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被粗暴地扯到距英靈面前,在即将撞上對方胸膛之際被對方鉛住雙肩固定在原地。士郎仍在疑惑對方前一刻的懊惱緣由為何,英靈的淡漠語氣便已傳入耳中:“對你,我的确是很讨厭。”
士郎眸光一顫,擡起頭來。
“作為實現‘衛宮士郎’理想的存在,我怎麽可能不讨厭你這種對未來一無所知的小鬼。
“想要貫徹正義,将希望給予所有人?那麽,你所知道的‘正義’與‘希望’,又是什麽?
“你所的‘正義’,說不定只是身為多數人意願附庸的産物。你許下的‘希望’,說不定會給予他人絕望。
“抱着‘拯救所有人’的虛幻想法将自己擺在高高在上的救世主位置,将偷來的理想作為一生踐行的使命。這樣的你,竟然還為偷來的理想而苦惱,簡直可笑。”
因來自于英靈的壓迫感,士郎無法動彈。對方不留情面的話語,更是一點點滲入了他的內心,令他感到刺骨般的寒冷。
鼓起勇氣,士郎擡起頭來。在英靈冰冷的灰色眼瞳中,士郎清晰地看見了自己蒼白的臉。
在與少年對視的一刻,英靈的聲音微微一頓,臉上冷峭的神色卻一分未減:“對于這種永遠不可能徹底實現的理想,我不會說自己已将其徹底踐行這種狂妄的話。但是,連‘自己’都無法面對的你,根本什麽都做不到。”
茫然無措的少年再度遭受重擊,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早已握成了拳,此刻更是青筋緊繃。
從在那些充滿血與火的夢境中窺見英靈生前願望的一刻開始,自己,就将對方奉為自己的理想。
被那全憑努力獲得的強大所吸引,仰慕着在漫漫黃沙中堅持戰鬥的身影,向往着對方在生命燃盡之時驅散最後一抹黑暗時的釋然。
但對方,竟然是……來自于未來的,為理想窮盡一生的,已臻極致卻也沒有抵達理想盡頭的,成為孤獨無名英雄的自己。
——一無所知卻深陷苦惱的自己,怎麽可能走到比Archer更遠的地方。
明确對方話中之意,士郎只覺如墜深淵。
無法反駁,無法逃離,無法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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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仿佛被困于無邊之境,不服輸的本性卻穿透了混亂的思緒。
“我未必能夠成為Archer你,但我,也不會就此放棄理想。這種事需要我自己踐行,後果我自然也會一力承擔。”士郎深吸一口氣,向英靈發出宣戰:“我不會……輸給自己的理想。”
“是嗎?”英靈勾起的唇帶着嘲諷的弧度,盯着士郎的眼有森冷的寒芒向外迸射,“真是擅長說大話啊,Master。那麽,就證明給我看吧。”
下一刻,世界旋轉颠倒。
腳下的地板化為染血的松軟沙土,無邊無際的荒漠被刀槍劍戟穿刺成林。世界仿佛靜止,偶爾拂過大地的風卻寒若刺骨。蔚藍的天空因彌漫的霧氣而看不真切,整個世界之中被日光所籠罩的,便只有對面的英靈。
眼前的場景已在夢境中見過,化為腦中揮之不去的一幕。士郎目光掃過四周環立的利器,腦中已有猜想:“這裏是Archer的……固有結界?”
“嗯。”英靈站在距離士郎不遠之處,在戰鬥中歷經無數次錘煉的身軀肌肉緊繃、蓄勢待發,“在這裏擊敗我吧。如果連我都無法戰勝,那麽,是無法戰勝理想的。”
緊接着,伴随逼人氣勢,英靈手中的利刃呼嘯而來。
倉促間迎戰的士郎下意識地催動魔術,投影出方才所見的一柄短劍,堪堪擋下了已至面前的鋒刃。
匆忙間成形的複制品無論精度與硬度都遠遠不及英靈的武器,僅僅是這一次碰撞,少年手中之劍便碎裂為魔力的粒子。只是,士郎迅速沉下心來,投影出與對方無異的黑白雙刃,以青澀卻堅韌的姿态迎擊對方源源不絕的發難。
投入戰鬥的士郎,終于從被英靈否定的複雜情緒中平靜下來。
曾為“衛宮士郎”的Archer,一定是世界上最能理解彼此理想的存在。
為自身信念而戰的自己,必須将不容動搖的決心傳達給Archer才行。
——那麽,就戰勝對方吧。
靜谧的世界再度響起刀劍相接之聲,屬于衛宮士郎自身的戰鬥拉開序幕。
與英靈實力懸殊的少年,以驚人的意志力将本該毫無懸念的決鬥延續下去。
但是,也終究快迎來結束的時刻了。
身體因為長時間的戰鬥而開始麻痹,被英靈撕裂的無數創傷叫嚣着疼痛,魔力幾乎消耗殆盡。面對這樣的少年,英靈終于開了口:“停手吧,”他的語氣似乎有點無奈,“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在能将自己徹底擊倒之際忽然停手,轉而冷語勸自己認輸;這樣的場景,似乎,之前也有過。
模糊到仿佛不曾存在的渺遠記憶在腦海中掠過,士郎先一愣神,之後因為體內的狀況而咬緊牙關。
穿胸透腑的疼痛在肢體內部一寸寸地彌散,向自己訴說着魔術回路被過度使用的事實。
不停手的話,魔術回路多半會被燒毀的。
果然,要在此停下?
随着士郎的動搖,利刃的形态出現了波動,仿佛下一秒,便會化為無形。
絕對,不行。
将所剩無幾的魔力灌注于手中利刃,士郎站直身體,與英靈對峙。
如果示弱的話,不就真的無法跨越Archer了嗎?
那樣的話,迄今為止所做的努力,豈不是毫無意義?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放棄,豈不是也否認了自己所憧憬的Archer本身?
“這樣的戰鬥,根本就毫無意義吧。Archer你,不是最了解我的嗎?”眼中閃耀着狡黠的光芒,士郎輕聲笑了起來,“無論如何,見到絕望之人或是邪惡橫行之地,我絕不可能袖手旁觀。這可不是被你威逼利誘就能改變的啊。”
“說的也是,衛宮士郎就是如此愚蠢的存在。”英靈凝視着他,表情不知是氣惱還是無奈。
“如果你一定要以‘愚蠢’來形容,那也沒有辦法。”
“拯救他人的道路無窮無盡。這個,你是知道的吧。”
“當然。畢竟,我看見了你的過去。但我想,只要盡到我自己的最大努力,便問心無愧了。那麽,”少年純淨清冽的眼瞳中有明朗的光芒在閃動:“繼續吧,Archer。”
面對那雙褪去懵懂與迷茫的眼睛,英靈面上沒有動搖,幽深的眼底卻有一道笑意閃過。
沒有絲毫言語,英靈手執武器向少年飛身而來。
但是,與方才又有什麽不同了。
血色的荒漠褪去死氣,覆蓋地面的柔軟青草将這片廣袤的土地賦予生機。萦繞在四周的灰色霧氣随少年的動搖一同逝去,明亮的晨曦與清澈的青空盡皆重現,卻是屬于另一個時空。
魔力凝聚而成的鋒刃,在僅屬于少年一人結界之中,降臨——
***
“真是過分。無論何時,都讓我看見……這樣的自己。”
盡管打開了屬于自己的固有結界,戰至力竭的少年還是無可避免地倒下。在對方失去意識的身體撞向地面之前,英靈将其擁住,帶少年返回衛宮宅。
将少年安定下來之後,英靈仿佛目光被鎖定一般地注視對方的睡顏。
在戰鬥中不曾波動過的冰冷眼眸,泛起了一絲漣漪。與冷酷英靈所不相符的,名為“憐惜”的情感,在他眼中滲透出來。
無論如何,這家夥都不會放棄的吧。
彼此所堅持的理想艱難到虛無缥缈,即便堅守至一切終結,也不過是步入虛無。創造奇跡,何其艱難。
但是。
這個在烈火與黑泥中得到新生的靈魂,本身,就是宛如奇跡的存在。曾為舊世界的黑暗而迷茫的自己,因為少年的自我救贖,也脫離了無望的輪回。
——已經不想再度否認自身的理想了。
并不希望少年成為“Archer”,但也無法看着糾結的少年而無動于衷。
“不将你引入屬于‘衛宮士郎’的無限劍制,你便會繼續為了理想苦惱下去吧。反正……”英靈恨恨地伸出手去,觸及少年柔軟臉頰之時卻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動作,“你這家夥,就算被粗暴地打擊,也一定不會放棄。”
不是不明白少年得知真相時的迷惘與苦痛。
不是不想擁緊曾在絕望中将自己拯救的少年,親手将對方額上的苦悶抹除。
不是不了解少年經受無數考驗也不會動搖的決心。
不是不記得,當初少年固執地捉緊那将自身穿刺至鮮血淋漓的希望,只為了将自己從名為“中東”與“守護者”的幽深絕望中拯救。
然而,只有以殘忍的方式令少年認清理想的真相,對方才能以更加一往無前的方式戰鬥,甚至,屬于少年自己的“無限劍制”也會因此現出雛形。
那麽,接下來,自己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守護少年的心情與願望,直至勝利。
***
次日傍晚,遠坂凜登門拜訪。
與一貫的穩重自信不同,少女一臉疲憊、眸色暗淡,仿佛受了什麽重大挫折。而她空蕩蕩的手背,也的确證明了這一點。
——遠坂凜的令咒被Caster奪走,如今Saber正被魔女控制。
聽到這個消息,紅色的英靈平靜地給出了解決方案:“也就是說,只要殺死Caster、令你與Saber再度締結契約就好了吧。”
“話雖如此,”少女有點遲疑,“但你與Caster戰鬥的話……”
“我會直接殺死對方的禦主。”
聞言,士郎心頭一跳。
果然,是Archer的作戰風格。
對于已經通過某種方式确定Caster的禦主是葛木老師的Archer來說,這的确最為直截了當。既然Caster的禦主遲遲不在戰場上露面,那麽,多半不是強大的魔術師。Archer要殺掉對方,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只是……聖杯戰争,果然還是避免不了殺戮與毀滅嗎?
雖然有點失落,但情況危急,士郎也無法責備英靈。他妥協地嘆息一聲,微微低下頭。
然而,少年失落垂下的肩膀,被溫暖有力的觸感覆蓋了。
得到士郎默許的英靈,從身後伸過手來,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Archer他,是在體恤我的心情嗎?
唇角不由自主地揚起微笑,士郎開了口:“那麽,Saber的事,就拜托Archer了。”
“拜托了。”在鄭重說出這句話之後,少女打量了一番靠在牆上的英靈,又轉向坐在對面的士郎,“好奇怪啊,你們兩個。”
英靈預料之中地沒有出聲,而一向坦誠的少年也反常地轉開了視線:“請不要胡亂猜測。”
“噢——?”刻意地拖長了聲音,凜好奇地挑起眉梢,“真是可疑呢。說起來,上次與Rider戰鬥時,Archer的魔力應該所剩無幾了才對。但現在,他在解救我們兩個之後也一切正常,難道……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在少女亮得驚人的眼眸注視下,士郎紅了臉頰,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吐露絲毫。看着愈發羞窘的少年,旁觀至此的英靈皺了下眉,終于出聲:“從者被奪走之後還如此悠閑地聊天,這樣真的好嗎,Saber的禦主?”
少女臉色一變,惱怒地瞪向英靈:“這是我該說的話才對。得到主人命令卻不立刻執行,這樣好嗎?”
“你們兩個,還是不要在這時候吵了吧。”士郎為難地勸架,“總之,請相信Archer,遠坂。”
聽出少年語氣中滿滿的信任,英靈冷峻的臉龐上有了一絲波動,下一刻,便徑直隐入空氣離去。
“真是不好相處的家夥。”少女抱怨之後,臉色有所緩和,“說起來,衛宮同學,請與我前往艾因茲貝倫的城堡吧。”
“诶?那不是……”在記憶中搜尋到這個冗長的姓氏,士郎訝然,“那是伊莉雅的家嗎?”
“看來你們已經足夠熟悉了,難怪那家夥遇到我時提到想與你結盟的事,而且……”凜語氣不滿,“她想要我廢除與你的合作。幸好,Saber擊退了她那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從者。”
大量信息迎面湧來,士郎頭腦有點發懵。在反應過來後,他向凜道歉:“抱歉,因為我的緣故,給你添了麻煩。”
“并沒有啦。如果不是顧及到你,那女孩子很可能會用更強力的殺招。”突然嘆了口氣,“Lancer的禦主遲遲不現身讓我有點在意,Saber又被Caster暫時控制。眼下我們處于劣勢,只有考慮向Berserker陣營尋求幫助。”
“難怪遠坂希望我與你同去啊。”士郎有點明白了。
“那女孩子對你很感興趣嘛。你去,結盟成功的可能性便大了幾分。而就算談判破裂,她也不會傷害我們——既然初次交手時她放過了衛宮同學你。”
少女的考慮很周全。只是,他們二人都沒有想到,會在城堡之內遭遇怎樣的景象。
城堡的大門洞開,華美的建築卻向外散發着被毀滅般的衰頹氣息。
大廳內部仿佛經歷過轟炸,散落在地面的碎石皆被血色覆蓋。在那一堆廢墟中央的,是令人難以猝睹的慘象。
身着白衣的女人們以扭曲的姿勢倒在地上,以被撕裂的脖頸為中心,鮮血向四周飛濺開來,印下刺目的紅色痕跡。身為城堡主人的少女則爬伏在不遠處,表情安然,幾乎給人以少女正在熟睡的錯覺。
——如果不是貫穿心髒位置的傷口太過顯眼的話。
受到巨大沖擊,士郎陷入了震驚。眼前景象引起的強烈惡心令他産生了嘔吐的沖動,記憶中少女平靜的笑顏亦是給他心中添了幾分悲傷。
然而,眼下的他,甚至沒有失神的餘裕。
在直通二樓的臺階頂端,有個陌生的身影站在那裏。在那位金發青年身後的,是自異時空延伸出的,無數華麗寶具組成的殺陣。
伴着席卷而來的洶洶殺意,十數柄寶具如同驟雨,砸向怔在原地的少年少女——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紅茶也以極度別扭的方式安慰(你确定?)了士郎呢233
以及之前提到過的本子……封面大概是下面這樣吧(*/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