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聽到原嘉逸說的話, 薄慎言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氣,愣怔着呆在原地。
原嘉逸清清嗓子,帶來的卻是新一輪的刺痛, 他皺緊眉頭, 張開嘴輕喘着氣。
“先別說話, 嘉嘉, 無論如何, 你先把身體養好,我們的事以後再說, 好麽?”
薄慎言用手背試試剛加熱好被他倒進杯子裏的水溫,拿到原嘉逸唇邊, 手足無措地不知道怎麽喂他。
這是原嘉逸最沒有攻擊性的時候, 但對薄慎言來說, 卻從來沒有這麽畏懼過他的反抗。
仿佛床上的人此時但凡有一個抗拒的眼神,或是輕淡的一句“我不喝”,都會讓薄慎言瞬間崩潰。
看原嘉逸什麽都沒說, 眼神也平靜得如同深海。
可薄慎言明白,那是暗潮湧動。
值班醫生走進來查看了原嘉逸的傷口,迫于薄慎言事先叮囑過的壓力,說了很多對傷口表示很積極樂觀的話, 讓原嘉逸放寬心,好好養身體,再拿起手術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原嘉逸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他禮貌地朝醫生點點頭,有些羨慕地盯着他握着筆和聽診器的靈活雙手。
檢查完情況的醫生被病房裏的低氣壓憋得上不來氣,忙交待幾句原嘉逸也倒背如流的行話,轉身匆匆離開。
“嘉嘉……喝點水吧……”
薄慎言握着杯子的手骨節青白, 細看仍舊在微微發顫。
原嘉逸擡起右手,去接他手裏的杯子,卻被薄慎言躲開,轉而湊到他唇邊,有些讨好的意味。
“我,我來喂你,你不要淋到自己身上。”
“不用了……我自己來。”
手腕上插着滞留針,原嘉逸不必擔心會被針尖刺傷,手肘撐着枕頭勉強坐了起來。
腦後的傷口昏沉不已,他在床上躺了幾天,重心不穩,突然起身的動作導致他倏地朝後倒去,薄慎言忙伸手去攬,又輕輕将他放倒在枕上。
“嘉嘉,先躺好可以嗎,求你……”
原嘉逸茫然地眨眨眼睛,默許了薄慎言的舉動。
他躺着沒法用力,薄慎言也不敢像從前那樣用親吻的方式喂他,只能拿着棉簽沾了水,一點點塗抹在原嘉逸的嘴唇上。
“吸管……我去找一個吸管……”
薄慎言整個人的狀态看上去失魂落魄,他下意識在根本不會有吸管的口袋裏摸了摸,然後放下水杯朝門外走去。
門口有守衛病房的保镖,看到薄慎言出來,忙問他需要什麽。
原嘉逸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視線跟着薄慎言到了門口。
這個男人還是那麽的溫柔耐心。
只可惜……
“嘉嘉,吸管,有吸管了。”
薄慎言手中捏着一根色彩斑斓的小吸管走了回來,意外地有些滑稽。
要是放在往日,原嘉逸肯定會抱着肚子笑起來。
他沉默地垂下眼睛,順從地咬住薄慎言遞來的吸管輕輕吸吮,甘甜的液體滑入受創的喉嚨,原嘉逸近乎貪婪地大口大口吞咽着。
“慢點,嘉嘉,慢點,不急……”
薄慎言心疼得握緊拳頭,想要去奪又不敢,只能用指腹輕柔地蹭去他唇角的水漬。
一大杯水被原嘉逸迅速喝完,他意猶未盡地看了眼杯子,被薄慎言毫不猶豫地拿開放在桌上,轉而握住他的手臂。
原嘉逸這種不反抗的樣子,讓薄慎言極其沒有安全感。
他總覺得原嘉逸随時都有可能離開他的視線,然後徹底消失在他的生命裏。
閡員∩餮圓輝市碜約豪肟原嘉逸哪怕是一分一秒,手指也要時刻挨着他身上的溫度才能有分毫的安心。
“嘉嘉……我們再睡一會兒好不好?”
薄慎言摸摸原嘉逸的臉,試探性地提出請求。
原嘉逸搖搖頭,沒有避開他的手,“薄先生也休息一會兒吧。”
看起來原嘉逸像是在關心他,但薄慎言卻沒來由地心慌,他忙握住原嘉逸的手臂,費力地扯出個笑。
“我不困,我不困,嘉嘉,你睡,我守着你。”
原嘉逸阖上眼睛,輕嘆了口氣。
“我沒有怨你。”
薄慎言給他捏小腿的手指驟然一僵,略帶欣喜又難以置信地看着原嘉逸。
他沒那麽天真,不相信事情會就這麽簡單地結束。
“嘉嘉……你……”
原嘉逸的眼淚又從眼尾滑落,悄無聲息地潤進枕頭裏。
“發生的這些河惺隆…我都不怪你,因為你沒有錯……可我一看到你,就想起我被放棄的時候,想起媽媽躺在木板上變成了一灘肉泥的樣子。”
“無論出于什麽原因,我都是被放棄的那個。”
薄慎言很想說,無論他當時做什麽選擇,薄慎容都不可能會放過原淼,可這理由若是放到現在來說,怎麽看都像是徒勞無功的狡辯。
他心涼透了,似乎已經預見了二人的結局,但他還是抿着嘴唇,想把原嘉逸的話聽完,再接受他的最終判決。
“我……連看都沒辦法多看你一眼,更不要提繼續愛你。”
原嘉逸身體裏的麻藥勁兒過了,此時手掌的創口一陣陣發脹地疼了起來,冷汗遍布在他的額頭上。
薄慎言抹去他的汗水,捏着紙巾坐在一邊不吭聲。
昏睡的時候,原嘉逸是能夠隐約聽到薄慎言的話的。
他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閡蘊岬稭庑,原嘉逸也沒再避諱。
“其實怪我,本來這次抽了骨髓給盛瀾後,我就可以和媽媽離開了……想來可笑,我當初做什麽去招惹你,我和你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如果……”
“嘉嘉,盛江河怎麽可能放過你們?即便你逃到天涯海角,他需要用到你的時候,他還是會把你抓回來,他那種人……”
薄慎言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低下頭不再解釋。
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麽,都顯得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你問過我為什麽要給自己買墓地。”
說到這個問題,原嘉逸緩緩睜開眼睛,還是想要坐起身來說話。
薄慎言忙起身去扶他,摟住原嘉逸的肩膀幫他坐起身來,又拿過自己用來陪床卻一下都沒有躺過的枕頭放在他腰後墊着。
“每次手術的時候,看到走廊上相擁哭泣的患者家屬們,作為一名醫生我是很同情他們的。”
原嘉逸沒什麽力氣,只能堪堪借着薄慎言手臂的力量支撐着身體,但不肯借勢倚在他的身上。
薄慎言怕他磕碰到左手,便虛虛地握着原嘉逸這幾天明顯消瘦了幾分的手腕。
“……可是當我站在病人的角度再去看他們,那便成了我最羨慕的事情,”原嘉逸伸出舌尖舔舔幹燥的嘴唇,“每天從我手下經過的病人,都是他們面對着走廊的牆壁,流着淚朝心中的神明禱告,虔誠地想要祈求護佑的人。”
“也許是他們的神明起了作用,當我們勉力保下了患者的手臂,他們會哭着握住我們的手,重複地說着感謝,手術期間的那幾個小時裏,可能是他們畢生中最虔誠的唯心主義時刻。”
他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開始嗚咽起來,擡起插着滞留針的右手擋在眼睛前面,不想讓薄慎言看到他的眼淚。
“我的血型是很稀有的,每次給盛瀾輸血,我都擔心我會死掉,再也不能去見媽媽,”原嘉逸紅腫着眼睛望向窗外,“其實我也好希望,每次從病床上起來離開病房時,媽媽也在對着牆壁,像我小時候一樣雙手合十地祈禱我平安無事。”
薄慎言惶恐地拉過他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嘉嘉,你以後不會有事了,我保證,絕對不會了……”
在他的心裏,他只能單方面地對原淼好,卻從不敢對她抱有任何她會對他好的期待。
原嘉逸嘆了口氣,“樂觀的悲觀主義者。”
握着他的溫熱手掌一僵。
“沒人為我祈禱,也無神明護佑,閡暈倚枰為我自己準備一個墳墓。”
他又笑了一聲,側頭看着薄慎言。
“管他陽間地獄,我總歸有了自己的房子不是?”
薄慎言不忍再聽,他好想狠狠地吻住原嘉逸的嘴唇,讓他不要再說這些悲觀的話,可沒有人會比他更明白原嘉逸此刻的心境。
他什麽都不敢去說去做,只能讓心髒繼續被淩遲,忍痛聽着。
病房門口傳來拖沓的腳步聲,下一秒,門便被敲響。
“請進。”
薄慎言的聲音也沙啞得厲害,幾天沒睡的身體疲憊不已,眼下烏青極為明顯。
得到允許後,磁吸門被緩緩推開,穿着病號服的段浮慢慢走了進來。
“薄總裁,我來看看原醫……先生。”
段浮說話很有分寸,看到原嘉逸被包裹嚴實的手,急忙就避諱了會讓他揪心的醫生二字。
他的狀态比原嘉逸看上去還要吓人,原嘉逸平日裏的皮膚是象牙色,這時候生了病也只是病态的蒼白。
但段浮的臉色慘白得像是沒有血液在皮下流動,扣住牆壁撐着自己身體的指節也幹瘦青白,抛除原嘉逸的心境不談,段浮反倒像是應該被探望的人。
原嘉逸默默打量着這位救了他性命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我完善了一下小薄火葬場的故事線,唉,太難受了。
不過我不服,睡了一晚,我感覺我又行了,虐文有什麽可怕的,老子就要寫!
感謝觀閱,鞠躬!
感謝在2021-02-24 23:04:36~2021-02-25 13:22: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28343574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蘇亞、蔣丞比你好看、西戎雲杉 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蘇亞 30瓶;鹿鳴 2瓶;altar 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