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随着綿延不斷的隆隆巨響,已然千瘡百孔的城堡再次震動起來。
白亮的鋒刃針鋒相對地迎擊華麗的寶具,奪目的烈焰對抗鋪天蓋地傾瀉而下的壓迫性魔力。近日才養成“魔術師”意識的少年與強大的少女,已經有了默契,自然而然地在危機降臨之時并肩戰鬥。
被籠罩在黑色煙塵石屑中的二人,盡管模樣稍顯狼狽,宛如戰士的堅定眼神卻是不約而同地刺向立于高處的陌生英靈。
迄今為止都保持高傲冷笑的英靈,在二人的目光中,逐漸現出了惱怒的神色:“一群蝼蟻,”高高在上的英靈語氣亦是不可一世,“誰準許你們直視本王的?如此下賤的存在,還是給我立刻消失吧——”
遠坂凜按捺不住想要還嘴,卻在看清英靈身後的光景時面色一變。
在英靈身後,不斷洞開明亮的光之門扉,從中刺出的寶具華美而致命。
随着不知名的英靈毫不吝惜地解放寶具,強烈到難以想象的魔力在空氣中形成急湍與漩渦,分明無形,卻向四面八方傳遞将一切盡皆撕碎的危險氣息。
“擁有這麽多寶具,簡直不可戰勝。”雖然對英靈的概念一知半解,士郎卻也清楚認識到了這一點,“這家夥是誰的從者?”
“不知道,反正怎麽看都是作弊一樣的存在,”少女的聲音充滿怨念,但鬥志不減,“這種時候,只要避免被對方殺死就好了吧。”
“嗯。我會盡力的,至少要等到Archer他們趕來嘛。”
“你還真是相信那家夥呢。”雖然說着挖苦的話,少女想到自己的騎士,不安的內心也因此安定下來。她再度擺出戰鬥的架勢,指尖有火焰流暢竄出。
彼此都知道,想要戰勝這家夥,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在此放棄的話,一切就都結束了。
以碾壓之勢飛刺而下的寶具令二人僅僅是抵擋便已耗盡心力,随城堡震顫簌簌下落的石塊更是無數次向他們砸來。
下意識立于少女身前的士郎首當其沖地迎接沖擊,一柄他叫不出名字的利劍将他手臂至肩膀割裂,留下長長的傷痕。
受此重創,少年卻将疼痛完全忽略,朝向迎面而來的長戟奮力一劈,将被金光籠罩的寶具擊向一邊。由魔力粒子凝成的刀刃因方才的撞擊而有所缺失,又被少年以體內的魔力補充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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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腳貓就不要逞強嘛。”少女別扭地表示擔心,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跨到執意保護自己的少年身前。局勢緊迫,她只能在少年竭力擋下寶具之際,燃起向英靈發難的火焰。
在空氣中炸裂的火光向敵人所在的方向發起沖刺,卻不曾傷到金色的英靈分毫。被二人的反抗所取悅,英靈血紅的眼眸中怒意稍減,取而代之的是興味盎然的光芒:“哼,蝼蟻的掙紮……也很精彩嘛。”
在那之後,已然放出數十柄寶具的英靈,竟然持續開啓釋放武器的光之門。
“騙人……的吧。”少女感到難以置信。
士郎卻迅速建議道:“遠坂,我會在這裏拖延時間。你不如盡快離開,說不定能在路上遇到Saber他們。”
“開什麽玩笑!身為遠坂家主,我怎麽可能臨陣脫逃。”雙腳堅定地站在原地,少女疲憊的臉上卻再也現不出自信。
絕對躲不掉的,兩個人都是。
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英靈幹掉,這也太可笑了。
自己,是要辜負父親的期望了吧……
另一邊,深深凝視了一次手中與英靈雙刀別無二致的武器,士郎讓情緒與魔力都沉澱下來。
在窮盡一生也無法抵達盡頭的道路上行走,力量在無望的實踐中消耗殆盡,無窮的意志卻源源不斷,促使對方穿過迷霧與火海。
那,就是Archer做過的事情。
——擁有同源靈魂的自己,就像Archer那樣去戰鬥吧。
既然見過了那家夥的模樣,既然那家夥就是自己所憧憬的理想——
——戰鬥吧,為了英靈,也是為了自己的信念——
将手中雙刀複原為自身的魔力,士郎開始輕吟咒語。魔力編織的世界在他腦海中延伸開去,試圖塑造與英靈固有結界相似的空間。雖然是從英靈那裏得到啓發,但獨屬于他自身的燦爛虛空,又與英靈的“無限劍制”不盡相同。
脫離束縛的寶具終于伴随勁風而下。與此同時,士郎睜開了眼。
體內的魔術回路仿佛燃燒起來一般滾燙,專心致志以魔力構建工事的士郎,卻将蔓延全身的灼熱疼痛完全忽略。
魔力形成的漩渦急速旋轉,閃耀着赤色光芒的巨大圓環赫然出現在半空。來自于少年的魔力在圓環之中激烈流淌,形成了他眼下盡最大努力方能完成的最強防禦——
少年初次構建的防禦尚不成熟,數柄寶具越過圓環所覆蓋之處砸下,在二人身周增添更多巨大空洞。然而,那光芒明明滅滅、仿佛下一秒便要消失的魔力防禦,終究是暫時解除了他與少女的危機。
并未想到對方會有如此靠譜的表現,凜拭去額前冷汗,挑了挑眉。她本想發問,卻在感受到Saber魔力接近的一刻轉身奔向城堡入口,恨不得立刻與從者恢複契約關系。
感受到Archer氣息的士郎,也放下了一直懸着的心。
至此,二人的危機終于解除。
挪動精疲力盡的身軀,士郎試圖轉向Archer所在的方向。
然而,就在這個時刻。
就在士郎放下心來、徹底轉向身後之時,有人從他身後緊緊擁住了他。
陷入雖然熟悉卻前所未有地緊密的懷抱,士郎驚魂甫定的心又狂跳起來。
這種無比懷念又無比恐懼的心情,究竟,是什麽呢……
不待士郎細想,身後之人又将他猛地推向前方。
踉踉跄跄站穩的士郎,懷着忐忑之心,向不知何時閃現到自己背後的英靈望去。
只一眼,士郎便呼吸停滞。
他的英靈單膝跪地,身前的石板上潑濺了大片鮮血。
數柄寶具自英靈身後刺穿了他的胸膛,鮮血順着穿過對方身體的白亮利刃流淌而下。除卻被寶具貫穿的致命傷口,英靈身上還留有難以數清的大大小小的創傷,多半是先前為解救Saber而添上的。
“Archer——!你……”
盡管本應射穿自己的利刃并未給自己造成傷害,但看着那一片刺目的鮮紅,士郎還是感到了刺骨的疼痛。他蹲下身來輕輕攬住英靈的雙肩,感受着手下身軀因疼痛而起的微小顫抖。他想要擁緊英靈給予對方支持,又怕弄疼對方而畏縮不前,一時之間便僵住了身體。
不知不覺間淚水已經溢滿眼眶,士郎咬緊下唇,拼命忍耐流淚的沖動。
“別擺出這副蠢樣了,Master,我暫時還死不掉。畢竟,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禦主還活着啊。”
英靈無奈地嘆息,擡起撐地的手,想要揉揉士郎的頭。手擡到半空中,卻被士郎輕輕握住。
“你才是,少給我逞強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痛惜溢滿胸腔,淚水終于從士郎眼中滾落,“不是已經……傷成這樣了嗎……”
英靈微微瞪大了眼,仿佛想要看清少年哽咽的模樣。少頃,他将手向前探出,将少年頰上的淚水與血跡一并拭去。
“你果然,”英靈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笑,“還是這個樣子。”
那是與諷刺譏嘲完全無關的,隐約透出一絲欣慰的,平靜的微笑。
士郎還是第一次在英靈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
下一刻,因創傷過重而無法維持形态的英靈在空氣中消失了。
士郎緩緩站起身來。契約的力量令他确認英靈尚未死亡,但深沉的哀痛卻無可遏止。
遠坂凜的發令與Saber的高喝仿佛遙遠地來自于另一個世界,士郎也根本不再關心。他注意到金發英靈與Saber對峙時滿臉惡意卻毫無殺氣,但已經沒有精力去追究那兩位英靈之間的微妙局面。
說起來,身為英靈,Archer本來就有保護禦主的職責。
而且,Archer那家夥,就算冒險,也一直是很有分寸的。
如此勸說自己,士郎卻無法驅散心中滌蕩的疼痛。除去對英靈的愧疚與擔憂,竟還有些未知的情緒不住湧動,一時之間令他不得安寧。
“衛宮同學?”少女的聲音将士郎拉回現實。
“遠坂?你沒事吧?”士郎環顧四周。只見Saber好整以暇地跟在少女身後,那位金光閃閃的神秘英靈卻不見影蹤:“那家夥,走了麽?”
“嗯,似乎是看到Saber的時候,那家夥就收回了作戰的打算。”少女斜睨美麗的從者,“總覺得那家夥和Saber之間的鬥嘴很可疑。”
“只是第四次聖杯戰争中的恩怨罷了。”少女劍士平靜地解釋,俏麗的臉龐卻似乎黑了幾分,“我,遲早要和那家夥做個了結。”
“暫且不說這個啦。反正聖杯降臨前夕的決戰,我們肯定會和那家夥相遇的。”凜擺了擺手,目光擊中在士郎蒼白的臉上,“衛宮同學,你給我振作一點!剛剛戰鬥的時候,你不是很冷靜嗎?”
“我只是……”士郎頓了一下,“擔心Archer而已。”
“哈?他又沒死掉。說起來,你果然是在意那家夥,就像他對你一樣?”
“我們并沒有……”士郎下意識否認。
“分明就有啦!”凜發出誇張的聲音,繼而嚴肅道,“決戰在即,為了私人情誼而糾結可不是好事。如果很在乎那家夥,就認真談談怎麽樣?反正聖杯戰争結束的一刻契約也會終結,不如早作打算吧?”
“等等,”士郎隐約捉住了令他心驚的重點,“‘契約終結’是指?”
“就是分離嘛。英靈被召喚至現世的唯一目的,不就是參與聖杯戰争嗎?英靈畢竟是已死之人,對于這個世界,應該沒有什麽留戀了。”少女露出微微的惆悵之色,又迅速斂去,“當然,如果Saber願意的話,我是很願意用魔力将她留下的。”
少女後半句話,士郎已經聽不進去了。
聖杯戰争結束之際……就是自己與Archer分開的時候嗎?
其實,這種分離,也沒什麽大不了。
那家夥,也只與自己相處了很短的時光而已。
并且,自大,毒舌,別扭,毫不讨人喜歡。
自己對那家夥,應該沒有什麽留戀才對。
士郎如此作想,卻發覺先前心中的刺痛,已經侵蝕進了骨骼深處,以至于他一動作、一呼吸,便被籠罩在冰冷的痛感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紅茶的單戀也終結了呢_(:зゝ∠)_
說起來紅茶沒告白過,這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