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中毒
對方說話怪裏怪氣,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聽上去,就讓人感覺很不舒服,不過他的話沒有說完,只說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像是哽在了喉嚨裏。
君情算是性格清冷、不易動怒的人了,饒是他,此刻的心情也是很不悅的,更不要說衛崇榮。若不是被衛昭按着肩膀,他肯定就要跳起來了,哪個混蛋,敢在背後指桑罵槐。
衛昭悠然轉身,漫不經心地道:“閣下有話要說,就請說明白些,掐頭去尾的,豈不讓人聽了糊塗?”
話音剛落,就見一位紫衣公子從陰影裏走出來,拱手道:“原來是秦王殿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他的聲音和之前那人有些像,但不是他。
衛昭乃是微服出行,見來人直接道破他的身份,不由皺眉,好在那人的音量不高,他的身邊又都是侯府的侍衛,倒不至于傳出去,方擺手道:“出門在外,不必客氣。你是何人?”
衛昭回京小半年,有對近幾年冒出頭的年輕官員的資料進行惡補,基本都能對上號,不過這位紫衣公子,他是毫無印象。
“在下薛簡,見過公子。”薛簡看起來是個聰明人,衛昭稍顯不虞之色,他就馬上換了稱呼。
“原來是薛侍郎的公子,幸會。”聽到“薛”這個姓氏,衛昭立即聯想到了紫衣公子的身份,中書左侍郎薛瑞的長子。
那是薛瑞的兒子?!如果說衛昭的眸光只是透出不經意的不屑,那麽衛崇榮,就是驚訝到無與倫比了。前世,他沒見過薛簡,但對薛簡他爹薛瑞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
因為數年後的巫蠱之禍,薛瑞就是始作俑者,衛夙身邊的游方道士是他推薦的,日後東宮的桐木偶人是他帶人挖出的,就是衛明和元康公主全家身亡,也與他脫不了幹系……
當然,衛崇榮回到大衍的時候,薛家已經被悔悟的皇帝族滅了,可這絲毫不妨礙他對薛瑞的鄙夷和痛恨,如今見到薛瑞的兒子,自然是恨屋及烏了。
衛崇榮知道的那些事尚未發生,衛昭顯然無從知曉,不過薛瑞從七品縣令爬到中書左侍郎的高位,并不是靠的自身本事過硬,而是阿谀奉承、進獻方士,他能對他兒子有好臉色才是怪事。
衛昭不欲和薛簡多言,直接問道:“如果我沒聽錯,薛公子的同伴之前好像在說,我搶了你們的包間和花燈,能否把話說清楚?”
薛簡從容一笑,沉聲道:“公子,你聽錯了,舍弟與我說的,原不是這個,我們隔得有些距離,你可能聽岔了……”
“是麽?”衛昭挑眉,并不相信薛簡的話,“既是如此,此事就到此為止,後會有期。”
薛簡抱拳道:“公子慢走,在下就不送了。”他的語氣和表情看上去,真的是非常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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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侯府的馬車就停在河邊不遠處,衛昭等人上了車,緩緩往侯府駛去。
君情揉揉額角,頭痛道:“薛家此番舉動,到底有何用意?”先是指責衛昭,再是矢口否認,完全沒有邏輯可言,君情可不相信,薛簡的弟弟是沒看到他們,才會出言無狀。
衛昭想了想,眼珠一轉,便道:“我估計啊,搶包間的事是真的,回去問問蒙俊達就清楚了,搶花燈的事不好說,我都不知道那盞走馬燈是誰送來的。只是……”
“只是什麽?”君情擡眼看他,眼中寫着些許好奇。
衛昭長出口氣,嘆道:“薛家的人站在背光之處,看不見我們也是正常的,我懷疑薛筱說話時,并未看到我們。”薛瑞有二子,長名薛簡,次名薛筱。
“是不是太巧了?”君情仍然不大信,就算他們搶了薛家的包間和花燈好了,薛家在哪裏抱怨不行,偏在他們背後,說來還被他們聽到了,說是巧合實在是太勉強了。
衛昭撇撇嘴,苦笑道:“不管是不是,既然薛簡把話否認了,我們就只能當他們是沒看到,不然這事兒鬧出來,挺丢人的。”
回到侯府,君情明顯是累了,直接回房休息。衛昭卻把蒙俊達傳來,問他在摘星樓訂包間的時候,是否和薛家的人起過沖突。
蒙俊達愣了愣,老老實實作答,他去得晚了,五樓四個包間全都訂了出去,只有四樓還剩一間。他就想啊,他家王爺的身份何等尊貴,如何能夠屈尊人下,便問杜老板,五樓包間是誰訂的。
杜老板最是會看人眼色的,知道蒙俊達是秦王府長史,馬上就告訴他了,有平郡王府,有永安王府,有宋國公府,還有薛侍郎家。蒙俊達就盤算上了,前面兩家也是王府,先來後到他沒話說,宋國公謝松是元康公主的大伯子,衛昭見了也是要給幾分薄面的,他可不敢得罪,剩下就是薛侍郎了,出身不顯,官位不高,他不讓出包間該誰讓,真是天助他也。
“蒙俊達,你真不是誰派來的卧底?”衛昭怒極反笑,順手抓起桌上的果盤,朝着猶自得意笑着的蒙俊達砸了過去,蘋果、桔子、梨子滾得滿地都是。
他原以為,所謂的搶包間,是兩家差不多同時去訂,蒙俊達占着王府的身份贏了薛家。卻不想,薛家早就訂好了五樓的包間,是蒙俊達硬生生把人趕走的,不是給他拉仇恨是什麽。
蒙俊達被劈頭蓋臉撲面而來的水果砸得睜不開眼,整個人都懵掉了,半晌方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到地上,告饒道:“王爺,下官對你忠心耿耿,若有異心,天打五雷轟,定不得好死……”
衛昭不想聽他啰嗦,忙揮手道:“打住打住,你別說了,自個兒到少府領板子去,領完了再給薛侍郎家送一份禮過去,算是賠禮道歉,還有花燈的事,也要調查清楚,到底是誰送來的。”
“下官遵命。”見衛昭雖然罰他,可罰過以後還有任務交代給他,蒙俊達頓時明白,衛昭只是小懲大誡,沒有要讓自己走人的意思,于是欣然領命,起身就往外走。
衛昭無語搖頭,趕緊把他叫住:“回來回來,大過節的,還是晚上,少府能有人等着給你打板子嗎?天亮了再去罷。”
“是的,王爺。”蒙俊達停下腳步,回身抱拳行禮,随即退下。
蒙俊達離開後,衛崇榮撲過來問道:“爹爹,你懷疑蒙長史?”蒙俊達是少府出來的人,原來在諸冶監任職,雖不是衛昭親自挑選,也是皇後指派的,不至于是奸細吧。
衛昭抱起衛崇榮,皺眉道:“用他當卧底,只會把自己坑了,此人空有小聰明,卻是不堪大用,回頭我得給他挪挪位置。”
衛崇榮明白了,衛昭不是不信任蒙俊達,而是瞧不上他的水平,只是他回京時日尚淺,身上也沒實職,暫時組建不起自己的班底,只能湊合現有人手先用着,将來有了合适人選再行更換。
此時天色已晚,衛昭并不打算帶着衛崇榮回王府,直接就在昭陽侯府住下了,反正君情在翻修房屋的時候,有專門給他收拾出一個院落來,留宿很方便的。
衛崇榮早些時候睡了一覺,此刻睡意全無,他側躺在衛昭身旁,玩着他脖子上挂的玉璜問道:“爹爹,我們要在這裏住幾天?”他看得出來,衛昭沒有明天就走的打算。
衛昭側過身子,面對着他,輕笑道:“住到小弟弟生下來,可好?”姬辛和鹿鳴都在西城大營忙得脫不開身,他如何放心君情一個人留在府裏,自然是要陪着他的。
衛崇榮點點頭,對衛昭的說法毫無異議。父子兩個在被窩裏聊了許久的天,衛崇榮才沉沉睡去,衛昭摟着兒子,不多時也睡了。
子夜時分,有人來敲衛昭的房門,聲音很急促,驚醒衛昭的同時,也吵醒了衛崇榮。
衛崇榮睜開眼,一臉的茫然,若不是急事,斷不至于來敲衛昭的門,這是昭陽侯府,可不是秦王府。
衛昭披衣坐起,揚聲喚道:“外面何人?有何事?”他睡覺不喜有人在屋裏守夜,應門的事,也只能自己來做。
“啓禀殿下,老奴是侯府的管家,有要事求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衛昭已經穿好衣服,便道:“福伯,你進來吧。”昭陽侯府的這位老管家,是照顧君臨長大的人,衛昭對他一向都很客氣。
福伯推門進來,首先把門關好,才從懷裏掏出封信,走到衛昭面前呈上:“殿下,這是西城大營送來的急信,長寧王出事了,老奴不敢告訴侯爺,只能來禀報你了。”
衛昭接過信,匆匆看了,臉色變得鐵青。福伯看了看他,憂慮道:“長寧王的親兵說,他中毒不輕,可他們分不清敵友,不敢輕易保護王爺突圍,可又怕拖得久了,他的毒……”
內部演習而已,竟然有人在箭頭塗毒,想要置姬辛于死地,衛昭把信攥成一團,沉聲道:“福伯,你不告訴情兒是對的,繼續瞞着他,我去把辛兒帶回來。”
聽到衛昭和福伯的對話,衛崇榮亂糟糟的腦子瞬間變得清醒了。姬辛中毒了,而且處境很不妙的樣子,可是前世,他完全沒聽說過相關的事宜。
相對于他赫赫有名的先祖,衛崇榮記憶中的姬辛是很不起眼的,他跟随太子起兵,兵敗身死,死後還被奪爵。
衛明到死都是太子,衛夙始終沒有廢他,可長寧王的爵位,哪怕無人繼承,也沒得到恢複。因此姬辛的死,是很不名譽的,不但背負着謀反的罪名,還讓姬家所有的榮光,都在他手中結束。
衛崇榮曾經以為,除了協助太子起兵那回,姬辛一生從未有過征戰記錄是因為他幼失怙恃,沒有繼承姬家能征善戰的優良傳統,可他重生後見到的姬辛,明顯不是那樣的人,他還奇怪了很久。
如今,衛崇榮隐約猜到了原因,或許就是這回沒有留下記錄的中毒,給姬辛的身體造成了非常大的傷害,否則以他的年齡和身手,就算不是主将,也不可能不上戰場。
衛崇榮正要提醒衛昭,門外就傳來了君情的聲音:“發生什麽事了?你們不許瞞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