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睛地盯着關山越。
它的眼睛很大,鼓鼓的,黑亮靈動,注視着關山越的樣子讓拉維提亞詭異地感覺到一絲不對勁。
拉維提亞不由自主地偏過身,靠近魚缸,近距離地看小金魚。
黑珍珠一樣的魚眼倒映出他的臉,不是像鏡子,而是像深潭,表面幹淨澄澈,底下卻暗流湧動,深不見底。
小金魚忽然朝他張大嘴,露出裏面中看不中用的小牙齒。
這一幕本該是可愛的,但拉維提亞卻出了一身冷汗,渾身寒毛像警報似的豎起。
“你怎麽了?”
關山越擡手觸摸拉維提亞的手臂,發現他的肌肉繃得像石塊,整個人處于非常警惕的狀态。
“不,我沒事。”拉維提亞不知該如何解釋,但他很确定這條小金魚有問題,一想到它一直盯着小王子的執着眼神,他就渾身發涼。
殿下現在看不見,決不能有任何危險因素靠近殿下!
他當機立斷,起身道:“殿下,您在這稍作休息,我去去就來。”語畢,便端起魚缸出去。
他要将這條詭異的魚扔到遠處的湖裏。
拉維提亞走後,關山越一個人在陽臺坐着,下午的陽光照進來,溫暖而柔和,很快,他的意識開始模糊,陷入了淺眠之中。
但他睡得并不安穩,往事像老電影一幀一幀地他腦中拼湊起來,他夢見父親的言行笑貌,轉眼又變成在皇家陵墓看的墓碑,情不自禁地睡夢中流下眼淚。
然後畫面最後定格在落海的那一幕。
冰冷的海水灌進喉嚨裏,沉重的身體緩慢下沉,從海底伸出來的觸手——濕軟、滑膩、有力,包裹了自己,将他卷入未知之地。
關山越掙紮着,眼淚從緊閉的眼角不斷流出,他被殘酷的夢境弄得處在将醒未醒的邊緣。
恍惚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什麽柔軟而溫暖的東西掃過,那東西從他的臉側慢慢往上移動,最後停在眼角。
關山越的心髒猛然一緊。
那東西很像某種動物的舌頭,沒有貓科動物那樣全是刺刺的倒鈎,卻也比人類的舌頭粗糙得多,他能感覺得出那東西在反複舔舐自己的眼角。
“別哭。”
一道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模模糊糊地闖進關山越的意識裏,但那聲音如同蛛絲,輕的不可思議,如同夢境,無法聽清 。
“我來接你。”
眼周的皮膚極為細嫩,很快就傳來細細的刺痛感。
關山越發出一聲低哼,睫毛抖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睜開眼睛。
那舌頭一樣的東西終于移開,戀戀不舍地在他的唇上舔了一下。
“誰?”
關山越終于醒來,聲音還帶着朦胧的喑啞。
“是誰?誰在這裏?”
他連連發問,卻無人回應,側耳仔細傾聽了一會兒,卻什麽聲音也沒聽到。
整個房間安靜得可怕。
就在此時,一只冰涼的手忽然伸過來,握住了他的右手。
22.海妖的出現二
關山越失去了視力,但聽覺與觸覺變得格外靈敏。
在那冰冷的手指觸摸到自己手背的一瞬間,他陡然反手,一把抓住那只手的手腕,死死扣住脈門,這一招還是拉維提亞教他的,此刻正适用。
“你是誰?!”
他的聲音很大,仿佛想表現出強悍和嚴厲,然而其中微微的顫抖卻洩露了他此刻驚慌的情緒。
沒有人回應。
那只被他抓住的手冰冷光滑如一尊玉雕,要不是關山越清晰地感覺到手下皮膚的微顫,他幾乎以為這是別人拿來惡作劇的工具了。
“你是誰?說話!”
關山越又厲聲問了一次,他可以感覺到有道灼熱的視線正在盯着自己,這種感覺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令他不自覺心慌意亂,不是害怕而是一種莫名的驚慌失措。
他的臉微仰,失明的眼睛驟然睜大,這是本能的反應。陽光透過栅欄落到他的眼睛裏,集聚出金色的光輝,仿佛他還能看到似的,事實上他的視線裏只有一片深色的光暈。
他嘆了口氣,剛想說話時,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臉頰。
關山越如法炮制,抓住了那只滑膩冰涼的手。
奇怪的是,那兩只手竟然毫不掙紮地任他抓着。
關山越心跳緩緩加速,渾身的皮膚都在戰栗,一種難以形容的預感在他心中蔓延開來。
“你抓住我了。”
那道男音輕輕搖曳在空氣中,發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海底湧上的海浪拍打着關山越的耳膜,微微暗啞的聲線纏繞着他的神經,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放開那雙手。
“所以,就別放開了。”
他手一僵,對方的聲音深沉霸道,卻清晰地透露出一絲懇求。
“你……”
關山越剛從嗓子裏吐出一個字就頓住了,這個陌生的男人俯身抱住了他,正面的擁抱,他的側臉緊貼着對方的胸膛。對方的胸前沒有衣物阻擋,皮膚像上好的絲綢,柔韌結實,溫熱光滑,觸感極佳。
那一刻,他是恍惚的,唯一的想法就是——味道,很好聞。
空氣中彌漫着淺淡的香氣,若有若無地勾着人的嗅覺,關山越覺得這種味道有種親切的熟悉感,卻想不出曾經在哪裏聞到過。
關山越試圖掙紮出來,卻發現那手臂如同鐵柱一般推也推不動,他将那些詭異的感覺抛開,從那寬厚的胸膛裏傳出悶悶的聲音,“你放開我,你到底是誰?為什麽要——”這樣抱住我?
為什麽要發出一股寶物失而複得般的狂喜與激動?
忽然,他感覺到濕涼的液體順着男人的胸膛流到自己的臉側,一直流到自己的唇瓣,他下意識地探出舌尖舔了舔唇。
關山越:“?”
他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意識到那是眼淚,緊接着他豎起耳朵傾聽,果然從男人的喉間聽到了低沉的嗚嗚聲。
對方在哭。
這個認知讓關山越吓了一跳,這種無聲的哭泣像一把利劍一下子□□了他的心髒,他頓時變得心軟起來,連神情都無意間變得柔和很多。
關山越有些不知所措,一個陌生的大男人,在秋天的午後,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言語舉止暧昧,還抱着他哭。這種事稍微想想,關山越就能腦補出一大串曲折的故事。
但,不管怎樣,這人總是沒有惡意的吧?
關山越這樣想着,騰出一只手,緩緩地摸上對方的頭發,試圖安慰他。
對方的頭發應該處于肩膀以上耳朵以下的長度,非常的光滑細膩,猶如一根根絲線,稍稍撫動就會從指縫間滑落。
摸頭果然是有效的,幾秒後,關山越感覺對方的情緒緩和了一些,自動地将他放開一點,手放到了他的腰間與背後,這個姿勢,關山越猜測對方可能正蹲着身子,與他面對面呢。
關山越舒了一口氣,道:“現在我們可以正常交流了嗎?”
然而對方卻仿佛沒聽懂似的,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一百多年前,有一個海中美男。他生活美麗的北冰洋,海洋與陸地的所有生物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每天過地得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直到有一天,他的領域裏路過一艘人類的游輪,雖然他見過很多船只,但這艘游輪是不一樣的,因為他在上面看到了一個少年。”
關山越本來本着照顧精神病人的态度來聽故事,然而卻越聽越不對,他隐隐有了猜測,卻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是真的。
“沒錯,他對少年一見鐘情,所以在游輪失事的時候,他救了那個少年,并且把少年帶回了自己的家。他們相親相愛地生活了一百多年。”
相親相愛?一百多年?
關山越額頭掉下黑線,明明是昏迷不醒一百多年好吧?哪來的相親相愛!
男人淚流滿面,哽咽問道:“你覺得,這個故事美好嗎?”
“不好。”關山越冷酷地說,“你知道的很清楚,你到底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但是,有一天,邪惡的人類趁他不注意,把他的少年偷走了,他找遍了北極圈,但還是找不到。你猜,他會怎麽辦?”
關山越沉默着,神經警惕地繃緊。
“他變成人類的樣子,上岸了。”男人抓着他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那些人類太狡猾了,他找了整整十八年。終于見到了珍愛的少年,你猜他會怎麽做?”
關山越渾身發冷,寒毛倒豎。他現在想起來了,那股勾人的淡香從哪裏聞到過,他在落入海中的那一刻,曾經被這種香氣包圍着。
變成人類的……海妖。
這一刻,關山越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分成了兩半,一半戰栗發抖驚慌失措,一半冷靜得近乎冷漠,他說不清楚掌控身體的是那一半,只覺得心裏像被黑暗的潮水淹沒,整個人仿佛在水中沉沉浮浮,嗓子幹澀得要命,簡直無法發出聲音。
半晌,他啞着嗓子緩緩問道:“他,會怎麽做?”
海妖發出一聲帶着哭音的笑聲,嘶啞道:“他還能怎麽做呢?當然要将他的少年帶回去了呀,他現在可是高興得要命,發誓再也不會弄丢他的少年了!”
他語帶期待地問,“你要和我走嗎?越越。”
“不,殿下不會和你走!”
拉維提亞的聲音驟然響起,瞬間打碎了一切憂傷,氣氛頓時從粉紅色變得劍拔弩張。
海妖将關山越一把從椅子上抱起,緊緊鎖在懷裏,冷漠地看着門邊的拉維提亞,怒道:“你還敢出現!”
關山越短暫地吃驚了一下,怎麽這只海妖比拉維提亞還生氣了?
拉維提亞沉下眼瞳,一定是這個人搞得鬼!之前的魚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目的就是要趁自己離開的時候,帶走殿下!
“現在,放開殿下。”他慢慢抽出泰阿劍,冷聲道,“只要你放下殿下,我就放過你。”
海妖的瞳孔變成了銀灰色的豎瞳,光滑的皮膚部分硬化,隐隐浮現出銀色的鱗片,十指的指甲變得尖銳無比,散發着金屬的冷光色澤。
他一手托着關山越的臀部,将關山越緊緊抱着,另一只手朝拉維提亞遞出,“我不會放開越越,而且我也不會放過你!”
一種強大的危險感在空氣中散發開來,攜帶着冷凝的潮氣,關山越有一霎那以為房間裏湧入了大片的海水,濕冷、強壓、黑暗,這一切讓關山越想起黑夜裏沉入海底的恐懼。
于是,他腦子一抽,打了海妖一巴掌。
海妖愣住,恐怖的氣勢驟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難以言喻的氛圍。
“你打我?”海妖難以置信地扳過關山越的臉,看着他,質問,“你居然為了這個男人打我?”
拉維提亞握着緋紅的長劍,慢慢接近他,同樣變成豎瞳的蒼青色眼瞳,翻湧着噬人的冷光。
海妖卻不管,只顧向關山越哭訴,“我守了你一百零五年,找了你十八年!如今見面,你居然為了這樣一個才認識沒多久的人類甩我巴掌!太過分了,那天我就知道一定有鬼,沒想到是真的!”
他回想起前幾天好不容易追查到關山越的下落,卻從酒店特殊服務女郎的眼瞳裏看到少年和這人一副暧昧的樣子,簡直要氣死了,最後慢了一步,讓這個不安好心的人類把少年帶走了!
關山越:“……”
這個場景,怎麽這麽奇怪呢?!緊張感都被弄沒了啊!
“呵呵,都怪你!”海妖目光轉向拉維提亞,嘲諷道,“按照人類的說法,你就是小三,知道嗎?”
拉維提亞皺眉沉臉,舉起長劍,礙于對方抱着關山越不便動手,只能凜然道:“我不管你在發什麽瘋,現在,放下殿下,否則——”
“我說,你滾開。”海妖一手抱着關山越,一手拿起扶椅就朝拉維提亞臉上砸過去,拉維提亞躲都沒躲,當下長劍一揮,削鐵如泥的劍刃像切豆腐般将椅子一分為二。
沒砸中,真可惜。海妖盯着對方冷酷的俊臉惋惜想,視線觸及額頭的傷疤,忽然想到關山越說不定就是喜歡有疤痕的臉。
幸虧,沒砸到。海妖興慶想,而後又有點憂郁,因為自愈能力太強大,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有傷疤這種裝飾。
“哼。”海妖朝拉維提亞冷笑了一下,道,“不要以為你有條傷疤就有多帥,越越不可能永遠都是這種審美!”
拉維提亞臉色更沉,關山越的臉色也不好看,他被人用抱小孩的方式已經很尴尬了,居然還要被再次誤會和拉維提亞的關系。
酒店的那次給關山越留下了陰影,明白過來海妖在說什麽後,便立刻反駁道:“不,你誤會了,我和拉維提亞是純潔的朋友關系!”
海妖露出一點笑容,而後又猛然皺眉,“不對!就算你對他沒感情,也不能排除他對你有企圖!”
關山越:“……”氣氛到底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可怕!
“我說——”
“我和殿下是什麽關系于你何幹?”拉維提亞壓抑着怒火,厲聲道,“你與殿下又是什麽關系?想要帶殿下去哪?你只不過依仗殿下在你的懷裏,我不能進攻罷了!如果你還是個男人,就放開殿下,我們堂堂正正地一戰,生死不論!”
海妖抱着關山越,一腳踢碎玻璃與栅欄,跳出別墅外,對着緊追而來的拉維提亞輕蔑道:“我和越越是愛人關系!我們只是久別重逢,越越一時難以适應罷了,至于你,狡猾邪惡企圖插足的男人,你以為我會信你嗎?”
“我說——”
“而且,”他龇了龇牙,雙腿蠢蠢欲動,“就算抱着越越,我也照樣能戰鬥。”
“我說——”
拉維提亞:“你!”
“夠了!”關山越突然爆發,大聲吼道:“能不能聽我說句話!難道我連表達意見的權利都沒有嗎!”
拉維提亞動作一頓,聲音卡在嗓子裏。
海妖偏了偏頭,“越越,你當然有表達意見的權利。但是這個男人不是好人——”
“你閉嘴。”關山越冷漠打斷他,伸手捂住他的嘴,而後對拉維提亞道:“拉維提亞,你等一下,我要和他說幾句話。”
明顯不同的語氣,令海妖心中醋意升級,對着貼着他唇的手,輕咬了一下。
關山越驚得收回手,如果能看見,他一定會惡狠狠地瞪對方一眼,但現在他只能無可奈何地嘆口氣。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我明白,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早已經連根頭發都找不到了,但不代表我願意被你拉入北極凍一百多年。等一下,你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好好聽我說!”
關山越感覺手被對方用力攥住,也沒有反抗,只是深呼吸了一下,繼續道:“我明白你……喜歡我,但是我們是不可能的,我是人,你不是,我是男的,你也是男的,我是陸地生物,你是海洋生物,我們不可能和諧地在一起!”
“能!”海妖立刻反駁道,“我們和諧地渡過了一百零五年!”
“那一百多年我都在當冰雕好嗎!”關山越氣憤道,“難道你還要我當冰雕,永遠沉睡麽!”
海妖啞口無言,的确,跟安安靜靜躺在冰川裏的少年相比,他更喜歡這樣鮮活的會動會說話的少年。當初,他就是潛在海裏,一眼看到了游輪甲板上的少年談笑風生的樣子而淪陷的,後來進入北極,人類的身體無法在那樣的環境下生存,他才會……
“我可以變成人,我可以上岸。”他委屈地說,“要是你不喜歡男的,我也可以扮成女的。”
卧槽!口味太重了!
關山越頓時無語,他完全能推測出對方的身高,絕對一米九以上啊,被對方牽引着撫摸臉頰的時候,他也能感覺到海妖高挺的鼻子,深邃的五官,絕對的男人臉啊!
扮成女人什麽的……
“總之,不行。”關山越無情地說,“我喜歡的是身材适中黑長直的女孩子,我們可以當朋友,但談戀愛,不可能。你放棄吧。”
23.海妖的出現三
“我不放棄。”海妖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可憐,都快要哭了,“你明明,明明是屬于我的,怎麽可以……我找了你那麽久,被可惡的人類騙了那麽多次,可是你怎麽能這樣!”
“你別哭啊!別哭啊!”關山越被他可憐兮兮的哭音弄得頭皮發麻,手忙腳亂地去擦他的臉,“你一個大男人,能不能不要——”
他把後面的話咽了下去。
平心而論,千山萬水,十八年锲而不舍的尋找,他無法不動容。
“我知道了。”海妖的聲音漸漸恢複如常,他的聲音一旦正常就顯得格外深沉冷漠,“越越,你是無論如何都不願意的對吧?”
拉維提亞神經繃緊,暗暗觀察,伺機而動。
關山越心生警惕,他清楚地知道面前的男人是非人的海妖,是野獸,不管多像人,總是難掩野獸的獸性與兇戾。
“是,我不會和你一起離開。”關山越正色道,“我是人類,我有自己的世界,有必須承擔的責任,我不能離開。”
“世界?”海妖的聲音壓抑着,從顫動的舌根彈出,直接撩動着關山越的神經,“責任……”
關山越希望能夠和他講道理,于是再接再厲道,“就算我抛棄了一切,和你在一起,我不會開心,一個人一旦活得不開心,那他就喪失了所有魅力,那時的我,你還會喜歡嗎?你會開心嗎,當我痛苦不堪的時候?”
關山越能夠感到對方抱着他的身體微微發抖,仿佛在忍耐極大的痛苦。
“好。”他短促地發出一個音節,而後與關山越緩緩拉開距離。
拉維提亞眼睛一亮,幾乎是在對方放開關山越的同時,閃電般地掠至二人之間,一把攬住關山越的腰,咻地退至三米之外。
海妖死死地盯着他們,目眦欲裂,散發着極為壓抑的氣勢,仿佛惡鬼般恐怖。
關山越站穩後,拉維提亞便扶着他,讓他坐在樹下。
“殿下,您稍等片刻。”
關山越伸手呼道:“你要幹什麽?”
拉維提亞握着長劍向海妖沖去,泛着緋紅光芒的泰阿劍劃出破空的風聲,劍勢驚人,連遠處的關山越也能感覺到那股剛烈的殺氣。
“我要為您讨伐此人!”
關山越急忙制止,“停下!拉維提亞,他沒有惡意!”
拉維提亞掙紮了一瞬,回頭看了小王子一眼,只見小王子摸索着起來,正跌跌撞撞地往他們這邊走。
關山越一不留神被腳下的石頭絆到,跌在尖銳的石子路上,手和臉頰都劃出道道血痕,他滿不在乎地爬起來,連連說道,“不要做無謂的戰鬥,拉維提亞,他不是壞人,算起來,他還算得上是我救命恩人呢。”
拉維提亞濃眉微皺,猶豫了一秒後,飛快地跑到關山越身邊攙扶他,沉聲道:“殿下,您确定?這個人竟然是您的救命恩人?是您流落在外一個月時遇到的嗎?但他的态度實在難以讓我相信他對您沒有企圖!”
“呼。”關山越輕聲嘶了一下,而後苦笑道:“你的問題太多了,要我回答哪一個啊?他……是對我有企圖——”
“殿下,您——”
“聽我說完,但他現在不是放棄了嗎?”關山越一摸自己的臉頰,果然摸到了溫熱的血液,破相了,咬牙擦了擦自己的傷痕,他又說,“要說問題,我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想問你——我到底是什麽時候被聖殿發現的?”
拉維提亞眉頭緊皺,擔憂地說:“這個問題先放一邊,殿下您現在需要消毒上藥,我們回去。”
關山越點頭,現在的情形的确不适合談話。
拉維提亞正準備将關山越抱起,卻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在背後炸開。
海妖不知發了什麽瘋,竟然一擊将整面圍牆打碎!
他回頭,入目是一條銀色半透明的纖長觸手,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向他面部彈來,整面青石砌的牆面都能一擊而碎,可見其力度之大,如果被它直接擊中,可能當場就會被穿透頭顱而死!
然而拉維提亞卻沒有退讓,然後俯身将關山越放下的同時,用泰阿劍格擋,二者相撞,發出沉悶的嗚嗚聲,拉維提亞震得手腕一麻。
緊接着,他就意識到了問題,觸手不只一條!對方的目的也不是攻擊他!
就在拉維提亞用劍格擋的下一秒,另外兩條觸手咻地裹上關山越的身體,一下子将他拉離拉維提亞的防禦範圍。
關山越撞進海妖懷裏時,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
“不行,我還是忍不了!”
海妖用觸手将關山越纏繞住,一只手握着他的腰,一只手攬住他的肩,沉聲道:“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着你被帶走!就算是暫時的也不行!”
卧槽!關山越只覺得一群草泥馬正奔跑在精神大草原上,留下一灘寸草不生泥濘地。
沒辦法看到,但他也能聽到混亂的交戰聲,幸虧愛麗絲的別墅在城郊,這個時間段別墅區的人都不在家中,偶爾一兩個人看見也因為怕惹禍上身避開了,要不然這一段分分鐘要上網絡頭條!
“你出爾反爾!”關山越咬牙道。
海妖很是無辜地回答,“這不叫出爾反爾,我放你走了,但是沒答應不把你搶回來。其實我都在心裏發誓了,只要你生活的好,我默默地看着你就行,但是——你受傷了!”
他一邊用衆多觸手攻擊拉維提亞,一邊用手撫摸關山越臉上的血痕,還能深情款款地說情話,“你才離開我一分鐘就把自己弄傷了,越越,你果然離不開我。”
關山越根本不吃這一套,只是幽幽說道:“你出爾反爾,我最讨厭說話不算話的人了。”
次奧,海妖覺得自己受到了當胸一擊。
“別打了,你們。”關山越嘆了口氣,板着臉說,“一直打也不能解決問題,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不,能解決問題。”海妖一本正經反駁道,“誰打贏了,誰就能和你在一起。”不過,就算我輸了,我也要把你奪回來!
關山越臉色一冷,“我說能不能尊重點我的個人意願?”
海妖猶豫了一下,神情低落地說,“那好,你讓他先停手。”
關山越:“……”
“你們一起停手!”
拉維提亞的大腦像是過負荷運轉的機器,每一分每一秒熱度都在急劇上升,他的體溫已經快接近四十度,變成豎瞳的蒼青色眼睛侵入紅色的血絲,耳朵有嗡嗡的鳴聲,思維已經變得不那麽清晰,他知道自己快到臨界線了,一旦到了臨界線,那後果不堪設想。
拉維提亞在一片轟鳴聲中聽到了小王子的聲音——停,停手?
關山越雖然只自學了一點基礎知識,但他極易受到活躍元素的影響,當初就是安菲爾周圍的元素驟然活躍才引發了他的元素暴動。現在即使他看不見,也能從拉維提亞周圍混亂不堪的元素中得知,他的大地騎士因為抽出泰阿劍過久,整個人正處于痛苦與掙紮中。
拉維提亞不要命地向海妖沖去,人越瘋狂動作越靈敏暴烈,嘶喊:“殿下!殿下!”
關山越心髒驟然收緊,連忙對海妖說,“拉維提亞不行了,你趕緊放我下來!”
“不行!”海妖也很固執,他才不管什麽拉維提亞,他只知道那個不要命的瘋子想要搶走越越!
“我要給他調和元素,我不會走的。”關山越一慌,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放我下來,我會考慮和你在一起。”
海妖一聽,眼睛亮了亮,戀戀不舍将關山越放下來,也不再攻擊拉維提亞,只是防禦。
關山越深吸了一口氣,從側面緩緩接近拉維提亞,海妖在一邊緊緊盯着,以防發瘋的男人傷到他。
拉維提亞模糊之中看見了自己的小王子,頓時舍棄攻擊海妖,轉而躍向關山越,将關山越緊緊抱住。
“殿下!殿下?”他狂亂地說着,“是您吧?這裏危險,我要将您送到皇宮,送到皇——不不,送到聖殿,聖殿最安全……”
“拉維提亞,是我。”關山越摸索着順着他的手摸到泰阿劍的劍柄,俯在他耳邊說,“現在,你把泰阿劍放回去,把它放回身體裏。”
聽到他的話,拉維提亞眼瞳猛縮,變成一條細長的線,“不,不行,我要保護您,不能放,不能放!”
關山越抓着拉維提亞的手腕,用盡力氣也推不動一分一毫,只能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撫摸自己的頭頂,柔聲道:“你看,我就在這裏,沒有危險。拉維提亞聽話,把它放回去。嗯?”
手下熟悉的觸感讓拉維提亞的情緒舒緩了很多,稍稍冷靜了一點,他開始順着關山越的力道,将緋紅的長劍提高,劍尖刺進胸膛,慢慢插了下去。
這個過程極其痛苦,拉維提亞甚至因為難以承受而跌倒在地。他躺在地上,一手在混泥土的地面抓得指甲崩裂血肉模糊,一手卻死死攥住關山越的手腕,不願放開。
“咔嚓。”
關山越臉色一白,他的手腕斷了。
海妖看好戲的臉色一瞬間變了,他閃電般地俯身要拽開拉維提亞的手,而被關山越一聲喝住:“不要亂動!我沒事,我正在給他調和,你過來我也會受傷。”
海妖咬咬牙,還是沒動手,蹲在關山越的旁邊,死死地盯着他。
24.海妖的出現四
關山越的大腦傳來陣陣刺痛,眼部更是疼痛難當,無神渙散的眼瞳不自覺一下一下收縮放大,收縮放大。
他身體內元素本就不穩定,并且只聽了一點基礎知識講解,還是第一次實戰運用元素調和,調和的還是他非常不熟悉的鐵銅碳等元素,大腦難以調節平衡,使身體受到的創傷更大。
混亂的金屬粒子流淌在拉維提亞的血液中,關山越的調和使他的痛苦稍減,他的大腦漸漸恢複清醒冷靜,片刻後元素完全溶于血液痛苦消失,他視線慢慢對焦,看清楚了小王子的臉。
“殿下?”拉維提亞坐起身,扶住關山越的肩膀,急迫問:“你怎麽了?”
“啊……”關山越摸着自己的頭,低低發出一聲喘息,然後晃了晃身體,倒了下去。
思維模糊中,他只聽見拉維提拉與海妖驚慌的呼喚,以及劍拔弩張的對話。
“不要,不要打架。”他勉強動了動嘴巴,吐出一句話,“不許打架……”
海妖瞳孔猛地一縮,無聲地發出一陣短暫的次聲波,拉維提亞只覺得腦袋一暈,反應過來時,關山越已經被海妖抱在懷裏。
海妖抱住關山越正欲離開,卻聽拉維提亞說,“你不能離開!殿下需要治療。”
海妖冷冷睥睨他,“我可以治愈越越,不用你們來治!”
拉維提亞卻不相信,“不可能,或許你可以治愈殿下身體上的傷,但是殿下的元素□□,只有元素師可以調和共鳴,否則就算你暫時治好了殿下也是沒有用的!”
“你說的是真的?”海妖遲疑問。
“千真萬确,事不宜遲。”
海妖并沒有立刻相信拉維提亞的話,而是将手指貼近唇邊,用鋒利的牙齒咬破,然後将關山越放到他的腿上,另一只手扳開關山越的唇,将淺紅的血液一滴滴地喂進關山越的口中。
“你居然——”拉維提亞倒吸了一口氣,當他看見對方幾秒鐘後完全愈合的傷口,更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了。
他現在明白對方為何這樣信誓旦旦地說能治愈殿下了。
這樣的體質……已經超出融合基因人類的範疇了,這人到底是什麽人?
海妖專心致志地看着關山越,片刻後,關山越的外傷的确已經全部愈合連傷口都看不見了,但是關山越仍舊昏迷不醒。
拉維提亞見狀,點開了準備許久的普聯通路,呼叫愛麗絲快點回來。
愛麗絲剛下課就聽見小徒弟又出事了,忙不疊地趕回來。
關山越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陽光從玻璃窗外照進來,暖暖地灑在床上,讓他感覺渾身都很舒适。
他睜開眼睛,瞳孔縮了縮,有點不太适應突然出現的光明,幾秒鐘後視線恢複清晰。
睡了一覺就重見光明,關山越默默地在心裏流下感動的淚水。
他慢慢偏過頭,看見一個男人趴在他的身側睡覺,男人的手伸進被窩裏,虛虛地握着他的手,頭歪着壓在被子上。
男人的頭發是一種偏銀的淺青色,剛剛過耳的長度,在陽光的照射下像極度順滑的絲線一樣,柔柔地垂在臉側。
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男人線條完美的下颚,和挺直的鼻子。
關山越微微動了動手,想要将手抽出,卻沒想到這樣微小的動作卻驚醒了那人。
男人咻地睜開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上床,就在關山越以為一座人肉大山要壓下來時,他撐着雙臂停在關山越的上方。
關山越:“……”這算是床咚?
男人湊近關山越,淺藍色的眼瞳像一片幹淨的淺海撞進關山越的視線裏,仿佛要溢出溫暖柔和的水來。
“越越,你的眼睛好了。”他低頭用鼻尖蹭了蹭關山越的鼻尖,“很美,比北冰洋的大海都要美麗。”
能夠清晰地映出他的臉,仿佛少年是全心全意只想着他的。
我擦,這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