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之人[綜]

第25章

士郎在午夜時分被馬蹄踏在地上的聲音驚醒。馭馬之人在入城後便放慢了前行的速度，但那細小的聲音已經足以驚醒因魔力而變得敏銳的少年。

盡管室外一片寂靜，士郎卻覺得哪裏不對勁。

那只為了防止自己亂動的、屬于Archer的手臂，此前一直保持放松狀态，輕輕按在自己肩頭；眼下，卻像是壓抑着什麽不快的情緒般僵硬地緊繃起來。

“Archer？”士郎擔憂地輕喚了一聲。

英靈沒有回話，而外面的交談聲也傳了進來。

“用不了多久，這一波敵軍就會全部覆沒。”這是士郎所熟悉的，屬于那位守護者少女的聲音。敘述戰果的少女，聲調中并無多少喜悅可言：“他們還是太幼稚了，竟然用廢棄的寺廟作為暫時基地，方便我們用火圍攻。而且，随身攜帶了那麽多危險武器，說不定等下會因為火藥爆炸而被炸成碎片呢。”

另一個聲音随之響起：“嗯。敵人并不了解‘守護者’這樣非人的存在，所以，大概也無從得知我們是如何晝夜不休地防範進攻。接下來，大家暫時安全了。不過，”他聽起來有幾分猶豫，“這樣真的好嗎？打算偷襲我們的，是‘童子軍’。那些孩子，都是我們的同胞……”

“他們已經投向敵人了。”疲憊的少女堅決地打斷了他，“小孩子總是熬不住苦難，所以我可以原諒他們的背叛……可他們也已不是我們的同胞。”

“童子軍”？

這個似曾相識的字眼，令士郎在意起來。

為了拯救絕大多數人而犧牲少數人，為了保護整座城市而殺死昔日與之交談過的孩子們……這不正是Archer本人從前做過的事情嗎？

士郎下意識地想要坐起身來，卻在将将發力起身的瞬間就被英靈重新按了回去。

“給我好好待着。”英靈的語氣有點冷，“去救那些孩子這種事，想都不要想。”

“欸？你怎麽知道……”士郎第一時間有點愕然，之後便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與Archer畢竟是靈魂同源的二人嘛。

似乎同樣想到了這一點，英靈煩躁地“啧”了一聲。他以有點粗暴的動作将士郎推了起來，自己也站起了身：“這些事與你無關。正如剛才那女孩子所言，童子軍只是國家的叛徒而已。”

“但他們只是小孩子，并沒有那麽強的是非觀啊！”士郎也站起與英靈對視，“他們說不定可以被拯救。就算是被敵人騙去了的孩子，也還是有着天真善良的一面……”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被英靈厲聲打斷的士郎，因為被對方突然爆發的淩厲氣勢所壓制而不得不住了口。他面前的英靈正處于滔天怒火之中，那從未見識過的強烈怒氣令他不知所措起來。

“他們當然是好孩子，他們也僅僅是想活下去。但被誘騙洗腦了的他們，已經成為了這片土地上的危險因素。必要的時候鏟除他們，也是我的職責所在。”英靈居高臨下地怒視無措的少年，“難道，你自找麻煩地去救童子軍，就是為了制造隐患，将這座城市暴露于危機之中？”

“不！我并沒有這個意思。”士郎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意識到自己戳中了英靈痛處的士郎，因為內疚的緣故，連聲音都小了許多：“所以，沒有轉機嗎？”

“沒有。”英靈不容置喙地給出答案。稍稍一頓，英靈的語氣變得沉重：“而且，據我所知，童子軍裏的孩子們在出發之前，都會被哄騙着飲下易于汽化的可燃液體。在本人毫不知情的前提下，他們已經被制成了人體炸彈。”

士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也就是說，那些被火困住的孩子們，即便不被Archer清理掉，也一定會被炸死？

也就是說，那些單純地僅僅是想活下去的孩子們，會帶着或是懵懂或是內疚的心情，毫無所知地步向死亡？

士郎因為這個念頭咬緊牙關，雙拳也緊緊握起。他驀地轉向英靈：“對不起。”

英靈挑了下眉：“為什麽向我道歉？”

“因為我提到了令你傷心的事情啊。”士郎小心地斟酌字句，“你對這裏的事情如此了解，一定是……生前，有過類似的經歷吧？”

英靈露出了困擾的神色，又在片刻間将這絲神情從臉上抹去：“你這麽心平氣和地與我交談真是難得。我還以為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會和我大吵一架。”

“怎麽會，”士郎微微将頭偏開，“對我來說，你的心情也很重要。”

雖然少年心底那份無法言明的晦澀戀慕被成功地隐藏，但這充滿溫情的話語還是讓英靈受到了小小的驚吓。在原地愣了會兒神，英靈踏前一步，揉了揉士郎的頭頂：“我會清理掉幸存的童子軍成員，很快就會回來。你也好好想想吧，小鬼。”他露出有點苦澀的微笑，“想要拯救所有人是不可能的。你的理想，根本就是不切實際。”

士郎猛地将視線轉向前方，而打算前去履行職責的英靈已經消匿無形。

方才英靈那番話，士郎在聖杯戰争的時候也聽對方講過。只是，那時候是不近人情的冰冷嘲諷，此刻卻是無可奈何的勸誡。

相較之下，英靈的态度已經改善了許多；然而，士郎卻覺得胸中變得更加煩悶。

那個理想有多麽難以實現，沒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在某些情況下，“拯救所有人”，更是堪比癡人說夢。

但Archer現在，也一定很痛苦吧？眼下，可不是自己畏縮不前的時候！

迷茫苦悶一掃而光，少年的眼神又恢複了堅定。他躍出窗外，打算循着馬蹄的痕跡去尋找英靈所在之地。

踏出這座城市，士郎便遙遙望見了目的地。在漆黑的天幕中，那極小的一塊被火光映紅的天空格外突兀。

在那仿佛熊熊燃燒的一隅天空下，士郎目睹了地獄般的景象。

火焰将廢棄的寺廟團團圍住，孩童的斷肢歷經灼燒已變成焦黑。他們沖入火焰以博一線生機，卻在尚未搞清自己已被制成炸彈的真相前便灰飛煙滅。

Archer生前，就是日夜見證如此慘劇嗎？！

以魔術護體，士郎闖入火中，進入寺廟。透過因灼熱而扭曲的空氣，他看見地上橫七豎八地卧着孩童的屍體，有些手中還緊握着武器。幹淨利落地一刀斃命的手法，以及空氣中彌漫着的，不能更熟悉的魔力氣息，都向士郎昭示着兇手是誰。

果然，最終還是避免不了親手扼殺他們嗎？那些曾對Archer無邪微笑的孩子們。

無力感不可抑制地湧遍全身，士郎幾乎要反身離開這片人間地獄。但就在他背過身去的一刻，角落中傳出的輕聲哭泣穿透了比比蔔蔔燃燒的火焰，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個男孩子，滿臉是血、目光兇狠，與年齡不符的、宛如困獸的兇惡姿态令人心頭一顫。對方正将看起來僅有三四歲的女童護在懷中，令那小小的身軀不至于被蔓延的熱浪灼傷。然而，被困在牆角的他，似乎也只能等待死亡的降臨。

來不及細想，士郎迅速來到男童面前。

手中除了被水浸濕的袍子便無他物的少年努力表達善意，甚至連男童揮向自己的利刃也以手臂硬生生接下。

或許是終于确認對方并無惡意，男童将小小的女孩子舉了起來。

士郎以濕布将不住哭泣的女童保護在懷中，之後向露出如釋重負表情的男孩伸出手去。

在将要觸及對方的時候，忽然有巨大的力道攬住他的腰将他向後拖去，而他探出的手也驀地停頓在半空——

男童身後的牆壁向前坍塌下來，從碎磚縫隙間湧出的火焰瞬間吞沒了他的身體——

在士郎面前，那個前一秒還努力地争取生機的男孩子，如同膨脹的氣球那樣炸了開來，纖細的四肢折成數段，與破碎的內髒一并砸向地面。

士郎愣愣地看着那血肉橫飛的一幕，直至迸濺的血液沾上他的臉頰、令他因那灼傷般的熱度清醒過來。

——那是，任誰都會因之而徹底崩潰的一幕——

另一邊，早已對殺戮沒什麽感覺的英靈，此刻心中唯一的情感，就是對于少年跟随自己而來的惱火。

——等下一定要狠狠揍這混蛋小鬼一頓！

懷着這樣的念頭，英靈在少年将要被爆炸波及的一刻将對方救出險境。而在将少年帶到安全地帶後，他想要教訓對方的計劃又因少年的反常而擱淺。

跪坐在沙地上的少年低垂着頭，仔細地護着懷中哭泣的女童卻毫不加以安慰。他單薄的肩膀微微抖動，卻并未發出哭泣的聲音。

英靈皺了皺眉，蹲下身來，将少年的下巴微微擡起。看到對方表情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仍舊明亮清澈，沒有絲毫的渾濁，也并未充盈淚水。

然而，在被少年死死咬住的嘴唇上，已有鮮血從傷口湧出，将要順着下唇微曲的弧度流淌下來。

英靈猛地伸出手去，又在觸及對方臉頰前硬生生地頓住。與方才的急切動作截然相反，他以溫吞的節奏将少年的唇與牙齒分開。

因為這個稱得上溫柔的動作，少年狠狠抖了一下。

“後悔跟來了嗎？”英靈沉聲發問。

“沒有。”少年艱難地克制身體的顫抖，用一如往常的堅定語氣回答了英靈，“跟随你也好，理想也好……怎麽可能後悔。”

得到這個不怎麽讓人意外的答案，英靈點了點頭：“我想也是。像你這種蠢小鬼，恐怕抱着理想去死也會甘之如饴。”

雖然如此說話，英靈臉上卻浮現出了淺淺的笑意。

那是，融彙了欣慰與擔憂，以及英靈本人也無法說明的複雜微笑。

作者有話要說： 啊~這一單元會撒一點點點黑泥

一定要讓士郎親眼目睹一次紅A大殺特殺的場景【會被吓跑吧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