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從天蒙蒙亮到又一個天黑,萱萱坐在手術室門外的長椅上,她頭靠牆壁,眼睛木然地看着手術室那亮着的紅燈。
馬立在她面前來來回回踱步不止,兩人都一天沒有吃飯。馬立幾次三番想拉起萱萱去吃點東西,她卻像一灘泥,徹底癱在了那椅子上。
跟她說話卻也不應,拉也拉不動,買了吃的也不看一眼。
一個小時前,馬立出去買晚餐的時候,手術室裏有一個小護士扶着一個一看就是上了年紀的老醫生出來,他們再也沒有進去過。
今晨上救護車的時候,萱萱望着張常思身上插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管子,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就跟着張常思微弱的呼吸起起伏伏,懸于崖口。
她自然而然緊緊握着張常思的布滿皺紋手,她和醫生護士一起推着張常思進手術室,那扇門砰然關上的那一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傷。
明明以為自己越不在意的人和事,卻越能在點滴間擊垮心房。
“老板他其實昨晚已經很不舒服了,不然他一定會拉着你說很多話的。”
“你還是吃點東西吧,他出來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馬立再一次喚她。
就在馬立還準備說下句話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
萱萱立刻條件反射地起身,卻忽然暈眩,眼前一黑摔倒在地上。
馬立急急迎上出來的幾個醫生,其中還有一個年紀比較大的由一個護士扶着。看來這一天下來他們也十分勞累。馬立泛着淚光望着他們,得到卻是的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萱萱晃了一下頭,側身手撐地面,正要起來,卻聽到一個略帶幹啞的聲音對着這邊喊道:“麻煩病人家屬過來簽字确認一下。”
她掙紮着起來,一步一步走到手術室隔間外,隔着一塊玻璃窗子,她看着張常思被蓋上白布,而後被推出來。
那架床在她面前停下,她失聲哭泣,顫抖着的雙手緩緩逼近那具屍體,卻沒有揭開白布再看一眼張常思的勇氣。
她只覺得心口喘不上氣,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周圍人在說什麽她只覺得像在夢中聽到的一般。馬立給她遞了紙巾,她胡亂地在眼睛上抹了兩下,張常思的遺體卻已經被推走了。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推床消失的轉角,一直搖頭,眼淚一下子又溢滿了眼眶。
“萱萱,先跟我回去休息一下。”馬立哽咽着說道,“老板不想看到你這樣的。老板......”他邊說邊用手死死捂住眼睛,然後開始小聲嗚咽起來。但只是過了幾十秒,他便深吸了一口氣,止住了。
“好。”萱萱點頭,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張常思的喪事全部都由馬立一手操辦,萱萱只在下葬當日捧着骨灰盒上了靈車。可笑的是葬禮上來的“知交好友”還多于親屬。
萱萱對張家的記憶只停留在四歲,可一個四歲的小孩子又能有哪些關于親戚的記憶呢?她那時連家門幾乎都不怎麽能出。
倒是有一個老阿姨讓萱萱印象深刻,她拉着萱萱的手,說自己是張常思堂姐的女兒,堂姐去年已經去世,但是她表示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萱萱。只聽張常思說在國外念書。
馬立立刻跳出來解釋道:“确實是在國外念書,大學才回來。”
國外念書。萱萱自嘲般地挑起嘴角,只是掃了馬立一眼,也并不否認。
這幾天以來,她幾乎沒有怎麽開口說話。有人同她講話,她不是盯着別人看就是低頭垂眸。包括馬立第一次聽到她對張常思的稱呼變成了“爺爺。”
靈車慢慢駛上山頂,天空烏雲漸漸彙聚。萱萱坐在前座,後面是馬立和那個所謂的爺爺的堂姐的女兒。她該稱呼她為什麽來着?
是了,叫姑姥姥。
車子停下的時候,山頂飄起了毛毛細雨。馬立從車上取了傘為她撐着,她看着骨灰盒落入地下,泥土覆蓋,工作人員離開。一切定切,墓碑上唯餘一張黑白相片和幾行字。
一個人從這世上永久消失,竟不消幾日就能。
馬立和那位姑姥姥相視半秒,都默默回了車上。萱萱一人立于碑前,她從懷中取出自那棟房子裏她所發現的父親年輕時的照片。墳前的白色蠟燭被綿綿細雨壓得快熄滅了,她将那照片放入火苗中。
回去的途中,靈車上白花已拆了。萱萱讓司機直接将她送回學校。車子走了半天時間才到達學校,下車的時候,她罕見地對馬立說道:“有事直接電話我。”
馬立點頭,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說道:“好的老板。”
萱萱沒有再回話,理了理肩上的書包帶子,轉身離開。她往宿舍的方向走了一段,腳踩落葉,卻忽然往校門口的崗亭走去。
從崗亭處取了好幾張明信片,都是陽光揮灑,秋意濃重的美景。背面自由寫學校的地址和她的姓名,沒有再多餘的言辭。她手握明信片,深深嘆了口氣。
下課的鈴聲忽然響起,行道上的人漸漸多起來,她經過圖書館的時候,頓了幾秒,頭頂的路燈忽然亮了。
萱萱穿着前幾買的黑色裙子,一陣大風吹過,裙角高高揚起。她轉了個方向,迎着風吹來的方向,她走到牆邊,輕輕靠着石牆。一陣又一陣的風吹過來,她閉眼,嘴角泛起淡淡苦澀。不知是誰點了歌曲,廣播傳來綿綿歌聲。
“說過不會掉下的淚水,現在沸騰着我的雙眼。”
萱萱跟着輕哼起來。
她拿出手機,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明信片。撥通祁越年的電話。
為什麽直到現在,她才覺得祁越年是她在任何一個時候想去毫無顧忌依賴的那個人?
電話播出好一會才接通。
“喂,萱萱。”
電話那頭人的聲音帶着一點抑制的激動。
萱萱想開口卻覺得喉嚨又一痛,她原來聽到他的聲音,此刻卻這麽想放肆哭一場。于是萱萱刻意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
“越年。”她叫道,眼淚湧了出來。
“嗯。”祁越年應了一聲,卻沒有再說話。過了好一會,他聽到一陣細細的抽泣聲,他只猜萱萱可能在感情上經歷了挫折,他又悲又惱。恨不得化作一陣風馬上到萱萱身邊,更恨不得一拳就把淩易打進棺材。
那天的電話,萱萱蹲在牆角埋頭哭泣,祁越年在上課的時候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他連連道歉卻急匆匆去外面接了電話,奇怪的是,那幾個特別關心他的女同學只透過玻璃穿,看到走廊外的祁越年聽着電話一聲不吭,而表情複雜。
整整五天,萱萱都沒有出現。這天晚上萱萱回到寝室的時候,看到李沁岚開門時一臉驚訝。原本吃在嘴裏的柚子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萱萱,你家裏的事情過去了嗎?”
李沁岚迎着她進來之後,馬上又察覺她的臉色有些不太對。
“嗯。”
“那...”李沁岚把地上的柚子撿進垃圾桶,來到她跟前,神情關切地問道:“現在沒事了吧?”她大概是料到萱萱家裏出了事情,因為上周六的時候,萱萱就給她發了短信說有事不回來,一問果然如此。只不過她更好奇的是,萱萱是怎麽請到那三天的假期的?
“沒事了。”萱萱回以淡淡微笑。
“那就好。”
李沁岚看萱萱狀态不好,一肚子的話也立刻強行壓了下去。但是偏偏此時那個煩人的學長葉森浔又來了奪命電話!
手機鈴聲響個不停,萱萱疑惑地朝她這裏看來。
“嘿嘿..."李沁岚伸手把手機調了靜音。
這邊電話剛挂,沒幾分鐘微信上又打過來,吓得李沁岚手一抖手機啪的一下摔到了萱萱腳前。
萱萱撿起手機,看到來電的頭像,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這不是葉森浔嗎?萱萱把手機遞給李沁岚,李沁岚并不接過,而是用手小心翼翼戳了一下那個頭像,說道:“找你的......”
萱萱直接挂掉,然後拉起李沁岚的手,将手機放到她手上。李沁岚剛接過手機,電話又打過來了.她簡直一臉欲哭無淚。
天知道她只是想好好玩個手機,打幾局游戲,這個學長似乎沒套到萱萱的消息是怎麽也不肯放過她!可問題是前幾天李沁岚的卻不知道萱萱的去向,而現在萱萱又剛回來,她總不能當着人家的面出賣人家吧。
萱萱看着李沁岚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只好起身拿過手機接了電話。
“喂。我是歐陽萱萱。”
“哇!!”葉森浔開心得大叫起來,可是也只叫了這麽一聲,電話就又被挂了。
葉森浔在寝室拿着手機慢慢變得呆滞。他望着三個空了的床鋪,在思考自己為什麽會放三狼崽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