和同母異父,他們兩個沒有血緣關系。”岑進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些足以稱得上隐私的事情,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的這個還只是個陌生人。
“Aaron離開家之後,就再也不肯跟家裏聯系,出了什麽事寧願自己扛着也不會開口。他的脾氣一直是這樣,家裏人拿他沒辦法,他到風娛之後齊總照顧了他許多,我早該對齊總說聲‘謝謝’。”
“我只是欣賞Aaron的才華,照顧什麽的真的說不上。”齊郁說得倒是實話,上輩子就算沒有他,向冼陽也依然跨過了這個困境,想必就是這位岑先生暗中使得力,之後,向冼陽也很少提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似乎總有些什麽讓他諱莫如深。
現在想想,齊郁也算明白了,原來中間還有這麽一段糾葛。
他又看了看靠坐在皮椅上的岑立,他和向冼陽之間果然有幾分相似,到底是家人,就算是離開了,也總有人挂念着,想到這,不由笑了笑,向冼陽也有一個好兄長。
齊桓悶着頭在前面帶路,孫澈一邊跟在他後面上臺階,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周圍。 齊桓扭頭時,就看到孫大少四處打量的樣子,“孫澈,你要不是誠心,放下花就可以走了。”齊桓沉着臉開口,他很少會這樣一本正經直呼孫澈的名字。
“你以為我在看什麽?”孫澈回了他一句,“以前有機會聽風水師講過,剛才發現這裏方位不是很好。你們怎麽不把墓地遷到更好的位置?”齊桓和齊郁完全有能力這樣做,齊郁也不用每年都這麽辛苦的爬山了。
齊桓定睛看了他一眼,确認孫澈神色不假,這才臉色稍緩嘆了口氣,“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齊郁說他們在這裏住慣了,再換個陌生地方怕吵到他們,這裏僻靜。”末了,又忍不住瞪了一眼孫澈,“你對這事倒是上心,怎麽沒見你對個活人這麽體貼過。正好,今天找到了正主,你和齊郁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你好好交代交代。”
交代?孫澈站在墓前恭恭敬敬鞠了三躬,久久凝視着墓碑上那張微笑的照片。
久到齊桓以為他沒心思開口了,于是耐不住又提了幾句,“你們一個喜歡把什麽都悶在心裏,一個偏就這樣不緊不慢地耗着。看你倆這麽折騰,真是能活活把人急死。”
孫澈終于移過眼看他,“我并沒打算這樣不緊不慢耗下去。”
“那你是什麽意思?”齊桓偏過頭看了看遠處,回頭道,“孫澈,這麽多年都過來了,我不相信齊郁的變化你沒看在眼裏,當初他的那股熱乎勁我是再沒見過,你那時拒絕的那麽幹脆,不也是有那麽點情分的考量在裏頭?那個時候齊郁都沒戲,這兩年他人又沉下來了,我心想,再有多喜歡,忍忍也就過了,誰知道他自己又要往槍口上撞。而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忽然就答應他了?你答應跟他在一起之後又做了些什麽?”
從認識到現在,齊郁追過孫澈這麽多年,獨身這麽多年,也唯有他才看得清說的明白,齊郁對着這個人,究竟給出了多少。再喜歡,也總有個底線在的,他看不到齊郁的底線,也就只好來問問,孫澈究竟能給多少。
站在肅穆的墓園裏,氣氛總是沉重。孫澈在齊桓一口氣說完這麽大段話的時候,一直靜立着沒有出聲,此刻齊桓停了下來,他才整了整那捧沒放好的花,如果齊桓肯稍微細想,就不難發現,一向不容悖逆的孫澈,今天真的是太順脾氣了。
孫澈把花擺好之後,又彎腰鞠躬。
他對齊郁的感覺并不是一塵不變的。
他和齊郁認識得太久,又認識得太早了。
早到他還沒能發現身邊人的好,就已經被要求着做出選擇。
拒絕只是一種本能,而後變成了習慣。
他們不鹹不淡相處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齊郁不會再開那個口。
齊郁卻總讓人意外。
那天酒吧裏的人他感到陌生,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身邊的人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他的心裏卻有了波瀾,直到後來漸漸動容。
孫澈起身站好,笑了笑,“希望明年能有機會跟他一起來祭拜二位。”他回頭對着齊桓說道:“我會和齊郁重新開始。”
如果一直糾纏在過去,怎麽去承擔未來?
孫澈想,也許,齊郁真的能成為那個讓他擺脫過往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