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麻木地等待死亡,或是選擇背叛;對于在戰亂中颠沛流離失去所有的人們來說,擺在面前的,似乎就只有這唯二的選擇。無論是麻木不仁還是堕入邪惡,都比徒勞地充滿希望要好些;說“希望”是一種奢望,并沒有什麽錯。
但是,希望的誕生總是伴随着絕望,反之亦然。即便是在全然黑暗的選擇之間,也會有一線光明靜靜投下吧。
英靈注視着下方的少年,專注的目光熱切到令空氣都仿佛要灼燒起來。
他看着少年牽着小小的男童向前走去,同時耐心地與對方交談;
他看着少年走入阿拉伯人群居的地帶,在當地人充滿提防甚至敵意的目光中放下武器;
他看着少年将男孩托付給一位和善的婦女,在詢問周遭環境之後離開。
意識到這個同為“衛宮士郎”的懵懂少年即将獨自踏上坎坷的歷練之路,英靈的眉頭不禁深深皺起。
雖然眼下幹勁滿滿,但一想到這小鬼将要面對的一切,就放心不下啊。
在高處現出身形的英靈躍向空中,打算在少年前往下一座城市的必經之路上靜候對方到來。在見證了少年足以自保與守護他人的戰鬥能力以及對方那顆赤子之心後,心情徹底平複下來的英靈,也做了最終的決定。
既然無法将對方殺死,既然無法完全将其置之不理放任對方自生自滅;
那麽,就以引導者的身份暫時陪在對方身邊好了。
其實,英靈自己也明白,想要徹底更改堅定到固執地步的“衛宮士郎”的軌跡,本就是幼稚可笑的想法。
然而,若是真的能夠旁觀少年在這片充滿硝煙與血淚的土地上堅定不移地實踐專屬于彼此的理想,自己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到幸福吧。
更重要的是,在中東游歷的少年即便避開了自己遭遇過的、爐心融解的危機,也必定會遇到其他守護者。到時候,對守護者未來一無所知的少年,必定會為了拯救更多人而與“抑止力”達成契約。
——必須阻止衛宮士郎成為守護者,即便對方是個讓人怎麽都喜歡不起來的小鬼,也務必為了這一目标呆在對方身邊才行——
英靈努力說服自己這只是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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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對英靈決定一無所知的士郎,正思考着關于對方的事。
Archer當初就是在這片土地上變為守護者,之後被同伴背叛殺死,成為了被束縛住的英魂。現在對方假裝不認識自己卻悄悄跟在左右,多半是想阻止自己成為守護者吧。
想要拯救他人卻雙手遍染鮮血,守護了無辜受難者卻被看成是罪魁禍首;這樣的結局,無論是誰,都無法接受。如果說有什麽是令Archer對從前秉持的理想避之不及的契機,那麽,一定就是在中東發生的這些事了。
也就是說……想要在這個時空中避免Archer的絕望,自己就必須成為守護者,并設法走到比對方更遠的地方去嗎?
但是,如果守護者注定會因守護他人而死,那麽,Archer從前在中東行走之時的那些夥伴,最終又是怎樣的結局呢?莫非也變成了無名英靈?
思考着的士郎腳步不停,踏入漫漫黃沙。快步越過散落着槍支斷刀的戰場,他試圖在黃昏之前穿越這片寬闊的荒原,抵達幸存的城鎮。
不遠的前方有一座寺廟的廢墟,孤零零矗立在沙漠之中的它,看起來有點突兀。而立在那一堆瓦礫磚塊之上的熟悉身影,則令士郎腳步一滞。
這家夥……竟然跑到自己前面來等了啊。
雖然知道英靈不會輕易抛下自己,雖然聖杯戰争的時候也曾因為靈魂相通而窺見過屬于對方人生的支離破碎的片段,但将英靈孑然而立的姿态收入眼中,士郎心中莫名産生了酸澀感。
說起來,Archer的過去,大概就是如此吧?孤身一人休憩與前行,等待着根本不可能到來的希望。
将心底躁動的傷感壓制下去,士郎加快了步伐。地上的碎石與荊棘割破了他的長袍,他卻渾不在意,只是以自己最快的步調來到對方面前。
“Ar……額……”險些将從前的稱呼喚出口來,士郎忽然意識到英靈迄今為止都沒有将名字告知于自己。
差點就暴露了自己認識對方的真相啊。士郎驚魂甫定地喘息。
英靈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士郎嘴唇微張的呆愣模樣。出乎意料地,他沒有像之前那樣調侃少年,而是直截了當地伸出了手:“過來吧,小鬼。”
“哈?”士郎完全不知道Archer在說什麽。
“到我身邊來吧,小鬼。”英靈如是說,“你不是想跟随我嗎?”
沐浴在陽光之中的英靈,整個身軀都被白亮的光芒所籠罩。努力看向英靈所在位置的士郎,雙眼感到了被光直射的疼痛。
過于強烈的日光,令士郎無法看清英靈此刻的表情。但他能夠清楚地分辨出對方聲音中溢出的溫柔笑意;那幾乎是他迄今為止所見識過的,面前這個別扭家夥最坦誠最溫和的一刻。
這麽溫柔的語氣可真不像Archer啊,如此做派簡直吓人……咦?
受到驚吓的士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一件事。
英靈竟然向自己主動伸出手來?也就是說,自己被承認了?
喜悅的少年按捺不住地向前邁步,又不敢置信地在将将與對方并肩之時停住。聖杯戰争中被Archer毫無預兆攻擊的糟糕回憶在腦海中浮現,令士郎不由自主地卻步。
“啧。”英靈不耐煩地撇了下嘴,将面前的少年猛地扯向自己。在少年慌亂地向前栽倒時英靈下意識地想要扶住對方,卻因為臨時興起的捉弄心理而挺挺地站在原地,任由少年撞過來。
與如由鋼鐵鑄就的身軀重重相撞,士郎因鼻尖傳來的尖銳痛感而淚水漣漣。努力站穩腳跟,他很快意識到英靈是在戲弄自己。然而,在他予以反擊之前,英靈便再度開口:“磨磨蹭蹭,難道是太高興所以傻掉了?哎呀呀,果然是害怕被人遺棄的小鬼。當然,如果你改變主意、不願與我同行,那對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畢竟看着不懂事的小鬼自我毀滅也是件麻煩的事情。”
“才沒有改變主意!”士郎不服輸地瞪視着英靈,“而且,我才不會自毀!我會讓你看到我的堅持。”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英靈譏諷道,手卻牽住了士郎的手腕,“我需要節省魔力,所以,這次你就自己走到城鎮上吧。”
“嗯。”士郎跟着英靈一同邁出步伐。他本想轉動腕部反握住英靈的手,卻在猶豫之後放棄了這個想法。
還是不要做多餘的事了吧?将令Archer陷入絕望的根源扼殺才是唯一要的事情。而且,讨厭着自己的Archer,一定無法忍受自己的親密的碰觸。
二人步調一致地向前走去,直到一位騎在駱駝上的少女出現在視野之中。對方的軍人打扮引起了士郎的好奇:“那女孩子,是這裏巡邏的戰士嗎?”
“算是。”英靈有點生硬地回答。
雖然對Archer瞬間大幅度轉變的态度有點在意,但士郎的注意力,已經全然被那個少女吸引了:發現了他與Archer的少女一躍而起,身體還懸在空中時便拔刀出鞘,在他們二人面前落地後更是警惕地打量他們二人。
面前的少女,的确是相當優秀的戰士;但對方的身體機能,已經遠遠超出了人類的範疇。
在排除危機之後,少女也将自己的事情坦然相告:“我是駐守在此的守護者。眼下,這座城市就由我來守護。”
少女也曾有過平靜的生活,甚至很快就要嫁給在軍中服役的戀人;只是,內戰爆發之後,一切幸福的日常都不複存在。
當少女的家鄉因轟炸而陷入火海,當少女戀人所在的部隊陷入苦戰,當少女全身生滿紅瘡卻只能在腐爛中靜靜等死,“抑止力”出現了,并且,與少女做了交易。
“雖然要不停戰鬥,但以我這條垂死的生命拯救同胞與這座城市,真是太好了。”少女一臉虔誠與敬畏,“這個,就是所謂的奇跡吧。”
看着疲憊卻雙眼明亮的堅強少女,士郎将安慰的話語咽了回去:“的确,希望就像魔法一樣,雖然不可思議,卻是的的确确存在着的。”他真心實意地說,“在絕望之中窺見奇跡之光,這真是太了不起了。”
結束談話回到英靈身邊,士郎後知後覺地發現對方心情不怎麽好。
不……與其說是心情不好,倒不如說是心靈被陰影一點點侵蝕,直到再也沒有積極情緒的容身之處。
士郎終于按捺不住:“你心情不好?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沒有。”英靈又恢複如常。
士郎進一步試探:“那就給我講講變成守護者的事?”
英靈沒有回話,士郎也證實了猜想:對方的确不想自己成為守護者。
那麽,就先将這件事擱置好了;反正對方不可能每時每刻都盯着自己,自己總會找到成為守護者的辦法。士郎暗暗想道。
二人像先前那樣在業已廢棄的房屋中安置。感受着空氣中的肅殺氣氛,士郎輕嘆:“在這裏生活真是太痛苦了。”
“嗯。在這裏的話,‘活着’本就是無比痛苦的事情。更糟的是,他們即便能夠活着看到第二天的曙光,也看不到一丁點的希望。”英靈少有地附和了少年,“那麽,你的打算是什麽?”
“打算的話……我想,還是盡力前行吧。”士郎輕輕地說,“只要能夠以我之力幫助他們,哪怕只是一人,我也會感到幸福的。”
“是嗎?”英靈輕聲反問,審視士郎的目光柔和了一點,“對你這個小鬼來說,靠在我肩上大概不怎麽舒服?你可以将頭枕在我腿上。”
依言照辦的士郎,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其實,你這家夥,也很溫柔嘛。”他發出衷心的稱贊。
“說什麽傻話呢,你。”英靈語氣不怎麽友好地回應,修長的手指将少年的碎發向耳後理了理,在對方頰側留下微涼的觸感,“休息吧。”
作者有話要說: 士郎是治愈系的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