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後悔夠了
朱顏在H市的醫院醒來，巡房的護士見她醒來，立刻去叫了醫生來。她因為這幾天沒有好好休息，沒好好吃飯，加上水災來時用力過度，所以才暈了過去。
她所在的地方像是一個辦公室，有個辦公桌，一應辦公用具都齊全。醫生匆匆趕來，為她檢查了一下，有些抱歉地說：“現在實在抽不出人少的病房，大病房人太多，比較吵鬧，小姐的傷勢不重，所以就安置在這裏了。”
朱顏搖搖頭，想張口問問什麽，卻不知道要從哪裏問起。醫生把她手上的針頭拔掉，吊瓶取下來，溫和地說：“已經通知了總理先生，等情況穩定下來，小姐就可以見到總理先生了。”
“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雨停了，正在進行搜救。”
朱顏點點頭，想了想又問：“我是怎麽到這裏的？”
“是前方的救援部隊送來的。”
确實是救援部隊送來的，只是同一撥送來的是兩個人。朱顏并不知道這些，她在入院的第二天就出院了，被接到H市的軍分區。
經歷了N鎮的事情以後，她真的很想很想見爸爸，但是害怕貿然過去會給他添亂。在軍分區裏待了三天，沒有等到朱爸爸，卻等到了軍分區的司令員。
司令員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剛剛從重災鎮下來，幾乎是不眠不休跟了總理幾天，怎麽勸都不能勸總理退到後方。此時他見到總理的女兒，心裏除了心疼就是愧疚。特別是朱顏忍着眼淚問他“爸爸還好麽”時，他差點落下淚來。朱顏吓了一跳，急急追問：“不好麽？”
“丫頭別急，總理先生沒事，他很快就會來看你。”說完，見朱顏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想着趕緊轉移話題，免得丫頭擔心。他想了想，笑着說：“怎麽不見你哥哥？”
“我哥哥？”
“是啊，是叫明陽吧。你們沒有遇到嗎？我叫人送你們到H市的醫院，怎麽會沒碰到呢？”
“醫院？他怎麽了？”朱顏有些激動地抓着司令的衣袖，司令疑惑地看着她，心裏怎麽也想不明白兩個人怎麽會沒沒碰到。
“那天他明明已經到了安全的地方，聽說你被困，想着法子來到上游，後來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私人快艇，一個人開着快艇去找你了。回來的時候你們兩個人都昏迷了，是D市軍區的一個士兵送你們回來的，你哥哥的傷比較重，我的人馬上送你們去了H市醫院了。”
朱顏愣在原地，腦子裏都是“傷比較重”四個字，司令員見她是真的不知道，便安撫地說：“別擔心，我得到的消息是沒有生命危險，他比你醒來的還早。奇怪了，醫院明明說他跟你同一天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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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說了那樣的話以後，他還是來了。不但救了她，還不讓她知道。朱顏有些恨恨地想，你要瞞，為什麽不瞞得仔細點。偏偏要讓她知道，讓她擔心，愧疚，自責。
司令員安撫了朱顏以後，又匆匆趕回重災鎮指揮救援。朱顏無法平靜，始終坐立不安，于是跟着軍車又去了醫院。
醫院說他肩部、腿部和肘部都有骨折，肋骨斷了兩根，本來不該随便移動，但是他醒來以後執意出院，院方也沒有辦法。他被人擡着出院，沒有留下半點信息，這幾天也沒有回來檢查。
朱顏幾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軍區，走到居住營區附近，卻看到了小吳。她以為自己看錯了，步履有些淩亂地跑過去，卻發現真的是他。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她上下打量他，發現他真的沒事，不自覺地重複着，“真的太好了……”
小吳見她那樣子，心裏很感動，可是想到陸明陽，又覺得整顆心都沉甸甸的。
“小姐，你可不可以跟我去個地方？”
“好。”
她想也不想就答應，小吳有些詫異，卻還是解釋：“我帶你去見陸哥，他情況不太好。”朱顏臉瞬間慘白。
陸明陽出院以後便去了H市一家私人診所，一身傷，吃不進東西，昨天還發起燒來。他從住進醫院起臉色就很不好，應該是很痛。小吳一邊說，一邊開着車帶着朱顏去了城裏一處別墅區。說是私人診所，其實只是房主是醫生，偶爾幫朋友看看病，時間久了相熟的人就習慣來這裏看病。
朱顏到的時候陸明陽正在昏睡中，小孫在樓下跟醫生說話，見到朱顏，很是驚訝。他領着朱顏上二樓，小聲跟她說陸明陽剛睡着。朱顏小心翼翼走進房間，又輕輕把門帶上。
房間裏有很濃的中藥味，床邊卻又挂着吊瓶，瓶裏的液體正緩慢地輸進陸明陽手臂上的血管中。朱顏走到床邊坐下，靜靜看着陸明陽略顯蒼白的臉。他的額頭上還放着濕毛巾，朱顏伸手摸了摸，已經溫熱了。
換了一條毛巾，陸明陽眉心蹙了蹙，慢慢睜開了眼。朱顏吓了一跳，只能怔怔地看着他。陸明陽眼裏有不解也有不信，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總算相信是朱顏來了。
朱顏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生出了很多很多委屈。她把換下的毛巾丢到一邊，走到床的另一邊，脫了鞋，掀開被子躺了下來。
“我好幾天沒洗澡了。”側着身子小心翼翼抱住他受傷的手臂，她悶悶地說，“也好幾天沒洗頭了。”
陸明陽輕輕“嗯”了一聲，朱顏又往他身邊挪了挪，離他更近了：“醫生說你肋骨斷了，身上好多地方骨折。”
回應他的又是輕輕的一聲“嗯”，朱顏打了個哈欠，就不說話了。不一會兒，陸明陽就感受到她平穩的呼吸，可惜他無法偏頭看她的表情，只是知道她睡了。他的心情有點複雜，奈何身體虛弱，沒一會兒也睡了過去。
小孫跟着醫生進來幫陸明陽拔針，看到床上的兩人，心裏松了一口氣。這一對小兒女，總算都是好好的。兩個人悄悄進來，拔了針收了吊瓶又悄悄出去。下了樓，見到小吳一副不安的樣子，小孫安撫地拍拍他的肩：“小吳，謝謝你，明陽這下子應該不會有事了。”
朱顏在陸明陽前頭醒來，聽說這邊可以洗澡，激動地洗了個戰鬥澡，洗完澡又去陸明陽床邊守着。腦子清醒了，再看到陸明陽的時候她突然有種心裏有什麽要溢出來的感覺。
她年紀不大，卻幾次經歷生死，這一次水災，她看到所有人都在為了生存而戰鬥，她也想好好活着。幸虧陸明陽來救她了，幸虧他沒有放棄她。朱顏很想用力抱抱他，卻不知道這個人身上還有哪一處是完好的。她想着想着，不自覺的挨近他，等回過神來，發現陸明陽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已經醒了！這時陸明陽也回過神來，再次看向她的眼神裏，居然有點冷漠。朱顏直起身子，臉上全是慌亂。
“明陽，你生我氣了？”
“你先回去吧。”
朱顏一愣，對她百般寵千般在意的陸明陽，什麽時候這麽對待過她？她捂着嘴，內心千回百轉，最後極其狼狽地跑了出去。
小孫端了食盤上來，想讓朱顏哄陸明陽吃些東西，卻差點被奪門而出的朱顏撞到。他馬上穩住食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透過敞開的房門看到陸明陽坐起的身子，一驚。匆匆走進屋，食盤放到一邊，着急地說：“你不想好了？快躺下！”
陸明陽抓住他的手肘：“孫哥，你快去看看她。”
“小吳在下面，不會出什麽事的。明陽，你跟顏顏怎麽了？”
怎麽了？他于她不能只是感動，想讓她明白他在她心裏的重要性，想讓她自己想明白，然後堅定地留在他身邊。可是在她轉身而出的時候是那麽心疼。原本只想吓吓她，照她的性格應該馬上哭了出來，他再哄哄，她以後就不會輕易抛開他了。可是顯然她最近後悔夠了，心裏對他已經沒有把握了。
對她，真是一點心計都玩不得，因為最後不忍的是自己，心疼的是自己，後悔的也是自己。
“孫哥，扶我下去。”
“你瘋了？！”
朱顏跑到別墅外，站在院門口，卻又停住了腳步。他只說了一句讓她回去她就這麽難過了，那天她對他說了那麽過分的話，陸明陽一定難過死了。心裏理解他，可盡管如此，朱顏從來沒有一天想過，陸明陽會這樣對她。
而這不就是她之前所期望的嗎？他離開她，離開朱家，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那時她覺得活着好累，心裏有輕生的念頭，現在她想要好好活下。沒有了爺爺朱家，如果陸明陽也離開了，她該怎麽辦？爸爸常年在外，東子留在英國，她一個人該怎麽？是了，她還有朋友，自己堅強一些，日子不會太難過的。
小吳從裏面跑出來，看到朱顏站在院門口，擔心地問：“小姐，要走了嗎？”
“嗯，送我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聽，她的背影那樣淡然，小吳卻從她的聲音裏聽出無邊的懼意。而朱顏心裏，那種想要抛開一切，自己一個人躲起來的想法又蹿了出來。
小吳進退兩難之際，臉色蒼白的陸明陽被小孫扶着下了樓。他一條腿小腿骨骨折了，只能用另一條腿跳着下樓梯，響動自然有些大。朱顏轉過身，愣了愣，匆匆跑進去。
“你怎麽下來了，叫小吳送我回去就好了。”她伸手幫着小孫扶住她，看了看不遠處的沙發，便引着兩人往沙發處走。
陸明陽一坐下，便緊緊握住朱顏的手。朱顏在他身邊坐下，安撫地拍拍他的手：“我剛剛沖動了，現在沒事了。”
“寶寶，我說錯話了，別走好嗎？”
朱顏低頭想了想，點點頭：“好，現在确實有點晚了。”
陸明陽深吸口氣，肋下疼得厲害，心裏卻有種很強的作繭自縛感。他嘆了口氣，傾過身慢慢把額頭抵在朱顏的肩上：“算了，左右都是我陷得深一些，我不跟自己較勁了。” 他頓了頓，手下肋下一按，低低痛吟出聲。朱顏一驚，連忙伸手扶在他的手臂上。
“你都這樣了還亂動，讓孫哥扶你上去吧。”
小孫嘴角一抽，陸明陽大概是他見過的忍痛能力最強的，很多在部隊待過很多年的人都不一定有他的定力。他這是在博同情吶。
陸明陽側臉在朱顏肩窩蹭了蹭，挨着她的那只手骨折了，也不能抱她。他想了想，擡了擡受傷的那只手，忍不住又是一聲低吟。朱顏急了，連忙抱住他的手查看。陸明陽嘴角勾了勾，又作于一副痛到不行的樣子，低聲說：“顏顏，坐到這邊來。”
朱顏以為他是怕她碰到他的傷處，點了點頭，走到他的另一邊坐下。剛一落座，就被陸明陽攬到懷裏，她下意識掙了掙，沒有掙脫。一邊的小孫撫了撫額，一副無法直視的樣子，他嘆口氣往二樓走去，走到樓梯邊他還把一臉迷茫的小吳拖走。
陸明陽一手箍住朱顏肩背壓到懷裏，那種感覺像是失而複得，他笑了笑，低頭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頂。朱顏握着小拳頭捶他，又怕傷到他，最後落到他肩上的力道小之又小。
“寶寶，對不起，我只是心慌，這一次你來了，下一次如果再遇到這種事，你是不是還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我？”
“我，我哪有……”
小吳被小孫揪着後腦離開，時不時往樓梯那邊瞟着，心裏隐隐也是高興的。兩個人分開的時候你不高興我也不開心，現在在一起了，雖然有點別扭，但起碼都不再是那種面上平靜其實看起來很傷心的樣子了。
小孫也聽到兩人的對話，心裏有種大灰狼在欺負小白兔的感覺。陸明陽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狡猾了，明明知道朱顏心裏後悔愧疚得不得了，偏偏要說那樣的話讓她更愧疚更後悔。
只是不到二十歲就談情說愛，這樣真的好麽？小孫摸摸下巴，想起朱老爺子生前也是樂見其成的，便加快腳步離開。就是可憐了朱顏，她太嫩，根本玩不過陸明陽嘛。這兩個人，只要陸明陽不放棄，恐怕便很難再分開了。
然而世事難料，小孫怎麽也想不到，後來有一天恰恰是陸明陽放棄了。那之後的某一天，深夜裏他去尋朱顏，發現她時她失魂落魄，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只是陸明陽沒有看到，他那時迫不及待地離開，也讓自己在之後的數年裏後悔莫及，直到後來朱顏答應嫁給他時，也沒有完全放開心懷相信他。
而此時此刻，朱顏小心翼翼靠在陸明陽懷裏，覺得這幾天來捏着自己心髒的那只手終于松開了。她扁扁嘴，有些委屈地說：“明陽，你剛才那樣子我害怕。”
“再也不會了。”
“真的？”
“真的。”
總算是雨過天晴。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