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懷中的她,是他的天下…… (1)
虞姝逆着人群向外, 還有不少官員及其家眷在長街上,都敢着入宮參加宮宴,陸陸續續的宮人端着菜肴, 都往延慶殿方向去了, 唯獨虞姝,飛奔向宮門口。
不少人回頭看她, 大概在想哪家的姑娘這般放肆, 竟敢在皇宮疾行,可還沒有看清,人影就消失在眼前。
虞姝從未跑的這樣快過,她生怕賀雲槿已經出宮了,怕自己趕不上, 手上又抱着一壇酒, 又怕摔了,高度緊張, 在這寒冷的下雪天, 她額頭竟生出了薄汗。
雪下的不大,極其小的雪粒落在虞姝的頭上,寒風刮在臉上生疼, 可又舍不得放慢腳步, 若是趕不上,殿下得多難受啊。
她第一次發覺出宮的這條路竟然這樣長, 長到她跑的喘不過氣了,心跳似乎就在嗓子眼,馬上就要從喉嚨裏蹦出來了。
她一手捂住酒壇,一手捂住胸口,她也不是不愛動彈的姑娘, 上樹下河還算利索,可穿的這樣厚,突然跑這樣久,還真有些受不住。
等跑到宮門口的時候,她已經沒有說話的力氣了,手撫在脖頸上,妄圖用冷冰冰的手給有燒灼感的喉嚨降火,要不然喉嚨要燒起來了。
喉嚨口腥甜,她努力往下咽口水,生怕被渴死。
站在宮門口舉目四望,想要找到太子府的馬車,可是門口馬車太多了,太子府的馬車那樣簡單,在夜色中無法找到。
虞姝喘了會氣,才問守門的守衛可曾見到太子殿下出去,在得到守衛否定的答案之時,虞姝舒了口氣,好在趕在太子離開之前到了,現在只要在這裏等着就可以了。
她站到角落,現在頭發亂糟糟的,衣裳也都亂了,生怕被旁人瞧見,失了儀态,方才沒有想這麽多,此刻不急,就顧忌起來了。
起先是站着,後面是蹲着,眼巴巴的看着宮門口,腳都蹲麻了,還是沒有瞧見太子。
虞姝低着頭,有些懊惱,猜想是不是自己跑太慢,所以沒有趕上,太子如今的情形,怕是守衛也不會在意太子是否離開。
她抱着酒壇,酒壇都被她捂熱了,可身上卻冷了,跑了一身汗,休息一會熱汗變成了冷汗,風再一吹,涼的她牙齒都在打顫。
虞姝直嘆氣,心想宮宴眼看着要開始了,入宮的人也很少了,出宮的更是沒有,那邊的守衛都看了她好幾眼,怕是奇怪她為何在宮門口蹲着。
再等下去真的會等到殿下嗎?她又冷又累,心裏又失落,整個一落魄小可憐。
虞姝慢騰騰的站了起來,罷了,想來殿下是已經出去了,她就別等了,待會宮宴散了再去太子府找他也是一樣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為何在這?”是賀雲槿的聲音,不辯喜怒。
虞姝驚喜的睜圓了眼,轉身就看見那個等了許久的人,唇角彎彎,露出笑容,“殿下,我在等你呀,我還以為你已經出宮了呢。”
剎那間,賀雲槿仿若在虞姝的眼中看見了滿天星辰。
袖中的手握緊,“等孤有何事?”
他本該早就出宮了,轉道去了一趟鳳祥宮,那是母後的寝殿,自她去後便空置了,無人打掃,今日是除夕,他想去看看母後,這才耽誤了一會,不曾想竟有人在宮門口等他。
見虞姝唇都白了,小臉也并不紅潤,抱着那壇酒的手原本白嫩,此刻卻是青紫一片,想來是在這裏等久了凍的,天寒地凍,到底有何事值得她在這裏等着。
“殿下,這個給你。”虞姝把五彩符從袖中拿出,遞到賀雲槿的面前,眼裏有些許驕傲,“這是我娘親為我準備的五彩符,也送殿下一個,我可是特意從延慶殿跑出來的,險些跑斷氣,還以為殿下已經離開了呢。”
賀雲槿望着這個五彩符,更讓他心口酸澀的是這只手,手背凍的看不出原本白皙模樣,他伸手接過,“多謝。”
虞姝把手縮回了披風內,笑意盈盈,“殿下不必謝,這個五彩符是我們嶺南的傳統,在除夕夜戴上可以保佑來年平安,殿下你瞧,我也有一個,是兔兒的,我給殿下挑的是老虎,希望殿下來年虎虎生威。”虞姝露出她腰間挂着的那個五彩符。
賀雲槿眉頭微皺,竟有些不敢直視虞姝的眼眸,眸中宛如有萬千星光,只肖一眼,便可以把他吸引進去,萬劫不複。
手指摩挲着這個五彩符,本不是多難得的東西,難得的這是虞姝送的,這是鎮南王妃給虞姝,護她平安的,她卻要把這樣美好的祝願分一點給他。
她能到宮門口等他,想必也知曉了方才發生的事。
他前世到底做了多少善事,才積下了虞姝這樣的善緣。
除夕夜,父皇不分青紅皂白責罰,兄弟紛紛踩一腳,這就是他的親情。
可虞姝與他本沒有關系 ,兩人相處也不過月餘,她卻能拼盡全力從延慶殿跑到宮門口,把自己凍成了小冰人,只為給他送一個五彩符。
輕飄飄的一個五彩符,此刻卻重如泰山,壓的賀雲槿險些喘不過氣來。
“好。”賀雲槿嗓音喑啞,有些說不出話,時隔多年,他再次感受到了除夕夜的溫暖。
“那我就不多說了,宮宴馬上就開始,殿下且先回去吧,待會宮宴散了我就去太子府找殿下。”眼看着也耽誤了不少時辰,若是再待下去,怕是會被聖上怪罪。
“孤送你去延慶殿。”她身邊也沒有帶婢女,從宮門口到延慶殿還有很遠的路要走。
“不用了,殿下快些回去吧,外邊冷,我這就走了。”這一來一回的,殿下也得靠雙腳走,多麻煩呀。
虞姝怕太子說不聽,也不管他了,反正東西送到了,她揮了揮手轉身就往回跑,“殿下回去吧。”
賀雲槿甚至來不及喊住她,人就跑出去了,他把五彩符放入懷中,到底沒有忍心,還是悄悄地跟上了虞姝。
宮裏看似安穩,卻波雲詭谲,光鮮亮麗之下不知道藏了多少白骨,他不想讓她出半點岔子。
虞姝跑的急,沒有在意後面,一心想早點到延慶殿,所以不曾發覺後面跟着一個人。
賀雲槿看着她進入延慶殿,在原地站了一會,殿內此刻必定是觥籌交錯,絲竹靡靡,熱鬧非凡。
往年他在裏頭,倒覺着吵,可今日不在裏頭,卻有些遺憾,若是年禮沒有出岔子,那必定可以一整晚都見到她吧。
一牆之隔,隔出了熱鬧與寂靜。
也隔住了她與他。
賀雲槿涼薄一笑,從壞中取出五彩符,摩挲着上面的虎頭,虎虎生威,也不知來年有何驚喜等着他。
捏着五彩符轉身往外走,延慶殿再熱鬧又如何,不屬于他。
虞姝說了散宴之後會去太子府,那就足夠了,他想要的不多,有她足矣。
虞姝在進入大殿之前理了下頭發和衣裳,深呼吸調整氣息,好在爹爹兄長教着學了點武,若不然今夜讓尋常女子跑一趟還不得累暈過去。
她進入大殿,這時宮宴已經開始,她貿然進去,衆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她身上,她穩住步伐上前。
淩珠瞧見郡主,這吊在半空中的心終于是放下了,她都急的要哭了,下次再也不敢讓郡主離開她的視線,若是出了什麽岔子,怕是死也難償。
“臣女拜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蓁蓁怎的來遲了,可是遇到何難事了?”乾德帝心情尚好,方才太子的事他早抛之腦後了,虞姝向來乖巧,想來也不會輕易違背禮節。
“聖上恕罪,臣女方才到了延慶殿,卻發覺給聖上帶的梅花酒落在馬車上了,臣女回頭去取,這才來遲,還請聖上責罰。”虞姝懷中抱着那酒壇,宮宴來遲,總要有個借口。
“哈哈哈,無礙,蓁蓁還記得朕愛喝梅花酒,該賞才是。”
“這是臣女親手所釀,也不知是否合聖上的胃口,若是聖上不喜,可莫要怪臣女贻笑大方。”虞姝這話略有些俏皮,放眼大燕,也沒有幾個敢這樣和聖上說話。
不少名門閨秀望着虞姝,頗為羨慕,虞姝敢這樣和聖上說話,自然不是自大,而是有這個底氣聖上不會怪罪。
果然,乾德帝一聽龍心大悅,“來人,快把郡主的酒呈上來,朕可得好好品嘗,還不知蓁蓁竟會釀酒,若是好喝,可得好好獎賞。”
聞言虞姝竟有些緊張,若是能得到那個獎賞……
內侍把酒倒進酒杯,因着是宮外帶進來的,有內侍提前試喝,免得出意外,虞姝坦然自若,這是必須的步驟。
乾德帝端起酒杯在鼻端輕嗅,“聞着有清冽的梅花香,這燕京內,要數安國公府的梅花最多,虞府也有一片梅林,是鎮南王妃的陪嫁,想來這梅花酒便取自那處吧?”
“聖上好靈敏的鼻子,只一聞便曉得,臣女佩服。”
“哈哈哈,朕來嘗嘗。”乾德帝輕呷了口,仔細品味,随即大笑,“不錯,入口回甘,酒味不重,梅花香氣卻濃,喝上一口,仿佛置身于梅林,蓁蓁可真是心靈手巧,得賞,你說說想要什麽?”
其實乾德帝什麽好東西沒有見過,重視的并不是這口梅花酒,而是心意,是蓁蓁親自動手的心意,他這麽多皇子公主,這次年禮中卻無一人送了親手制作的年禮。
送上的那些年禮雖然貴重,可卻冷冰冰的,毫無心意,還不如這一壇子梅花酒,讓人喝了心裏暖和。
乾德帝心嘆,鎮南王怎就這般會養閨女,養出蓁蓁機靈可愛又乖巧,上次被踩碎的泥人,這次的梅花酒,都送到了乾德帝的心尖上,這樣可心的小丫頭誰不願意多疼幾分呢?
“聖上喜歡便好,臣女不敢要賞。”虞姝心裏的大石頭放心,她已經喝過自己釀的酒,不如外頭買的,可見聖上高興的點不在酒,而在人。
娘親曾經說過,能讓人喜悅的并非是物件,而是心意。
就像娘親送的五彩符,不是因為五彩符有多貴重,而是娘親愛護女兒的心意才讓人感動。
所以要以真心換真心。
“蓁蓁莫要推辭,你直說便是,想要什麽朕都答應。”乾德帝見着确實欣喜,這句話可相當于空白聖旨,只等虞姝往上填寫要求。
滿大殿的人都看着虞姝,不少人心中豔羨,長宣郡主怎就這般會讨聖上歡心呢?宮宴來遲,不僅沒有責罰,還要賞賜,這份恩寵可真不是尋常人能比的。
皇貴妃則欣慰的望着虞姝,心嘆虞家的小姑娘長大了,還未及笄,光芒便要遮不住了。
也有不少人往葉府那邊看去,虞、葉兩家是姻親,同是地位貴重的士族,聖上重視長宣郡主,一樣是在重視虞、葉兩家。
虞姝抿了抿唇,屈膝一禮,“聖上厚愛,臣女不敢再推拒,可臣女什麽都不缺,可否要聖上一個答應,且先欠着,等日後蓁蓁想到了,再找聖上讨要。”
“你這丫頭,莫不是得寸進尺,哪能這樣和聖上說話。”皇貴妃笑着嗔了句,蓁蓁也着實大膽。
“哎,無礙,蓁蓁這性子朕喜歡的很,既然如此,就依蓁蓁所言,你想到了要什麽,再問朕讨要。”難得如此高興,乾德帝願意縱着她,且蓁蓁是個懂事的小姑娘,不會做越矩之事。
“謝聖上隆恩!”虞姝磕頭謝恩。
滿殿內無人不羨慕,長宣郡主就憑着一壇子梅花酒,便得到了聖上一個允諾,這可相當于一塊免死金牌,還從未見人都這般榮幸,聖上也太寵着長宣郡主了。
不少人想,若是曉得聖上喜歡梅花酒,便是送一車也是可以的。
可恨失了先機,再送已是毫無意義了,不免扼腕嘆息。
可她們哪裏明白,從始至終,虞姝在聖上面前地位便不一般,若是其他人送的,許是沒有機會端到聖上的案桌。
這恩寵啊,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也羨慕不來。
虞姝坐到了自己的位置,淩珠連忙遞上了手爐,方才郡主跑的太快,手爐都沒拿,所有人都注意到郡主是多得聖上喜愛,可她一眼便瞧見郡主青紫的手背。
郡主肌膚瑩白似玉,嬌嫩似花,受不得寒,稍微凍着些手背便要青紫一片,直到暖和起來才褪去。
看着郡主的手,淩珠心疼的很,也不知是否找到太子殿下。
虞姝面上雖淡然,其實手都快凍僵的,回到這溫暖如春的大殿也沒回過神來,倒是這個小小的手爐讓她的手終于有了點暖意。
燕京實在太冷了,偏偏虞姝怕冷,起先為了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夢回到這處處是陷阱的燕京,到了如今,待了月餘,卻險些要忘記那個夢境,現在是真的喜歡上了和太子殿下在一起的時光。
許是太子殿下面冷心熱,那只木雕的小兔兒,她不曾在殿下面前提起,他深夜來訪,想來并不想旁人曉得,她明白殿下的心意就好了。
還有先皇後留下的精致剪刀被她摔壞了,殿下也不曾怪罪,殿下分明是個極好的君子,她喜歡殿下的性子,是殿下讓她覺得這燕京,興許有不同的風景。
這不,為了安撫殿下,她竟也舍得自己凍這麽久,都要凍成冰雕了。
也不知殿下回去了沒有,虞姝往外瞧了一眼,雪越發大了,待會還得回府拿梅花酒,她沒有想到今夜會發生這樣的事,本打算明日再去太子府送酒,陪殿下小酌一杯,可誰知道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人人都要過除夕,殿下也要過,要熱鬧的過。
之後虞姝沒有再出什麽風頭,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該出風頭就出,該低調也得低調。
宮宴接近戌時才散,虞姝才站起來,如意來請,說是皇貴妃在延慶殿偏殿等着一道回端華宮。
虞姝想了想,今夜肯定去不了端華宮,可也得和姑母解釋一番。
在殿內坐了這麽久,虞姝已經徹底暖和起來了,行動也方便了許多。
“姑母。”
“蓁蓁,走吧,琬宜跟着淑玉去了嘉和宮,說要去看淑玉養的貓,一會就回來。”
“姑母,我今夜恐怕不能陪您守夜了。”虞姝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方才答應了。
“啊,這是怎的了?”皇貴妃頓住,還以為虞姝是有什麽難處。
“姑母,方才其實我是去了找太子殿下,我和太子殿下約好待會陪太子殿下守歲,抱歉姑母,是蓁蓁失約了。”雖然很想和姑母和琬宜妹妹守歲,可是虞姝覺得今夜太子一定比她們需要她。
“原來是這樣,無礙,我是怕你一個人在府裏無聊,既然有人陪你便好,今日太子确實是受了委屈。”皇貴妃沒在意,都是自家孩子,不必斤斤計較。
想起太子,今日年禮一事,怕也不簡單。
“姑母,可以和我說說今日發生了何事嗎?”虞姝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事,值得聖上這樣對一個才十六歲的太子殿下,要他在除夕夜閉門思過,這樣狠心。
“唉,這事說來話長,先坐吧,我說與你聽。”今夜也無事,倒不急這一時片刻。
到戌時還差一刻,賀雲槿把火爐內的銀霜炭點着了,關緊了門窗,免得暖氣散了。
今日入宮之前,他就遣散了府內下人,今夜除夕,他們也有親人,雖然從前皆不盡職,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他也不想在今日清算。
也不知為何,被虞姝教導的個個都表起了忠心,起初還不願意離開,還是他再三命令才離開。
他也沒有想到會半路回到太子府,所以回來之時府內安靜的能聽見雪落在地上的聲音。
也不曾打算把他們再喊回來,這樣也好,安靜,待會虞姝來也就不必顧忌太多規矩了。
他希望虞姝在他面前能放肆一些才好。
火爐內的炭火越燒越旺,屋子也越發暖了,桌上的那盆梅花散發着清香。
賀雲槿坐在火爐旁,從懷中取出那枚五彩符,借着燭火,能清晰的看見上頭的紋路,仿佛能看見一位母親坐在燈下,一針一線的繡出這個五彩符。
若是母後還在,也一定會為他做一個吧,母後的針線活很好,他還留有幾件兒時母後為他做的小衫,細密的針腳,那是母親對孩子的愛意。
他也沒有想到在母後去後他還能收到這樣充滿愛意的東西,雖然這愛意本不是給他,他只是借了虞姝的光。
看着這個小東西,賀雲槿嘴角的抿出些許笑意。
宮宴一般都是戌時散場,賀雲槿起身去給大門留了個縫,待會虞姝到了就能自己推門進來。
之後又拿着蠟燭點燃了從大門口到他院子外面的幾盞燈籠,免得她待會看不清路。
回到屋子,桌上擺了幾個果盤,都是些小點心,是他親自去買的,想來她會愛吃。
連他自己都未曾發覺,他做這樣的事已是駕輕就熟,不似一開始還要猶豫糾結,如今卻是想到就去做了,生怕哪點兒讓她受了委屈。
她那樣如花朵般嬌嫩的人兒,不該受任何委屈。
做好這一切,他從書架抽出一本雜記随意看着,打發時光,也不知她何時能到,從宮裏到太子府,怎麽也得兩刻鐘吧。
虞姝從姑母口中得知全部經過,心中起了一股無名火,無處發洩,“姑母,這分明就是陷害。”
“唉,我也曉得,只是聖上又不願徹查,再被幾個皇子一攪合,這事也就過去了,可憐太子又被責罰,我雖有心想說什麽,卻又怕貿然開口引起其他妃嫔注意。”
皇貴妃向來是不管太子的事,應該說除了琬宜的事,其他皇子公主的事都不管,她雖是皇貴妃,位同副後,可到底不是正經的皇後,除了太子之外,皇子公主都有母妃,她也不願多管閑事。
至于太子,從前她也未曾想過要管,聖上不喜他,她管太多怕是會觸怒聖上。
可蓁蓁前些日子的話點醒了皇貴妃,若想保住虞家太平,就得押中未來天子,可除了太子,其餘人都有靠山,他們湊上去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毫無意義,唯獨太子,他們是雪中送炭,珍貴難得。
太子表面平庸無能,可蓁蓁願意親近,想來太子也并非是看起來這樣簡單。
且太子比起旁人,好歹太子已是儲君,坐穩太子之位興許比坐上太子之位難,可比起那些連坐都沒有坐上的,太子卻是個優勢。
虞家并無謀權篡位的野心,卻也想護住虞家上下數百人。
興許蓁蓁是對的。
“姑母這樣做是明智之舉,這事必定是豫王或者寧王所為,太子近日得罪了這二人。”尤其是寧王,前幾日才産生摩擦。
“那你覺得這該如何是好?”皇貴妃見蓁蓁這般從容淡定,已不把她當孩子看待,兄嫂對孩子教導有方,蓁蓁才這般小的年紀就有非同尋常的見地,日後怕是不得了。
“我不知,且先問問太子的意思吧,姑母,我得出宮了,怕太子等着急。”虞姝都不知太子是怎樣的想法也不好貿然做決定。
“好,快去吧,照顧好自個,可別着涼了。”皇貴妃拍了拍虞姝的胳膊,真想問問兄嫂是如何教導出的孩兒,琬宜與蓁蓁差不多大,可一個還只曉得躲在她懷裏鬧呢。
虞姝從延慶殿出來,官員與家眷都差不多散去,長街上只有虞姝和淩珠了。
“淩珠,待會我回府去取梅花酒,你帶幾個護衛替我辦一件事。”今夜她們怕是沒的休息了。
“郡主吩咐便是,下次有事喚奴婢去做,郡主方才手都凍紫了,王爺王妃瞧見該多心疼。”在嶺南,哪裏受過這樣的凍,回了燕京,倒是受了許多委屈。
“無礙,現下已經不冷了。”虞姝搖了搖頭,有些事淩珠和思岚能做,可是有些事只能她自己來做。
太子殿下那個性子,連她都是廢了不少心思才親近起來,旁人更不可能與他親近了。
到了宮門口,虞姝提起裙擺上馬車,看了一眼漏刻,“已經戌時過兩刻了。”
“是啊,方才耽擱了會。”
虞姝低頭捂住手爐,也不知太子等急了沒有。
戌時過兩刻,賀雲槿放下手中的書,側耳聽去,外邊只有雪花的沙沙聲,并無其他。
她還沒有來。
屋子已經暖和了起來,似春日一般,按理來說,也該來了。
賀雲槿起身走到門口往外瞧,太子府不算熱鬧,唯獨那幾盞點燃的燈籠,和窗上貼着的兔兒的窗花有點新年的氣息。
那是虞姝剪的,歪歪扭扭,卻非要貼到窗上,也是頭一次,太子府的窗戶上貼了紅色的窗花,哪怕不好看,卻格外珍貴。
過了一會,還是沒有什麽動靜,賀雲槿沉了口氣,莫不是不來了?
又兀自搖了搖頭,不會的,她答應了他的事從未食言,興許是有什麽事絆住了,再等一會。
賀雲槿自我安撫着,複又坐了下來等着。
虞姝回到府內,本想拿了酒就走,其餘的事已經在馬車上吩咐了淩珠,可是覺着身上黏黏噠噠,是方才跑的太快出汗了,沾濕了裏衣,弄的衣服黏膩的很,虞姝總覺得身上有味道。
待會去太子府,若是穿着這身衣裳去委實不好,索性虞姝便讓人裝了熱水來簡單擦拭了一下,換了身衣裳,這樣就清爽幹淨的多了。
但這一耽擱,時間就過去不少,差兩刻鐘就亥時了。
虞姝匆匆忙忙抱着酒壇子上了馬車,“淩珠,我先去了,你準備好便來,待會聽我信號。”
“是,郡主小心些。”淩珠看着馬車離府,也轉身去忙了。
外邊的雪漸漸地停了,此刻太子府安靜的連雪落下的聲音都沒有了,眼看着就要亥時了,她還沒有來。
桌上的那本雜記已經停在這一頁很久很久了,賀雲槿哪有什麽心思看書,大概是火爐內的銀霜炭太熱了,熱的人心焦躁不安。
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從宮門口到太子府再遠,也用不着這麽久,所以,她是不來了嗎?
賀雲槿心中滿是失落,從期待到落空,遠比一開始就不期待來的難受。
又等了一會,賀雲槿輕哂,笑自己像個傻子,她不過是随口說了一句,他就信了,還為她的到來做了這樣多的準備,桌上的點心,茶爐內的水燒開了,又冷了,再燒,再冷,已經重複三次了……
燈籠內的蠟燭也要燃燒到盡頭,可惜從始至終都沒有照亮她的路。
他坐不住了,屋內太熱,熱的心口仿佛有火在烤,他起身出去,把門給鎖上,今夜想來是不會來了。
他終究沒有等到自己想等的人。
從門口一路進來,賀雲槿把燈籠內的燭火都吹滅了,既然照不亮她的路,那誰也不配照這些蠟燭。
回到屋內,賀雲槿把茶爐內的火滅了,把茶水倒進了銀霜炭內,炭火逐漸熄滅,變得冰冷,一如賀雲槿的心。
從期盼到渴望,從祈求到落空,這短短的一個時辰裏,誰也不知道他的內心受過怎樣的煎熬。
他把懷中的五彩符放進了暗格,熄滅屋內的燭火,脫掉靴子上了床,不必再等了,她不會來,還不如早些歇息。
賀雲槿閉上眼睛,感受着外邊的寒風吹過竹林,響起一陣呼呼聲,鬧的人心癢。
也許,自始至終都是他貪求了,往年他不是這樣的。
年年除夕都一般,卻覺得今年格外難受,一顆心像是在油鍋裏煎炸一般。
也許是因為今年沒有和父皇一起過除夕吧,賀雲槿心想。
絕不是因為她沒有來,絕不是。
虞姝下了馬車,卻見太子府籠罩在一片寂靜中,她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街道,除夕之夜,燕京無宵禁,大街小巷徹夜不寧,都是煙花爆竹之音,燈火通明,流光溢彩,兒童嬉笑之聲。
這才是過年呀,哪有小孩子不喜歡過年的。
可是這些熱鬧仿佛與太子府無關,太子府像是築起了一道大大的罩子,把太子府籠罩住,再多的熱鬧都侵染不進去。
她忍着心酸,一步一步上前,去敲太子府的門,想着她已經和太子打了招呼,那應當沒有鎖門吧。
可是一推,竟推不開。
她皺了皺眉,擡手敲了敲門,等了好一會,也沒有半點動靜,這太子府的下人又去了哪?
難不成上次的教訓還不夠嗎?竟又敢憊懶。
“郡主,太子府的門似乎鎖了,奴婢聽不曾聽見裏邊有半點聲音。”思岚把耳朵貼在門上,什麽都沒有聽見。
“怎麽會。”虞姝跺了跺腳,“是我來遲了。”
“郡主,那可如何是好?要不然咱們回去,明日再來?”這大晚上的,雖說今夜無宵禁,可外邊也冷啊,郡主特意前來,太子府卻大門緊閉,太子多少有些不識好歹了。
思岚從未見過有誰敢這般對郡主,讓郡主吃了這樣多的閉門羹,心中對太子也着實喜歡不上來。
“不行,來都來了,再者我都答應了殿下,哪能言而無信。”肯定是因為她來的太遲了,想必殿下一定等了很久,虞姝十分懊惱,早知道就不換衣裳了。
“那郡主打算怎麽做?”思岚嘆了口氣,郡主的性子是真的執拗。
虞姝退出去幾步,想了想,眨了眨眼,看向思岚,頗為讨好的笑了笑。
“郡主,不能再爬樹了!”思岚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她,上次爬樹,當晚就發了高熱,吓得她和淩珠不輕,管家也被吓的忙進忙出,哪能再答應她這樣無理的要求。
……
“郡主,你小心些,小祖宗,真是要吓死奴婢。”思岚望向攀着樹幹的郡主,她是有心要攔,可是攔不住啊。
郡主想做的事,怕是王爺王妃都攔不住。
“沒事,我知道的。”虞姝小心翼翼的踩着樹幹,她也不想在大好的日子摔一跤。
她沒打算下去,就是想在牆頭喊太子,這裏距離太子的屋子最近。
好不容易爬到牆頭,她坐了下來,手上扒住枝幹,這要是摔了下去,可就沒有人接了。
她四處望了望,坐的高些,就能看見整個太子府都籠罩在黑暗中,連一盞燈籠都沒有,不似其他地方燈火通明的,印亮了整片天空。
清了清嗓子,虞姝開始喊人:“殿下,太子殿下睡了嗎?”
虞姝莫名有種做賊的感覺,也不知道殿下睡了沒有。
賀雲槿躺在床上,雙眼緊閉,卻始終沒有入睡,睡不着,外邊太吵了,有煙火爆竹的紛亂聲。
可這興許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心頭有事,睡不着。
幹巴巴的躺着,心裏百轉千回,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忽然,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他還以為是他幻聽了,轉了個身,那聲音猶在耳邊。
“殿下……”
真的是虞姝,賀雲槿翻身從床上起來,穿上靴子,他方才沒有脫外衣就躺下了,告訴自己是怕被褥太薄會着涼,可誰又說的清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賀雲槿疾步從屋內出來,就瞧見黑黢黢的牆頭似乎多了個人,披風的絨毛是白色的,在夜色中很顯眼,像是白雪。
“殿下,你終于出來了。”虞姝看見太子,總算是把心裏的石頭放了下去,還好殿下沒有睡着。
賀雲槿走到牆根下,仰頭看她,“你怎的又在牆頭?”
“殿下,我也不想啊,可是太子府關了門,我怎麽敲門都沒有動靜,只好出此下策。”虞姝的語氣裏還有淡淡的委屈,她可是未出閣的小姑娘,總是爬牆傳了出去怕是沒有媒人敢上門了。
“夜深了,你還來做什麽?”賀雲槿的聲音有些冷,實則身後的手微顫,她來了,沒有食言。
“哎呀,殿下,對不起嘛,我來晚了,是因為方才從延慶殿跑到宮門口出了汗,覺着身上黏膩,這才回府換了件衣裳,沒有想到殿下就睡下了,殿下別生我的氣呀。”
虞姝的聲音軟軟的,像是小奶貓,确實是她來的太遲,太子生氣也是正常的,殿下吃軟,軟軟的道歉,殿下很快就不生氣了。
聽着虞姝的解釋,賀雲槿心裏僅存的那點子氣消散于夜色,只餘下懊惱,她出汗是因為他,換衣裳也是為了見他,可他還把門給鎖了,讓她被迫爬上牆頭。
若是出了什麽意外,他怕是此生都不能再原諒自己。
“殿下,別生氣了嘛,我以後不會了。”虞姝握住枝幹,這樣高,還有點怕。
“先下來。”賀雲槿往前走了幾步,伸出手,“跳下來,孤接着你。”
再多的話,也先讓人落地,牆頭上風呼啦啦的吹,多冷啊,想必手又凍的青紫了,可是屋內的銀霜炭被他滅了,又得讓她受凍。
“好喔,那殿下接住我。”虞姝小心翼翼的挪動,殿下應該會武,上次問他都不曾反駁,所以虞姝大膽的往下跳。
她閉上眼睛,心中默念:可千萬要接住呀!
賀雲槿提氣接住她,人穩穩的落在了他的懷中。
手碰到人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覺得虞姝很輕,身上沒幾斤重量,穿的這樣厚都輕的似乎一只手就可以把人提起。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很重,這世上再沒有比她更重的了。
懷中的她,是他的天下。
“耶,殿下好厲害,真的接住了。”虞姝大大的松了口氣,幸好沒有摔着,要不然回去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