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清晨的陽光直直照射在窄小的屋子裏,但是冬日裏的陽光,總是要站到太陽底下才能感受到它的溫度。
淩易起來的時候,透過窗子看到了在院子裏掃地的母親。她的腰一直都是彎的,仿佛不能怎麽直起來,即使是偶爾直着身子,也是有些弓着的樣子。
“咳。”淩易打開窗戶,咳嗽了一聲。
“哎。淩易。”陳可紅聽到聲響急忙放下了手裏的東西,轉身三兩步就來到了窗前,她關切地說道:“天冷,窗子可不敢開啊。”邊說着邊把窗子推了回去。
不一會兒,她就推開了房門來到了淩易的屋子,“怎麽了?怎麽這麽早起啊?穿的這麽少,再多加一件毛衣吧?”
陳可紅翻開櫃子,想找一件毛衣,可是裏面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她看了一眼立在淩易床腳的大皮箱,默默的關了櫃子。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麽。
兩人就這麽靜靜站了一會兒,陳可紅率先開口了:“起來了就先吃飯吧,吃完飯再把藥吃了。要是還想多睡會,那就睡,飯都熱着。”說完之後,陳可紅便出去了,走得時候還輕輕帶上了門。
院子裏又傳來了沙沙的掃地聲。
昨天是淩易來到這個家度過的第一個雙休日,第三個夜晚。
他本是不打算回來的,只是陳可紅打了電話到班主任周琴那詢問他的病情。直到周琴告訴他,他的母親每個星期五都有打電話來詢問,這已經是第四次了。淩易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快一個月沒有回到那個家裏了。
原本堅固的內心忽然就豎起了降旗,起了愧疚。他們又有什麽錯呢?錯的全都是那家有錢人罷了。若說受傷害最大的,恐怕也是他們......
淩易的這樣一種愧疚,伴随着中午淩威昌回來的時候更深了一層,然後伴随着他質樸的笑容,滿是泥灰的衣服......又深了一層。一層一層加着,仿佛要剝開表面那層皮囊直接撐開內心深處最隐晦的地方,讓自己看清自己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嗓子好些了嗎?”淩威昌喝一口酒,笑呵呵地問道。
淩易點點頭。扒了一小口飯,忽然覺得,這種煮的飯,比電飯煲蒸的好吃多了。
“男孩子吃飯怎麽那麽秀氣?”淩威昌語氣略帶嚴厲。
坐在旁邊的陳可紅用“你在說什麽呢”的眼神瞟了他一眼,淩昌威倒是全然沒有注意到,還好死不死的說了一句:“吃飯吶,就是要大口吃!吃飽了就有力氣幹活啦!”
“我給你盛飯!”陳可紅奪過淩威昌手裏的碗。
“哎,這不是我酒還沒喝完呢!”淩威昌傻眼了。
“別喝了!喝了酒淨說些胡話!”陳可紅的聲音遠遠飄來傳達了十分濃厚的□□味。
淩易看着他們,不自覺笑了。以前的時候,在飯桌上被拘束得緊,那個女人讓他這樣,讓他那樣。
他曾一度以為那是他和那家人最接近的生活方式,以此來證明他的身份,這沒想到在他們眼裏卻很“秀氣”?這個詞倒是用得也很委婉啊,不如倒直接說他吃飯像女人吧。
這樣,真的很像一家人應該有的場景啊。
“嗯,本來就是一家人呢。”淩易這樣想着,也丢了那些曾經所謂的一切。
好好的雙休日,萱萱這個勤快的農家孩子最喜歡的就是看着家裏養的家禽長得好像又肥了一點,最好再肥一點。
她家院子裏可是養了一只老母雞,還養了兩只烏雞,到時候炖了吃該是多美味啊。萱萱打開雞籠的時候,滿眼都是拔光了毛的烏雞在她四周飄着,晃着。
“快到胃裏來~”萱萱低了低嗓子說道。
“你才到胃裏去~”萱萱換了一聲高音。
“萱萱啊!!家裏快沒鹽了,快去買幾袋回來!”是媽媽在叫她。
“噢......知道了!”萱萱轉身跑了。留下剛出籠子的幾只雞還在悠哉的邁着步子找小蟲,一點都不知道自己過段日子就要壽終正寝了。
“唉,明天又要去學校了。真是折煞老夫。”萱萱邁着小步子,自言自語,搖着頭,擺着手,一路上還對着剛才剛鑲了假牙回來的鄰居吳大爺露出一口大白牙賊賊的笑。
吳大爺家的鵝上次差點吓死她了,看着萱萱的大白牙,吳大爺的嘴就那麽癟下來了。
“哈哈哈。我有一口大白牙我從來也不掉,有一天我心血來潮拿它去嘲笑......”萱萱唱着歡快《我有一只小毛驢》的調調,好不容易走到了梨子末的小超市,忽然看見了超市門口聚了幾個人。
梨子末的小超市向來比較冷清,怎麽這會子門口都有人了?難道是大促銷?萱萱加快了腳步。
萱萱走近,心想肯定是超市的吳老板又在坑人。
“本來就漏的。”
“那你怎麽付錢之前不拿來換啊?”
原來是他。
淩易。
原來他也住在梨子末。
“走了些路才發現......”極為吃力地說出這句話,在別人眼裏卻成了心虛。
“唬人吧。我看你是自己打到地上擦着石子漏了吧?不好意思回家去說,你看這鹽要幾塊錢啊,要是真的是漏的我肯定不會跟你計較是吧,關鍵是你這孩子不誠懇,不過你是誰家的啊?怎麽好像都沒見過啊?”吳老板話說得理直氣壯。
“吳阿姨,你這鹽......”萱萱上前拿起那包鹽,然後拖了個音。
“你這鹽是給老鼠咬的吧?口子開在這半中間的。”萱萱說着指了指袋子上的小缺口。
“胡說,哪裏來的老鼠!”吳老板大聲駁斥。
“袋子也很結實啊,不是老鼠怎麽打的進去,不然你打給我看看。”萱萱把鹽往臺上一放,天真無邪地笑道。然後轉到了裏面,湊到她的耳朵旁邊說道:“去年的鹽了,你又拿來賣。上次唬了我,這次還來唬別人?”
吳老板心虛地把鹽收了下去,聲音有些吃緊:“唉,對不住了啊,剛才沒看清。可能真是老鼠咬的,那個......你自己進去挑新的吧。”
萱萱一言不發拉了淩易往裏走,拿了兩包鹽付了錢之後就趕緊離開了,整個過程她沒有說一句話,直到走出超市挺遠了,她才放開淩易的手。淩易想着也真夠倒黴,出門買包鹽都能碰到她。而且還是在他最窘迫的時候。
“咦?”萱萱指着淩易的鼻子,略帶驚訝:“你也住梨子末啊?”
淩易不說話,用沉默表示否認。
“算啦。”萱萱揮了揮手,而後認真地說道:“吳家的都這樣,做人特差勁,這個小超市裏也常會有過期的,或者快要過期的東西的,她呢,就擺在門口或者櫃臺附近的,直接拿給你。有時候一些牛奶什麽的,還會便宜很多呢。你剛才肯定沒有進去拿吧?”
“嗯。”淩易悶悶地應了一聲。
“沒事的。”萱萱拍了拍他的背,淩易忽然就覺得有些不自在,眼睛都直了。可萱萱壓根沒注意到這些,繼續說道:“小地方的人就這樣,有好有壞。”
一路上,淩易就看着萱萱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自己說着。他并非不愛說話,只是嗓子壞了,說話有些困難。終于到了分岔路口,萱萱将手裏的鹽放到淩易手上,說了再見就轉身走了。
“歐陽。”淩易忽然叫住了她,聲音嘶啞,像是離別時難舍的哽咽。
“嗯??”萱萱回身,又走了回來。她其實不喜歡別人叫她的姓,而淩易會這麽叫也是因為班上大多數人都這麽叫,特別是數學老師,每次這麽叫她的時候,都給他留下了深刻映像。
“謝謝你。”他眼神終于溫和下來,不似先前那麽有着些許戒備和心不在焉。
“不客氣啊。大家都是好同學,好鄰居啊。”萱萱笑起來的時候,兩邊的嘴角有小小的梨渦,看着十分天真可愛。
淩易就在那一瞬間晃了神,忽的就想起自己第一次到浩海,進十六班的時候,走廊上站着一個女孩。是她吧。以為印象模糊,但現在想來,其實很深刻。
“吳大爺,出門啊。”萱萱朝着再一次經過她身邊的吳大爺露出森森白牙,龇着牙一直在笑。淩易看的邁不開步子了,這個女生笑的......也太浮誇了吧,必要笑成這樣嗎?他終于是忍不住低着頭笑了出來,那模樣和平時祁越年無奈的樣子像極了。
他算是有那麽一點能理解祁越年有些時候在上課期間做出的怪異舉動了。
看着吳大爺遠去的身影,萱萱湊近了,用手小小指着吳大爺說道:“就是他,就是他!特壞,他家的鵝每天想鉗我。”
淩易帶着笑臉,和萱萱揮了揮手,示意再見。萱萱也誇張地大幅度和他揮了揮手才轉身。
其實兩個人根本用不着這樣,因為傍晚萱萱收衣服的時候就看到了淩易坐在門前的長竹椅上看書。
他們兩個人的家,不過是隔了一大片菜地而已,也就是兩家人各自的後院。而淩易在上一個路口回的家,她不過就是在下一個路口回的家。
萱萱跳起來朝着淩易奮力揮手,可惜他一點沒有擡頭的意思。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