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營救
“情兒?”
“侯爺!”
衛昭擡首,福伯轉身,兩人異口同聲,同時看着推門進來的君情。他只着裏衣,僅在面上裹了件狐毛鬥篷,顯然是匆忙趕來,眉宇間更是寫着無可掩飾的擔憂之情。
衛昭迅速回神,疾步走到君情身邊,伸手扶住他,溫言道:“情兒,外面冷,有事進屋再說。”
君情一動不動,微微顫抖的右手緊緊握住衛昭的手,急切道:“殿下,你快告訴我,辛兒到底出了什麽事?我剛剛做了個噩夢,夢到他從山上摔下來,渾身都是血……”
此言一出,衛昭神情一凜,斷然道:“夢都是反的,情兒,你別自己吓唬自己。”說完扶着君情進了屋,走到桌邊坐下。
衛昭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大駭,因為姬辛的親兵在信裏提到,他的确是在攀登懸崖的時候中箭的,避無可避,好在身手了得,旁邊有人護着,倒沒有摔下去。
見君情臉上汗涔涔的,福伯取來布巾,為他擦拭,卻是只言不發,眸光不時瞄向衛昭,希望他能打破僵局。
可最先開口的,卻是君情,他揉揉額角,擡眼看着衛昭:“殿下,把信給我,我想知道辛兒到底如何了?”
衛昭想了想,見君情的情緒還算安穩,就把信遞了過去。既然君情已經知道此事,他們再瞞着,不過是讓他胡思亂想,反而對身體不好,還不如說開了,再商量下一步的動作。
君情看完信,蹙眉道:“能在內部演習的時候下手,要害辛兒的人,必定就在西城大營,他的處境很危險,我得救他回來。”
從高宗皇帝開始,東西兩營就有在春秋時節進行演習的傳統。當然,這是在沒有戰事的年代,一旦開打,演習就沒有必要了。春季的演習是在三月,秋季的則是九月,眼下還是正月,雙方都在為春季演習進行準備,偶爾來兩場小規模的內部對抗,也是不足為奇。
只是,這樣的內部演習通常是點到為止,除非失手,極少會有傷亡的情況出現。而姬辛是遭人暗算,這就更不尋常了,對方顯然是早有準備,要一舉中的,把他除去。
“誰去也輪不到你去啊!”衛昭微微挑眉,若無其事地道:“情兒,你安心在家等着,我保證把人給你帶回來。你要是跟着去了,你是讓我照顧你好呢,還是去救辛兒比較好?”
“可是……”君情語塞,一時無話。敵在暗,他們在明,救人的事可沒衛昭說得那般輕松,若是對方真要置姬辛于死地,肯定還有後着等着他們,他如何能讓衛昭為了他和姬辛去涉險。
看出君情的顧忌,衛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情兒,你真要不放心,就把你家的黑甲十八騎借我好了,我保證完璧歸趙。”十八騎曾是君臨的親兵,號稱有以一敵百之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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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情自然不會拒絕,只是悵然道:“昭陽侯早已換了人做,十八騎亦是如此,他們如今的實力,可能不如殿下的預期。”君臨不在了,他一手帶出來的黑甲十八騎,戰力也不複當初。
衛昭卻不在意,他動了動手指,輕笑道:“情兒,我們的對手可不是鐵勒精騎,殺雞焉用宰牛刀,你盡可放心。”對付西城大營的宵小之輩,黑甲十八騎綽綽有餘了。
眼見衛昭和君情已經商議妥當,就要起身走人,一直安靜旁聽的衛崇榮忽地從床上跳下來,趿着鞋撲向衛昭,連聲叮囑道:“爹爹,你要小心,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能受傷回來……”
“好好好,爹爹會小心,保證不受傷!”衛昭一邊應是,一邊把只着裏衣的兒子抱起來,抱回床上塞進被窩裏,“你乖乖在侯府等着,沒事不許去鬧情兒,知道麽?”
衛崇榮不停點頭,再三提醒衛昭,首先要顧好自己,要是他受傷了,他會生氣的,起碼三天不會理他。衛昭哭笑不得,可還是答應了兒子有理無理的全部要求。
衛昭出門後,君情問他,一個人睡覺怕不怕,要不要到他屋子裏去。
看着君情高高隆起的肚子,衛崇榮果斷地搖了搖頭,說自己睡不會怕的。他雖然喜歡時不時和君華打個招呼,可是和君情靠得太近,敬畏感太強了,還是保持距離好點。
君情沒有再問,安排了兩個小厮在門外守着,就轉身回房了。再說不用親自出馬,他今夜也是睡不着的,帶了衛崇榮回去,反而不方便,他願意留下也好。
衛昭救人去了,衛崇榮也不可能睡得着,他躺在床上,憑着七鱗八爪的零散信息,努力還原前世的真相和分析今天的結果。
一直以來,由于關于姬辛的資料太少,衛崇榮對他也有所忽略,并不認為他是扭轉大局的重要人物,可現在看來,事實未必如此。
在衛崇榮的記憶裏,姬辛是最後一任長寧王,他出生前便沒了父親,成了遺腹子,生來又喪母,由祖父和繼祖母撫養。姬辛七歲那年,重慶長公主薨逝,他被姬婉接到宮裏。
再然後,史書上對姬辛的記錄就是起兵、失敗、身故、奪爵了,寥寥數字,平淡無奇。
姬辛死的時候年僅二十,這個年齡雖然不算大,但是君臨、姬玉、衛昭等人,都是十幾歲就以副将的身份初上戰陣了。姬辛六歲就是長寧王了,除非是完全不堪用,不然衛夙斷沒有把他閑置的道理,可是永嘉四十八年,衛夙遣君情和鹿鳴出征扶餘,愣是沒用姬辛。那一役,君情戰死,鹿鳴被俘,在衛夙的有生之年,大衍再未發起北疆戰事。
最初,衛崇榮想當然地以為,姬辛是不善戰的,雖然這跟他養育宮中的背景有些違和,沒道理衛夙培養姬辛的方向和君情不一致的。真正讓衛崇榮對此産生懷疑的,是他見到霍青陽在姬辛手上全無招架之力。霍青陽是誰,是未來的大将軍,個人戰鬥力爆棚那種,姬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搞定,不是兩歲的年齡優勢就能解釋的,其自身實力,絕對不容小觑。
可惜有關姬辛的資料實在太少,今天之前,衛崇榮完全不會想到,在君華出生之前,他的雙親遭遇過這樣的麻煩。
前世的這個時候,他和衛昭尚在扶餘,西城大營的信直接到了君情手裏,衛崇榮有理由相信,他親自出手了,救了姬辛回來,而君華的提前出世,多半也是拜此事所賜。
一個懷孕八個月的孕夫都能解決的問題,他爹不可能搞不定,衛崇榮想到這裏,心下稍安,漸漸也有了幾分睡意,等他一覺醒來,也許衛昭和姬辛都回來了。
翌日,天蒙蒙亮,衛崇榮就醒了,一邊穿衣服一邊問伺候他的侍女,秦王回來沒有,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衛崇榮皺皺眉頭,想去找君情打探消息,得到的回答是侯爺一夜未眠,天快亮時方躺下,剛剛睡着。衛崇榮想着君情也不容易,就沒去打擾他,自個兒毫不知味地把早膳解決了。
用過早膳,衛崇榮去問福伯,他說還沒有消息送回來。衛崇榮無奈,只得回到院子裏練功,一邊練一邊等。
練完一套拳法,衛崇榮出了一身汗,走到場邊擦臉、喝水,卻見蒙俊達不知何時來了,手裏捧着幹淨的布巾。
衛崇榮沒讓蒙俊達伺候,自己拿起布巾擦了汗,又從侍女手上拿過杯子,咕嚕咕嚕喝了半杯,方問道:“蒙長史,爹爹交待的事情,你都辦好了?”
蒙俊達點頭,抱拳道:“小王爺,下官正是來回話的。下官已經到少府領了罰,也給薛侍郎府上送過禮、道過歉了,還有那盞走馬燈,也查清來歷了。”
衛崇榮對蒙俊達領罰和給薛家送禮的事不感興趣,反正他爹早晚要換長史的,薛家也注定會是對手的,倒是那盞不請自來的走馬燈,他有些好奇,便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蒙俊達回道:“王爺猜的沒錯,走馬燈的确是謝家的人送來的,不過不是宋國公府的人,而是宜春侯世子,他聽說王爺和小王爺去了摘星樓,特意猜了燈謎,把燈送給小王爺玩的。”
原來是表兄謝秋,衛崇榮了然地笑笑,随即又問:“既然是謝家表兄送我的燈,薛家二公子為何會說我們搶了他的花燈?”
蒙俊達頓了頓,解釋道:“這個、這個應該是誤會。那日,五樓只有宋國公府的小厮下樓遞過紙條,但他送去的,是謝家兩位世子分別寫的兩道題的答案。薛家的人不知情,就誤會了……”
“誤會?!”衛崇榮眨了眨眼,如果薛二公子沒有猜出燈謎,他應該不會在意走馬燈的去向吧。
“真的是誤會。”蒙俊達的語氣非常肯定,“謝家的紙條和薛家的,差不多是同時送到的,杜老板想着王爺的身份,就把燈送上五樓了……”
衛崇榮将信将疑,卻沒有再問,就算薛家的答案先到,那又如何。前世,沒有這段小插曲,薛家還不是恨死了東宮,再多些糾葛,于大局也不會有影響。
見衛崇榮遲遲不語,蒙俊達問道:“小王爺還有何吩咐?”
衛崇榮擺擺手:“我沒事要你做,你下去吧。”他突然發現,蒙俊達還是有優點的,起碼很聽話,辦事也很有效率。
蒙俊達拱了拱手,一撅一拐地走了,看來他的少府之行,是吃了點苦頭的。
衛崇榮練完功,衛昭和姬辛還是沒消息,他按捺不住,打算再去君情的院子看看。
君情已經醒了,只是身體有些不适,仍在床上躺着,聽說衛崇榮來了,忙讓人把他領到屋裏。
只看君情眉宇微蹙、略顯憔悴的表情,衛崇榮就能猜到,他肯定也沒新消息,遂不再問,反而伸手拍拍君情放在被子外面的手,安慰道:“你別擔心,爹爹和長寧王都不會有事的。”
君情默然颔首,衛崇榮感覺他的手涼得浸人,就執起他的手,放進被子裏。君情愣了愣,并未抵觸,随他去了。
被窩裏很暖和,衛崇榮略略停頓片刻,才把手收回來,卻在無意中碰到了君情的肚子,不由一愣。
衛崇榮不是沒和君華近距離接觸過,打招呼都打過很多回了,但是從來沒有哪一次,君華動得這麽厲害的,簡直就是掙紮。
衛崇榮愣了半晌,擡眼去看君情,吶吶道:“他動得好兇,你會不會痛啊?”
君情輕輕搖頭:“我沒事,你出去玩吧,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
衛崇榮見君情不大舒服的樣子,也不堅持留下,乖乖點頭就出去了。
一直沒有衛昭的消息傳來,衛崇榮哪有玩的心思,先是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後來幹脆回屋寫大字了。什麽都不想的話,時間會過得快一點,免得那麽無聊。
衛崇榮一氣寫到中午,把未來三天的任務都給完成了。揉揉酸痛的胳膊,他放下筆,不抱什麽希望地問了侍女一遍,得到的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午膳時間,衛崇榮又沒見到君情,不由有些擔心,早膳睡過去了,午膳總該吃啊,君情不餓,君華總會餓吧。
再說衛昭去救姬辛了,君情居然吃飯也不陪他,是不是有點過分。衛崇榮倒不是對君情不滿,而是覺得,他性情雖然清冷,卻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會這樣做多半是身體不适。
衛崇榮拿湯泡了飯,連菜都顧不得夾,三下兩下就把一碗飯搞定,拔腿朝君情的院子跑去。
到了門前,正好見到兩位侍女焦急地轉來轉去。衛崇榮立即問道:“兩位姐姐有什麽事?”
兩位侍女對他福了福身,其中一個開口道:“小王爺,是這樣的,我們給侯爺送午膳,他說不想吃,讓我們撤走了。我們見他有些不舒服,就問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結果被他趕了出來。”
“你們等着,我進去看看。”侍女們不能不聽君情的話,衛崇榮仗着小孩子的身份,卻能任性一點。
蹑手蹑腳進了屋,衛崇榮小心翼翼朝着床邊走去。君情向裏側躺着,似乎也沒聽到他的聲音,始終沒有反應。
衛崇榮走到床頭,輕輕掀起簾子,剛要往裏探去,就被人緊緊握住了雙手。
待到看清來人是誰,君情才松開手,不悅道:“你進來做什麽?呃……”
衛崇榮哪裏在乎君情的指責,他只看到了他痛楚的表情和額上的汗珠,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起初,衛崇榮想着,君情沒像前世那樣親自出馬去救姬辛,應該不會早産才對。此刻方才想到,憂慮過甚,也是有可能引起早産的。更糟糕的是,今日距離正月十八,只差兩天了。
“你怎麽樣了?很痛嗎?”衛崇榮上輩子孤家寡人一個,沒生過孩子,也沒見人生過孩子,對此完全不了解。
君情仍是搖頭,堅持自己沒事。衛崇榮不信,轉身跑了出去,他要去找福伯,讓他把端木先生請過來。不管君情是不是要早産了,有備無患總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