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心念之人重逢的士郎還來不及感嘆,就撞入了英靈冰冷的雙眼。
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吧?自己落入險境狼狽不堪,白發英靈便是這樣飛掠而來;分明心懷殺意,最終卻揮舞着冷冽的刀鋒解救了自己。
那個時候,在漆黑夜色中轉過身來的英靈,便是以這樣的目光注視着自己。而自己渾然未覺,對方強行按在心底的,是多麽矛盾又強烈的思潮。
“Archer,我……”少年張了張口,驚訝地發覺自己不知該說什麽好。
我是為了你才出現在這裏的。
我一直仰慕着你英雄般的姿态;這才不是你口中的,醜陋又可笑的形态。
我不希望你陷在殺戮的輪回中,所以,想要以自己的力量将你從痛苦中拉扯出來。
胸腔之中激蕩的情感令喉中發哽,眼淚卻不争氣地湧了上來。衛宮士郎挫敗地搖了搖頭。
果然不行……雖然自己并沒有那個意思,但要将這種近似于表白的話語當面講出來,自己根本做不到。
另一邊,英靈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言辭,興致盎然地挑了下眉:“雖然我的确使弓沒錯,但就這樣随随便便地給別人起外號也太差勁了吧,小鬼。”
“欸?”士郎一愣,“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就是……咳咳……”
即将脫口而出的名字被突如其來的窒息感狠狠壓在喉內。拼命咳嗽的士郎,只能以被淚水浸濕的雙眼凝望高大的英靈,期望對方能夠想起來。
雖然這時候的Archer還沒有參加第五次聖杯戰争,但看到從前的“自己”,不管怎樣,陳舊的記憶都會複蘇吧?
或許是士郎的神情太過認真,英靈那一絲玩世不恭的淡淡笑意褪去了:“的确是……有點熟悉啊,你。”
随着英靈一字一句地将話說完,少年的雙眼愈發大睜了起來。
“你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眼神,就在我腦海深處的某個地方印刻着。像是瘴氣般黑暗的存在,簡直,讓人無法不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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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英靈那堪稱冷酷的話語驚住,士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等……等等!”他小聲争辯道,“你是記得我的吧,Archer!不然,為什麽要在我面前出現呢!身為英靈的你,不是應該隐去身形執行任務的嗎?”
聞言,英靈怔了一瞬。之後,他身上散發出無與倫比的殺氣,有如實質的尖銳感令士郎微微咬住了牙關。
“看來,你對我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嘛。”審慎地凝視了士郎一眼,英靈收起殺意,“我會出現在你面前,一是因為你是魔術師——雖然看起來像是個沒什麽本事的半吊子,二是因為你不是雛見澤的人。”他以命令般的語氣說道,“這裏的事與你無關。離開這裏。”
“但如果沒人做點什麽的話,這裏便會因為某些緣故自我毀滅掉吧?那便是你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士郎堅定的雙眸之中沒有半點失落或動搖,“我想幫助他們。”
聞言,英靈猛地看向他。那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與譏嘲,令士郎微微打了個寒戰。
Archer這個毒舌的家夥,該不會又要說些什麽糟糕的話了吧?
不過,沒關系的。自己已經在那短短的一個月內習慣Archer的毒舌,而面前的英靈也并非對自己毫無印象。自己,遲早會與Archer建立當初那種默契一般的聯系。
面對士郎毫不退縮的堅決姿态,Archer仿佛有點苦惱地皺起了眉。但他并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在空氣中漸漸隐去了身形。
看着英靈散去實體、化為飄散于空氣中的無形魔力,士郎下意識地想叫住對方。但在他開口之前,前原圭一便激動地沖進了屋,險些将他撞倒。
“以後,”黑發少年如臨大敵似地一臉凝重,“我們要嚴防禮奈才行!”
“哈?那只是惡作劇而已……”
“但剛才那番話沒法解釋的吧?禮奈她,知道我想做的事情,而且,她那态度……”圭一沒有說下去,只是打了個寒噤。
看着那個一直以來都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的黑發少年露出些微的懼色,士郎有點擔心。
因為慘絕人寰的神秘命案而恐懼,因為懷疑好友而愧疚,因為在好友身上感到的危險氣息而混亂;這大概就是對方眼下的寫照吧。
“既然是朋友,那只要開誠布公就好了吧?”士郎小心地提出建議,“那個少女,的确有着可怕的洞察力。如果被她先察覺到,多半會生氣的。倒不如……”
被突然暴起的黑發少年撲倒在地,士郎在驚愕中消聲。分明是比他要小上幾歲的男孩子,卻在方才近乎偷襲的舉動中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當士郎試圖從疼痛與天旋地轉的感覺中恢複時,他聽見Archer的低沉聲音飄入耳中——
“天真至極。”
欸?是在說我嗎?而且,好像只有我能聽到Archer的聲音……
不顧士郎的愣神,圭一有點煩躁地叫道:“怎麽可以和禮奈講!剛才坐在那裏威脅我的……根本就是什麽其他生物吧!不,那已經不是威脅這麽簡單了!”他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碰觸禁忌的我,已經成為了她們的敵人。既然每年都有外鄉人成為祭品消失,那麽,今年被開膛破肚的,一定是我了吧。”
“別胡思亂想啊。那孩子雖然有點怪怪的,但她不是你的朋友嗎?說不定,她只是不滿你的隐瞞,所以制造了惡作劇而已。”士郎輕聲安撫道,“而且,我不是在這裏幫助你嗎?你在意的事情,一定會水落石出。”
經歷過聖杯戰争的少年,并不認為這些年幼的少年少女們能做出什麽可怕的事來。但當他安慰圭一的時候,英靈冰冷的聲音又鑽入他的耳廓。
“不自量力。”
“一切都會恢複正常的!”像是為了說服隐匿于空氣中旁聽的那家夥一樣,士郎加重了語氣,“你不會失去朋友,需要被拯救的人也一定能夠得救。像‘正義’和‘希望’這樣的東西,不是一直存在着嗎?”
“真是……愚蠢到不可救藥。分明就只是來執行任務的,怎麽會遇到你這種蠢小鬼呢。”
英靈愈發升級的嘲諷,終于令士郎難堪又氣憤地咬住了下唇。他甚至可以毫不費力地想象出Archer臉上的表情。
那個家夥,一定是帶着懷疑與輕蔑的神情俯視自己,并不将自己的說辭當一回事吧。畢竟,Archer是為了實現理想而走到這一步,作為英靈被動地接受任務;而那些殘忍的任務,将他的理想徹底埋葬了。現在的Archer,大概會對塵封的理想嗤之以鼻也說不定。
所以,出現在對方世界中的自己,必須将局勢扭轉才行!
少年前一刻還黯淡着的雙眼又亮了起來。輕輕地,他握住了圭一鉗制住自己肩膀的手:“總之,你先冷靜一下。你那些可怕的妄想還都沒有證據,就這樣斷定好友‘有罪’也太過分了。”
“說的也是。”圭一勉強地笑了笑,坐起身來。失去對方壓制的士郎也終于得以起身。後背牽扯時的痛感令他皺了下眉。
剛才撞得很重,一定會青掉吧。那麽,要用魔力處理一下嗎?
說不定之後有用得到魔力的地方,所以自己還是節省一點吧。士郎自我否決般輕輕搖了搖頭。
“我很抱歉。”平靜下來的黑發少年誠懇地道歉,“剛才,我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緒了。怎麽說呢?氣憤,恐懼……這樣糟糕的情感,簡直就像地下湧出的黑泥一樣源源不絕。”
“欸?黑泥什麽的……”被某個字眼弄得毛發悚立,回過神來的士郎默默嘲笑自己的反應過度,“怎麽說呢?大概,因為是你格外在意的人,所以才會擔心對方生氣,才會擔心她的背叛?小孩子的心,總歸是比較敏感嘛。我猜,那個孩子也是這樣想的。”
“什麽啊,別說得好像我們都是小鬼一樣。”圭一不滿地抗議。在發覺士郎輕輕活動肩胛的動作後,他站了起來:“你剛才,是不是撞到了肩膀和腰?我去拿藥膏來!”
“那就麻煩你了,我的确……欸?”回應着跑出門的圭一,士郎因為某個熟悉的觸感而立時一愣。
屬于某人的手掌覆在了自己肩上,溫暖的魔力從彼此接觸的地方傳遞到了體內。身體上的痛楚,随着魔力的游走而淡化了。
士郎微微轉過頭去,試圖尋找那位英靈。雖然對方并未顯出實體,但他能感到,自己正被對方注視着。
雖然已經不記得自己,雖然已經失去了那絕佳的默契,但這個暗藏着溫柔的冰冷眼神,還是一點都沒變。
士郎試探地叫了一聲:“Archer?”
“真是固執的小鬼啊。”英靈聽起來有點無奈,“算了,反正我已是無名之人,随你怎麽叫都無所謂。”
聞言,士郎只覺得如有尖刺哽在喉中,時時作痛。
Archer經由死亡邁入虛無,孑然一身地在黑暗中穿行;至今,已經連姓名都忘記了。聖杯戰争那時候,大概也是遠坂凜的召喚引起了共鳴,才令Archer想起往事吧。
“那麽,我就稱呼你為Archer了。”沒有聽到圭一的腳步聲,士郎繼續輕聲道,“謝謝你。有什麽我能為你做的嗎?”
“那就給我離開這裏吧。”英靈頓了頓,以稍微柔軟的聲音解釋道,“你不可能拯救這個小鬼的。他将不再信任任何人,會陷入狂亂的狀态,直到将他喜歡着的人親手撕裂為止。這裏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聽着對方平靜的敘述,士郎的臉色愈發蒼白起來:“這樣,很難過吧。”
會錯了意的英靈尖刻地嗤笑了一聲,用冷淡的聲音說:“他們不可能感到難過的。人類這種生物不就是這樣嗎?做着最愚蠢的事情,将虛假奉為信仰,直到毀滅為止……”
“我說的是你。”士郎輕輕地說,“看着死亡與毀滅的發生卻無能為力,甚至要親手解決人們的性命。經歷了這些的你,很難過吧。”
在衛宮士郎看不到的地方,以虛無狀态存在着的英靈皺起眉,有點煩躁。
為什麽如此愚蠢呢?試圖幫助毫無幹系的人,甚至擔心着自己——而自己甚至都不記得對方。
不過……
看着被黑發少年扯到一旁的,溫和地微笑的少年,英靈陷入了沉思。
在記憶深處,似乎也有誰曾做過類似的事情?為了幻影般美好的願望而踏入死亡,卻在遍體鱗傷的情況下,面對未能升起的朝陽露出心滿意足的微笑。
那個人……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有人在看文的話求吱一聲_(:зゝ∠)_簡直有種在單機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