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花開時,見花不見葉(八)
坐在書房裏的趙容真看着黃歷上的日子,還有三天就立春了,韓慶讓他和章玮在立春後的第三天帶着新兵出城開始訓練,也就是說,還有六天,他就要暫時離開了,不是舍不得這踏實的日子,而是有半年的時間,可能要見不到彗星了。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只是想到這些日子見不到彗星,趙容真心裏就覺得悶悶的,為什麽會悶悶的?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把玩着手裏那個系着一塊雞血石,做工精細紅色的錦囊,趙容真淡淡地笑出來,這是前天彗星讓忠義送過來的,說是作為那盤輸棋的禮物,也算是那塊綠松石的回禮,趙容真起身站在穿衣鏡前,把錦囊系在腰間,剛好合适,紅色物件是很好配衣服的,趙容真在鏡子前左照照,右照照,真心覺得不錯,不禁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笑出來。
“你自己笑什麽呢?”不知道章玮什麽時候走進來,站在趙容真身後,趙容真被章玮突如其來的聲音吓了一跳。
“……你進來怎麽不敲門?”趙容真回身,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好像什麽秘密被發現了一樣,不自然地看了看章玮,然後又回到桌子前坐下來,随便拿了一本書,不知所謂地翻了翻。
“我敲了,是你沒聽見而已。”章玮不慌不忙地踱步到桌子前,繼續觀察着還有點尴尬的趙容真,“我聽寶勤說,前天彗星殿下的跟班李忠義來了?”
趙容真放下書,又起身走到書房的榻前坐下來,自顧自地倒了杯水,章玮也坐在旁邊,拿了一個杯子,放在趙容真的杯子旁邊,示意他給自己也倒一杯,“嗯,怎麽了?”趙容真挑眼瞅了他一眼,然後給章玮也倒了杯水。
“他來幹嘛?”
“沒什麽事,就是送點東西。”趙容真像什麽也發生一樣,端起水杯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
“送什麽?”
趙容真皺着眉頭看着章玮,章玮無知地也看向趙容真,好像只是随口問起一樣,“你打聽那麽多幹嘛?你也想要?”章玮受不了地白了趙容真一眼,“最近你越來越大膽了啊,連你哥我都敢藐視!”趙容真放下水杯,不滿地看着章玮。
“哥?親哥麽?咱倆誰是哥還說不定呢,別總在我面前裝大頭蒜。”章玮也不滿地沖趙容真撅撅嘴,趙容真一時語塞。
“你怎麽突然間說這個?我說你是我親弟弟,你就是,少廢話!”半天,趙容真的臉都憋紅了,才憋出一句話,章玮卻溫暖地笑出來,給自己倒了杯水。
“知道了,幹嘛生氣?”章玮安慰地拍拍趙容真的肩膀,“不過,哥,這次是我第一次和你合作,作為你的副将,我還是有點忐忑。”
“為什麽?”
“你親自參與了征兵,多少在那些新兵裏有點威信,我卻什麽也沒參加,我怕……有人會不服從我……”
“切,就這個?”這回輪到趙容真受不了章玮,他還以為是什麽,“放心吧,我會給你機會的,這些兵以後就是咱們兄弟倆的精兵強将,幫咱們打遍天下無敵手,別怕,有我在。”趙容真用力地拍拍章玮的肩膀,鼓勵地看着章玮,章玮用力地點點頭。
章玮就是喜歡趙容真的這份自信,不管做什麽,都有種“我最棒”的信心,這份信心也總是給章玮不顧一切,跟着趙容真向前沖的動力,這也是章玮能踏實地呆在趙家的理由。章玮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趙家的孩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章玮跟寶勤一樣,都是被趙老将軍在征戰中撿來的孩子,只不過自己先進了趙家當少爺,寶勤後進了趙家做了趙容真的跟班,他只比寶勤幸運一點點。
趙容真和章玮要出城的前一天,被韓慶邀請進宮到明清宮小聚,兩個人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韓慶還有國事要處理,趙容真和章玮就先去了明清宮。
今天的明清宮特別布置了一下,彗星讓人在客廳挂了些綠色的綢緞,很意外的,彗星覺得兩種顏色配合在一起也很漂亮,以至于趙容真和章玮進到客廳的時候,都眼前一亮。
彗星見兩人來,就笑着迎了出來,趙容真一眼就看見彗星的腰間挂着他送的那塊綠松石,在一身紅衣的彗星身上特別顯眼,而彗星也看見了趙容真腰間的錦囊,兩人相視而笑,默契般的什麽都沒說,還像平時一樣打了招呼。
雖然忠義不喜歡趙容真,但是對面善的章玮怎麽也讨厭不起來,章玮總是彬彬有禮的樣子總是讓人喜歡,忠義總是喜歡在喜歡在心裏對比這兄弟兩個的不同。
四個人在客廳裏一邊吃着糕點,一邊閑聊,等到韓慶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彗星讓禦膳房把準備好的晚飯呈上來,還拿出了自己珍藏了2年的女兒紅,倒滿5個酒杯後,韓慶先舉起了酒杯。
“先祝我們的趙将軍和章将軍初次任務成功,然後也祝我們幾個人像這樣一直不分開。”五個人碰杯一飲而盡。
韓慶敬了開席酒,幾個人就一邊聊,一邊吃飯,“我聽說明天早上會有‘開營禮’,是麽?”席間,其他三個人聊得正歡,彗星悄悄地問旁邊的韓慶,韓慶點點頭。
“當然,容真第一次訓練新兵,當然要辦,怎麽?你想參加?”韓慶随口一問,彗星平時對這種活動都不是很感興趣,他以為彗星只是随口問的,卻沒想到彗星卻點了點頭,韓慶有點驚訝地看着彗星。
“不行麽?”彗星有點期待地看着韓慶,韓慶想了想,卻壞壞地笑了笑。
“怎麽?舍不得容真?”
“哪……哪有?以前父皇辦這種‘開營禮’的時候都沒見過,這次想看看……”彗星躲閃着韓慶的目光,局促地吃了口菜,但覺得臉有點燒,“不讓我去我就不去,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就別去了。”韓慶還是第一次看見彗星臉紅,所以就想逗一下他,幹脆順水推舟,彗星以為韓慶會讓他去,卻沒想到韓慶會順着他說,他驚訝地看着韓慶,半天說不出話,一臉正經的韓慶看着彗星驚訝的表情,在心裏卻早樂開了花,卻沒有再繼續彗星的話題。
“哦。”彗星只能悶悶地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因為第二天一早還有“開營禮”,五個人都沒有喝太多,等趙容真和章玮要離開的時候,天色也已經黑了,彗星破天荒地說要送兩個人到宮門口,因為他知道,明天以後的半年,可能就見不到趙容真了。
韓慶也說想送他們到宮門口,因為明天以後,這種私下裏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臨走前,彗星趁幾個人不注意,偷偷在懷裏藏了把匕首。
走出明清宮,忠義、章玮和韓慶在前面慢慢地走着,彗星和趙容真在後面慢慢地跟着,“殿下,要多注意自己的身體,雖然已經立春了,但天氣還是忽冷忽熱,小心風寒。”三個人在前面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後面的兩個人卻無言,趙容真想着總要說點什麽,于是就冒出那麽一句,彗星點點頭,卻沒有看趙容真。
“容真兄也是。”彗星擡起眼睛,在一個叉路口趁前面三個人不注意,猛地把趙容真拉向和三個人不同的方向,彗星示意驚訝的趙容真不要說話,趙容真也只能跟着走。
等到了一個沒人的小徑上,彗星才減緩了腳步,“殿下,有什麽事麽?”趙容真見彗星停下來,才問出來。
彗星微笑着看着趙容真,從懷裏拿出剛剛藏在懷裏的匕首,清冷的月光下,一道寒光閃過,彗星的手上卻多了一小撮手掌長度的頭發,而彗星右側鬓角的頭發少了一節,彗星一瞬間的舉動讓趙容真驚訝地說不出話,“殿下……”
“上次那盤棋我不是輸你了?忠義在旁邊,我也沒兌現,現在……我把它兌現,希望它能保佑你這次訓練新兵成功。”彗星撈起趙容真腰間的那個錦囊,打開,把頭發小心地放在裏面,然後再次拉緊,趙容真的臉上也慢慢露出笑容。
“謝謝殿下,有殿下的保佑,我一定會成功的。”
彗星張開手臂,輕輕地擁抱了一下趙容真,月光下,趙容真看着彗星的側臉,覺得特別的好看,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彗星單獨把趙容真送到了宮門口,而忠義他們已經不見了,等彗星回到明清宮的時候,卻沒想到韓慶還在等在那裏。
“你和容真去哪裏了?”韓慶走到半路,後面的兩個人都不見了,等了半天也等不到人,只能和忠義把章玮先送走了,韓慶又回到明清宮等。
“……我突然想解手,就讓容真兄陪我去了。”彗星坐到韓慶旁邊,有點不自然地說着,不動聲色地捋了捋頭發,把右邊缺少一節頭發的鬓角藏在身後的頭發裏,韓慶沒有再深究,但他知道彗星肯定不是去解手了。
“明天的‘開營禮’你想去就去吧,我知道你最近和容真走得挺近的,他怎麽也要半年才能回來,就當暫時的告別。”韓慶其實回來也什麽別的事情,只是想告訴彗星這個,彗星聽聞,眼睛裏放出欣喜的光芒。
“真的麽?謝謝皇兄,不如讓我給那些新兵演奏一曲吧,就當是給他們打氣。”彗星有點興奮地說,韓慶微笑着點點頭。
“随你吧。”
旁邊的忠義靜靜地看着有點興奮的彗星,只能把心底的些許悲傷藏在心底。
回到家,就躺在床上的趙容真還把玩着錦囊,他打開錦囊,看了看裏面的頭發,又想到剛剛彗星輕輕的擁抱,不禁笑出聲來。
我特許你,如果只有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你可以叫我“彗星”。
那……在只有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叫我“容真”吧。
這是趙容真臨行前,兩個人最後的對話。
趙容真從來沒想到,這世界上只有韓慶才有的權力,他也能擁有,雖然只有兩個人在的時候,可趙容真依然忍不住在心裏偷笑。
他趙容真何德何能,能忽然間有這樣的權力呢?
趙容真在心裏暗暗想着,臉上的笑容也慢慢不見了,眼色也黑不見底。
到底,自己和彗星的這段友情會走到哪裏,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