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方寸大亂
早上八點多,小吳端着食盤去陸明陽的房間,走到門口就聽重疊在一起的房間內兩人的笑聲。他有些好奇,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畢竟認識陸明陽這麽些天來,還從來沒見他笑過。
白色的大床上,兩個人的手掌貼在一起舉在半空中,朱顏眯着眼聲音詭異地問:“準備好了嗎?”她的手在陸明陽手心蹭了蹭,突然迅速撤開,卻被陸明陽更迅速地握住。
朱顏驚叫一聲,郁悶地說:“不公平,你的手大!”陸明陽卻不理她,偏過頭照着她的鼻頭就咬上去,朱顏“啊啊”叫着躲開,伸手掐他的臉。最後兩個人誰都沒贏,朱顏氣呼呼地看着他,又笑了起來。
小吳正要縮回腦袋往外走,卻看到陸明陽不顧身上的傷翻了個身,很野蠻地把朱顏的笑都吞進嘴裏。他這個角度正好是圍觀兩個人親吻的最佳角度,當場吓到摔了托盤。
朱顏聽到聲響掙了掙,卻被陸明陽咬住下唇。她一邊想推開想,一邊又想咬回去,最後什麽都沒做成,還被陸明陽吻得暈了頭。陸明陽在美國長大,美國那邊十六七歲還沒戀愛的人大概很少,可是朱顏在紅旗下長大,心裏多少有些忐忑。之前一直是陸明陽主動,兩個人應該不算戀愛,那麽現在呢?
她分神之際陸明陽已經把她的鼻子眼睛還有紅撲撲的小臉蛋親了個遍,然後心滿意足地翻身躺在床上。
小吳早已經被吓跑,他也是紅旗下長大的孩子,在部隊裏,兩個人戀愛得到了年紀打戀愛報告的。就算阻止批準戀愛,也不能當衆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有傷風化的。他心裏用黨紀狠狠不屑了陸明陽一番,完全忘了自己才是偷窺者。
小孫見小吳下樓,随意問了句:“燒退了嗎?”
小吳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說:“應該……退了吧……”
小孫見他那副樣子,大概猜到他撞見了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面。他有些欣慰又有些惋惜,那對漂亮小兒女的親熱場面,他其實也很想看啊。
過了一會兒,朱顏下樓來拿早飯,小吳看到她連忙轉過身,她面上頓時有些窘意。準備好的早餐打翻了,小孫又去準備,小吳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撓撓頭,突然轉過頭:“小姐,你們不是兄妹嗎?你你你你們不是兄妹嗎?!”
朱顏愣住,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小孫笑了笑,幫她解圍:“顏顏,明陽的燒退了嗎?”
“退,退了……”她往小孫那邊挪了挪,“早上醒來就退了。”
“嗯,退了就好。骨折養起來很麻煩,我們要多注意些。”
朱顏嘆氣,他的背青紫了一大片,肱骨錯位已經在醫院手術過,肩胛骨骨折,小腿和小臂輕微骨折。其實是很嚴重的傷,昨晚處理時他也時不時叫疼,可是他最初叫疼,大家都顯得很驚訝,後來次數多了,小吳甚至露出了些許鄙視神情,她又怎麽會不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醫生也說,他身上的傷應該是躺着疼,側着疼,坐起來也疼。
端着早餐上樓,陸明陽正靠坐在床頭打電話,他閉着眼,眉心微蹙。說的是英文,朱顏在學校英文那一科其實挺好,可是每次聽陸明陽打電話她就覺得費勁。陸明陽聽到動靜睜開眼睛,眉目幾乎是一瞬間就柔和起來,連帶聲音都溫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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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他輕咳一聲,臉色微紅。朱顏把托盤放到床頭櫃上,他挂掉電話,淡淡笑着看她。
“你先吃,我去收拾一下。”小吳剛剛打翻兩份早餐,屍體還在門邊。朱顏轉過身,卻被陸明陽拉住手腕:“誰幹的誰負責。過來陪我。”
“都陪你一晚上了。”朱顏順着他的力道坐到床邊,話出了口又覺得不對,不能收回,只能埋怨地睨着他。陸明陽輕笑出聲,試着動了動上半身,然後輕輕把她拉進懷裏。
“一分一秒都不離開才好。”額頭支在她的肩上,頓了頓,他擡起頭又想吻她。朱顏吓了一跳,連忙推開他,自己也跳出兩米遠。
“你這流氓,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陸明陽被她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朱顏一驚:“你別這樣笑,你的肋骨受不了!”陸明陽笑得更厲害了。
小孫在一樓嘆氣,小吳把朱顏帶來,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陸明陽漸漸收了笑意,擡頭看向朱顏,淡淡地說:“你過來喂我我就不笑了,不然我的肋骨受不了,我也會痛死。”
朱顏嘟起小嘴不滿地看他,最後還是磨磨蹭蹭走到床邊,同時小聲嘀咕着:“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無賴。”她端起牛奶,試了試溫度,遞到他嘴邊,“不燙,喝吧。”
陸明陽就着她的手慢慢喝着牛奶,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六歲第一次見到朱顏,她是第一個肯安安靜靜待在他身邊的人,從最開始的驚訝,到好奇,然後就是後來習慣性的關注。當她發現他的身份時,她的憤怒和恨意傷到了他,後來回到朱家,她激烈的反應讓他心痛無比。他一直知道自己想留在她身邊,而那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竟是那麽想留在她的身邊。
初到美國時,寂寞,失落,無助,讓朱顏這個名字像根刺一樣紮在他心裏。時間久了,刺長在肉裏,就變成了一種信念。一種固執地想要留在她身邊,想要她對他笑的信念。
回國以後,朱顏對他來說一直是一種求而不得的存在。陸明陽就像是關在玻璃罩裏的小昆蟲,活下去唯一的動力就是得到自由,然而在撞破玻璃罩後,終于獲得了自由,他竟不知道幸福會那樣鋪天蓋地而來。
朱顏見他喝完牛奶,不自覺地勾起唇角。她把牛奶杯放到一邊,拿起一碗骨頭粥,舀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他嘴邊。陸明陽輕咳一聲偏過頭,伸手覆在額上:“怎麽會只要看到你……心裏就全都是……”
“唔,全是什麽?”朱顏把勺子塞進自己嘴裏,舒服地眯了眯眼,骨頭粥真的很好喝呀。
陸明陽把勺子從她嘴裏抽出來扔到碗裏,捏着她的下巴低頭吻住她濕漉漉的小嘴:“全是……歹念,真想把你吃進肚子裏……”
朱顏抗議地哼哼兩聲,推不開他,只能在心裏暗罵他是流氓。
雖然沒有說開,但是在陸明陽看來,他們已經開始戀愛了。有了這一認知,陸明陽就安安心心開始放任自己沉溺在這段感情中,而朱顏卻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以前陸明陽一直很克制,行為舉止也好,感情表達也好,雖然有時候會給朱顏壓迫感,但是都在承受範圍裏。而此時的陸明陽沒有顧忌,完完全全放開了,幾乎是每一刻都在挑戰朱顏的底線。
兩個人膩在一起幾天,陸明陽每天一副“戀愛最大”的欠扁樣子,讓別墅裏除了小吳以外的已婚人士都既是不屑又很想揍他。而小吳每天都要被“非禮勿視”八百次,心裏鄙視陸明陽上千次才能好好待在別墅裏。而也許是幾人的怨氣感動了上天,朱顏陪陸明陽養了一星期的傷以後,終于在某一天下午,陸明陽笑不出來了。
因為一直在等總理先生的接見,所以朱顏一直跟軍分區保持聯系。而在朱顏以為可能這一次見不到爸爸了的時候,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電話。是司令員的警衛員打來的電話,說有人想見朱顏。司令員只交代說是朱顏一直想見的人,警衛員便自作主張調了車送那人來見朱顏。
朱顏以為是朱爸爸抽空過來了,心情激動不已,在別墅的院門邊張望了小半天。車子到的時候陸明陽正笑朱顏像個孩子,車上的人下來了,陸明陽的笑僵在臉上。
是賀東,朱顏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老爺子去世的消息傳遍世界的時候賀東正在為一幅畫絞盡腦汁。那是要送給朱顏的一幅畫,賀東為了畫這幅畫特地去學了一個多月的油畫,就是為了下一次回國的時候給她一個驚喜。他從黑白颠倒的節奏中走出來,去超市買東西時見到了那條新聞,手裏的東西落了一地。
打電話問了父親,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得知是因為賀西的原因讓朱顏失去了爺爺,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兩天兩夜,最後還是訂了機票回國。
一路從北京輾轉過來,看到面前比過年時瘦了很多的朱顏,只有賀東自己知道他的心裏有多怯。可那是他從小護到大的朱顏,他深知她對爺爺的感情,所以很怕爺爺去了,她也不想活了。從英國到中國,上萬裏的距離,他是那麽怕,怕她不能節哀,怕她傷害自己。
這所有的情緒,都化成眼淚,他閉了閉眼,上前幾步把她緊緊擁進懷裏。就像她生命的前十六年裏任何一次那樣,他固執地用自己的懷抱禁锢她,試圖把她的傷心難過全部都逼出來,讓她能繼續沒心沒肺地笑。
朱顏在被陸明陽強行拉入懷裏時總是下意識掙一掙,可對于賀東,即使心裏提醒自己不要再跟賀家人來往,被他擁進懷裏的那一刻,她心裏還是不自覺地湧起一種“你終于來了”的感覺。那種感覺太強烈,讓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
賀東的眼淚落在朱顏的側臉,朱顏狠狠地捶了他的後背兩下:“東子,你為什麽才來,為什麽才來!賀西又欺負我了,爺爺不在了……”
不遠處小孫扶着陸明陽靠在門邊,自從車邊兩人相擁的畫面出現時,小孫被陸明陽扶着的那只手就隐隐作疼,等到朱顏哭出來的時候,小孫忍不住痛叫出聲。陸明陽似沒有做錯事的意識,渾身戾氣地看着那一對身影,過了很久,才有些無奈地松開小孫的手,臉上的表情也換成了苦澀。
陸明陽成長到今天,只有一件事可以讓他方寸大亂,那就是賀東與朱顏親密無間的十六年。
朱顏在賀東懷裏失聲痛哭,爺爺不在了以後她第一次這樣純粹為了發洩而哭。之前她一直是害怕又無措的,而這一刻她似乎找到了依靠,好像那麽多年來她放在心底最深處的依戀,并不是完全消逝了。
小吳之前一直不爽陸明陽的流氓行為,可他心底其實是高興的。如果那樣的付出都得不到回應,那麽朱顏一定是鐵石心腸了。可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也許陸明陽一番生死相護,還比不上賀家少爺的這一個擁抱。他下意識向陸明陽看去,發現他已經在小孫的攙扶下進屋了。
賀東微微擡頭,正好看到陸明陽進屋的背影。之前他一心只想着是賀西犯的錯,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朱顏,可現在他看到朱顏了,很多東西都沖進腦子裏。比如說賀西失控的原因,比如說陸明陽與朱顏沒有血緣關系。他多年來小心翼翼捧在手心裏的寶,花了多大的力氣,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讓她像個公主一樣長大。他做這一切,以前是本能,現在既然明白自己的心意了,更加不可能為他人做嫁衣。
朱顏哭到眼淚都流不出來了,還是沒有辦法從那種悲傷至極地情緒裏走出來。賀東心疼地抱起她,猶豫了下,還是往屋內走去。
陸明陽早已上樓,賀東在客房裏哄了朱顏一下午,傍晚的時候才把心力交瘁的她哄睡着。賀東在黑暗中看了她很久,才起身離開客房。
他在門口站了會兒,往隔壁陸明陽的房間裏走去。賀東從爺爺那裏了解了一些陸明陽的過往,明明兩個人的年齡差不了多少,可那個人的經歷注定了他身上有些自己現在還沒有辦法企及的東西。他跟朱顏的十六年,既是他的籌碼,也可以是他的硬傷。
可是無論如何,這世上只有一個朱顏。賀東始終相信,對于朱顏來說,他多年的付出不會輕易被陸明陽瓦解的。
于是就這樣,在朱顏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一場男人之間沒有硝煙的戰争,悄悄拉開了序幕。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