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花開時,見花不見葉(六)
很快,農歷新年在一場大雪過後來到了,都說“瑞雪兆豐年”,大年夜的前一天,整個京都都下了一場很大的雪,直到新年那天的中午才停下來,下午又是一個大晴天,韓慶設宴款待朝中百官,晚飯後還安排了傳統劇目和焰火表演。
這麽熱鬧的事情當然少不了趙容真和章玮兩兄弟的事情,由于大雪封路,本來想回老家過年的兩兄弟也沒回成,韓慶也正好想請兩兄弟進宮過年,于是大年夜那天,兩個人就早早地進了宮。
章玮回來沒幾天,就被趙容真引見給韓慶,韓慶見章玮一表人才,在打仗上也是頗有自己的建樹,所以就安排他做趙容真的副将,農歷年後上任,兄弟倆本來就默契十足,如果在一起合作的話,更加是錦上添花。
兩兄弟早早進了宮,因為過年前,趙容真和章玮都在忙公事,所以章玮進宮好幾次,趙容真都沒把章玮介紹給彗星,今日是農歷年的最後一天,全國上下都在慶祝新春,也沒什麽公事要談,加上章玮總是聽趙容真提起彗星,也總想見見這個被趙容真“神化”的五皇子,所以兩個人進宮後,在韓慶那裏打了個轉就去了明清宮。
到了明清宮,章玮總算見識到這個傳說中喜歡紅色的五皇子到底有多喜歡紅色了,明清宮裏只要能看得見的角落,似乎都有紅色物品的出現,因為是新年,所以這明清宮裏的紅色就更多了。
到了客廳,彗星已經在正坐的榻上等着了,兩個人進屋,趙容真只是行了普通的禮,而章玮第一次跟彗星見面,所以行了一個大禮,“臣章玮拜見五皇子,恭祝您新年裏事事順心,一切順利。”章玮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90度的禮,然後擡起頭,稍微仰視地看着彗星,這一看倒不要緊,章玮也終于明白趙容真為什麽總把“五皇子”這三個字挂在嘴邊了。
那一襲紅衣,外面套了一件紅色無袖的棉背心的坐在榻上的人正襟危坐,沒有紮起發髻,而是随便地把臉兩側的頭發挽在腦後,眼睛裏散發着慵懶,而不懈怠的目光,不說別的,就是那雙眼睛就足以勾人攝魄,小巧的嘴唇似乎抿着微笑,但又好像沒笑。與韓慶的男性的俊美不一樣,這個皇子身上總帶着些陰柔的氣質,再加上整個明清宮紅色布置的基調,坐在榻上的那個人似乎與整個明清宮都是一體的,沒有任何突兀的感覺。
怪不得趙容真總會向他提起這個五皇子,原來,他是這麽一位特殊的皇子。
“快請起,随便坐吧。”或許是因為過年的原因,彗星的心情似乎也顯得不錯,特別是看到趙容真以後。
兄弟倆在離彗星的榻最近的兩個客座相對着坐下,彗星從面前的茶幾上倒了兩杯茶,讓忠端給兩個人,悠悠的茶香飄進章玮的鼻子裏。
“這個皇子泡的茶的香氣都好像不一樣。”章玮默默在心裏贊嘆着。
“容真兄,為什麽你姓趙,而弟弟姓章呢?章是哪個章?”彗星好奇地問着。
趙容真淡淡地一笑,“立早章,因為弟弟小時候體弱多病,看了很多郎中都沒有效果,無奈之下,只能請了道士來看看,那道士說,家弟什麽氣弱之類的話,如果随着母姓,母親的庇護會對弟弟的身體有幫助,所以5歲的時候就改了母姓,不過從那以後,身體也真的慢慢好起來,如果帶兵打仗也沒有問題。”趙容真慢慢地解釋着,彗星理解地點點頭。
“聽說章玮在年後開始做容真兄的副将了?兄弟齊上陣,應該無人能敵了。”韓慶派章玮做容真的副将後,告訴彗星這件事情,還提起章玮雖然不像哥哥容真一樣高大俊美,但也是一表人才,如今見到章玮後,從長相上來看的話,倒是個值得讓人疼愛的弟弟。
三個人相談甚歡,忠義默默地站在一邊看着,卻覺得彗星離他好像越來越遠了,眼前的這個時常會微笑的彗星不再是那個每天沒有表情,只會和自己交談的皇子。忠義希望彗星每天都能開心的笑,但好像彗星的世界不再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這又是件好事,還是壞事呢?
新年的晚宴從傍晚開始了,韓慶讓人通知彗星他們到和政殿的宴會廳去,把自己的座位和彗星、趙容真、章玮和忠義的安排到一起,忠義還是不太習慣和除了彗星之外的人坐在一起,即使是經常會到明清宮的韓慶,更別說還相當于陌生人的趙容真和章玮。也因為有韓慶在,韓慶自然坐在主座,彗星坐在他旁邊,忠義本來想坐在彗星身邊的,但彗星卻讓趙容真坐在自己旁邊,忠義只能自動地被隔開了,但彗星好像只注意到趙容真,并沒發現忠義的點點失落。
席間,一桌人都在開心地談天說地,并沒有人注意到忠義一句話也沒說,直到忠義起身,說已經吃好了,有點不舒服,想先回去,彗星才發現忠義有點不對勁,但同桌的還有別人,彗星也不好也說回去,只能應着,讓忠義先回去。
“他怎麽了?好像不高興。”忠義走後,韓慶在彗星耳邊問,彗星只能搖搖頭。
晚宴結束後,天也完全黑了。韓慶跟宴請的人們去了和政殿前面的空地觀賞煙火,心裏記挂着忠義的彗星并沒有什麽心情觀看,如果不是韓慶拉着自己去看,旁邊還有趙容真在,彗星可能真的回去了。
彗星慢吞吞地跟在人們後面,趙容真似乎看出彗星的心并不在這裏,于是就故意慢下來,跟着彗星一起走。
“殿下有何不開心麽?怎麽悶悶不樂?”低着頭的彗星被容真的突如其來的聲音吓得一驚,他猛地擡起頭,差點撞上停在自己面前的趙容真,不過兩個人的臉只有三指寬的距離,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覺到,兩個人都愣愣地看着彼此,片刻,趙容真後退了一步,讓開了彗星的路,恭敬地低下頭,“……抱歉。”
“沒關系……”彗星有點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繼續往前走,趙容真繼續跟在彗星身後,此時,兩個人已經距離人群有點距離了。
兩人一時無言,好像還在介意剛剛的片刻。
“殿下……”
“容真兄……”
兩人又同時喚起對方,像是有默契的,兩人相視而笑,“殿下先說。”容真拱了拱手。
“過年之後,有什麽要忙的麽?”兩個人在隊伍後面慢慢地跟着,并不着急。
“這正是我要跟殿下說的,”趙容真真的覺得有時候他們還挺有默契的,“前一陣子,皇上不是下了征兵令嘛,立春之後,皇上派我和章玮去城外做新兵的訓練,到時候可能就要忙了。”說到這裏,容真又有點失落,因為如果開始訓練新兵的話,回城的時間就會很少了,如果回來,肯定也是要向韓慶報告新兵的訓練情況的,到彗星那裏的機會就更少了。
“多長時間才能回來?”前面大隊的人已經停下了,都在等待着煙火表演,後面跟着的兩個人也停下,依然保持着剛剛和大隊伍的距離。
“大概要到8月,半年的時間。”
彗星側臉看了看有點失落的趙容真,卻不想承認自己心裏也有些許失落,因為可能有半年的時間,兩個都無法見面,但心裏的失落感讓彗星開始思考,明明只相處了兩個多月的人,自己為什麽會因為短暫的無法相見而失落呢?好像有種得而複失的感覺。
彗星讨厭這種感覺。
真的讨厭。
“嗵……啪……”不知是誰點燃了煙火,一個紅彤彤的爆竹在火藥的作用下,閃着光亮飛上天空,然後在深藍色的天空中爆裂,發出轉瞬即逝的火花,然後隕落,接連不斷的爆竹升上天空,給平時安靜的皇宮帶來一時的喧鬧,給新的一年帶來新的希望和光明。
彗星和趙容真一同看向在天空閃耀的爆竹和煙火,仿佛前方的人們都模糊了身影,只有兩個人是真是存在的,煙火的光給兩個人身上鑲上了一層金邊,讓兩個也變得閃亮起來。兩個人的嘴角都微微地上揚着,好像爆竹升空時的一瞬間給他們也帶來了些許快樂,但那閃耀的光亮也把兩個人心底的失落照得更加明顯。
同一時刻,走出人群想要找哥哥的章玮看見遠離人群的哥哥和五皇子,他們一同看着天上絢爛的煙火,并沒有注意到自己,兩個人靜止的樣子像是一幅畫,讓人不忍心去打擾,章玮總覺得那兩個人好像不應該是這個世界上的人,應該随着那煙火一起去往那未知的世界。被自己的這種想法吓了一跳的章玮搖了搖頭,不去打擾那寧靜的畫卷,轉過身去,繼續欣賞餘下的表演。
而此時的明清宮,只有忠義一個人,他站在鋪滿雪的院子裏,望向煙火表演的方向,他只能看見升空後的煙火,卻看不見它們升空時的過程,他向天空伸出手,卻觸摸不到那閃爍的美麗,空留下一聲嘆息。
人類的生命,會不會像是爆竹升空的一瞬,最絢爛的時刻也是最快樂的時刻,但到達頂點時,也是生命隕落的開始,如果是這樣,我只祈禱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候不要那麽快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