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光頭藏身的地方又傳來了幾聲槍響。
薄慎言護住原嘉逸的身體, 側頭朝那邊看過去。
段浮捂着口鼻,臉色蒼白地輕咳着從門後走了出來,皺眉輕蹭自己握槍的手指上沾着的血跡。
他關了保險, 将槍放在桌上, 視線已經在原嘉逸的傷處上大致地掃了一圈, 半蹲在薄慎言面前問道。
“薄總裁, 救護車應該……咳, 咳……很快就到了,我幫原醫生做一下止血可以嗎?”
薄慎言小心翼翼地抱着原嘉逸, 低聲哽咽,“你, 你動作要輕一點……”
段浮點點頭, 順手掏出西裝褲口袋裏封閉嚴實的紗布, 擰開酒精在自己的手上倒了一點簡單消了毒,上前擡起原嘉逸的手,動作幹脆利落地為他處理起傷口。
“Glock44……貫穿傷, ”段浮看到傷口,緊張的心情微微放松了幾分,“.22 Long Rifle口徑的子彈,傷口不大。”
“他的手……還能恢複正常嗎?”
薄慎言幾乎不敢聽答案。
段浮垂眸專注于手上的動作,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門外傳來救護車到達附近的警笛聲,段浮也剛好拄着桌子站起身,他又把手按在口鼻處輕捂着,向薄慎言解釋道。
“那光頭對原醫生似乎沒有惡意,他刻意把槍開在了虎口,即便有空腔效應,原醫生也只是受了皮肉傷, 如果……咳咳,咳……如果按照我的判斷,應該連骨頭都沒有刮碰到。”
倉庫的大門發出轟的一聲,沃澤穿着規整的警服首當其沖地闖了進來,他先是蹲在原嘉逸面前查看了一下被段浮止過血的傷口,起身又朝那幾個被段浮擊斃的綁匪走去。
“大少爺……”
段浮淩厲的氣場在看到沃澤後瞬間矮了半截,略顯唯諾地小步跟在他的身後,又仿佛不敢離他太近。
“你他媽傻逼嗎?!”
沃澤扯下手套,啪地摔在段浮臉上,一腳踹向他的肚子怒罵道,“用自家的槍殺人?一會兒警察來了做彈道分析你怎麽解釋!”
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倒在地上,段浮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臉色青白地道歉,“對不起,大少爺,事出緊急……我沒來得及想那麽多……”
光頭的屍體方向傳來了放得極輕的腳步聲,沃澤眯起眼睛,從腰後掏出槍,貼着牆壁走了過去。
他架起左臂托着槍,到了拐角處迅速轉身,将槍口對着那腳步聲傳來的地方。
“別殺我!別殺我!嗚嗚……”
盛瀾抱着頭蹲在地上,凄慘地扯着嗓子哭喊。
沃澤手裏掐着的是警隊的槍,不能随意開,他看見盛瀾那張臉,就沒來由地讨厭,外加從薄慎言那裏得知的部分真相,就已經足夠讓他對盛瀾失去全部的好感。
他将槍揣回腰後,擡胳膊時制服袖子抿出一道褶皺,踩着锃亮的制式皮鞋走到盛瀾身邊,居高臨下地瞅着他那張沾了血也仍舊漂亮非凡的臉。
“警察……”盛瀾哆嗦着手指抱住沃澤筆直的長腿,臉貼在他的褲子上哭喊,“救救我,我還生着病……”
沃澤俯身推開盛瀾的手臂,曲着皮鞋前尖蹲下身來,握住盛瀾的下巴眯眼審視他。
“救救我……警察叔叔……”
盛瀾十分清楚自己的優勢,但凡有一口氣,他都不會放棄勾引人的本性,發現沃澤定定地看着他,便回握住他健碩的手臂,楚楚可憐地落着淚。
沃澤深吸口氣,捏着他下巴的指尖逐漸用力,揚手就是一大巴掌。
“我操|你媽的。”
還沒晉升到刑偵總隊長之前,沃澤在平日裏是拿重狙和步|槍訓練的,此時朝盛瀾的臉打上這麽一巴掌,險些當場将他送走。
盛瀾痛得連喊都來不及,直接暈了過去。
沃澤走到段浮身邊,拿起他那把槍用手套擦去指紋,走回到那幾具屍體邊上朝着非致命處又開了幾槍,營造出一個非專業人員開槍的假象,然後蹲下身子,把槍塞進了盛瀾的手中。
半晌,救護人員才匆匆擡着擔架奔了進來,迅速而專業地将原嘉逸送上救護車,薄慎言顧不上去看段浮的情況,擡手蹭了一把眼淚,跟着一起坐上救護車。
剛過了兩個彎道,一輛大紅的法拉利812便從救護車後面疾馳而來,被它震耳欲聾的轟油門聲打斷了思路,薄慎言朝窗外瞟了一眼。
段浮虛弱地垂着腦袋躺在副駕上,駕駛座裏是沃澤那個被全家捧在手心裏寵愛着的嚣張弟弟沃野。
他一邊開車,一邊用手握着一瓶氣霧劑怼在段浮口鼻處,俊美的臉上表情猙獰,似乎在不停地罵着幾近昏迷的段浮。
薄慎言從未有過這樣羨慕的情緒。
手中握着的原嘉逸的右手根本捂不熱,他好像把所有的血都流幹了,只剩一個空洞蒼涼的軀殼。
“嘉嘉……嘉嘉……”
像是落水時掙紮無果的緊急關頭卻攀住了一根流經的浮木,薄慎言握住原嘉逸的手,半分都不敢松開,低頭伏在他腰側低低地喚着他的名字。
原嘉逸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把自己的前半生通通回憶了一遍。
原淼年輕時青春洋溢的笑臉,去幼兒園接他放學時欣喜地問他想要吃什麽晚飯,即便再怎麽讨厭垃圾食品也會給他買上一小份的串串,撒上她喜歡的辣椒,幸災樂禍地笑着看他辣得小臉通紅也要嘶哈着吃完的倔強模樣。
小時候的原嘉逸也不喜歡表露自己的脆弱,辣得滿眼水光也不肯讨饒,最後還是原淼心疼地把他抱在懷裏喂他喝水。
那時候的原淼深愛着盛江河,整日為他痛苦地流淚,然而仍舊愛而不得。
她本無意于撩撥,可盛江河卻主動找上了她,聲稱想要和她在一起,願意給她一個溫暖的家。
薄慎言一直守在原嘉逸的床邊,手指壓在他的手臂上,限制着他時不時亂動的左手,不敢用力,但也不敢放開。
原嘉逸仍舊暈着,眉頭也死死皺着,不知道他在夢裏看到了什麽。
“……嗚……嗚……”
他的淚水順着眼尾滑落到枕上,薄慎言擦去一滴,便會又接着滲出一滴。
薄慎言的眼睛也被自己蹭得紅腫。
從見到原嘉逸的第一秒,他的眼淚就沒有停下。
直到原嘉逸出了手術室,薄慎言對他親自召來的老教授,進行了不下百次的糾纏有關于原嘉逸的手會不會恢複正常的問題。
但老教授仍舊保持着追求真理,不畏強權壓迫的态度告訴薄慎言,雖然擊穿原嘉逸手掌的傷口确實沒有蹭到骨頭,但不要提前僥幸于影視劇裏面的橋段,要抱有心理準備,想要恢複成原來的樣子,實在很困難,不過如果要勤于練習,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薄慎言很想鑽進他的夢裏,不顧一切地擁抱着他,親吻他的嘴唇,讓他不要害怕。
可他不能,他做不到,也沒有資格。
他只能這樣看着原嘉逸一個人在夢裏掙紮,傷心欲絕卻又無法脫身。
原嘉逸睡了三十七個小時,兩千二百二十分鐘,十三萬三千二百秒鐘。
這期間裏,薄慎言的視線一秒鐘都沒有離開過他,連眨眼都是分秒必争地迅速睜開。
再清醒過來的時候,原嘉逸目光空洞地望着慘白的天花板,木然地眨着眼睛,像是感受不到手上的痛意一樣,拄着左手就想要坐起來。
薄慎言看着原嘉逸睜開眼睛,可他卻連一聲都不敢吭。
他只能下意識地伸手去按下了床頭鈴,然後近乎貪婪地望着面前鮮活的,眨着眼睛的,與他呼吸着同一片空氣的原嘉逸。
看到他不由分說地就想要坐起身來,薄慎言驚得滿頭冷汗,急忙站起身來阻止他。
“嘉嘉,你躺下,你不能起來,求你……”
薄慎言的眼淚噼裏啪啦地掉,說到後面時,他已經難以再發出聲音。
原嘉逸順從地随着他的力道躺回到床上,怔怔地瞅着阻攔他坐起身來的男人,不發一語。
“嘉嘉,渴不渴,我給你的嘴唇上潤了水,現在哪裏痛,你跟我說……”
握着他輕顫的手指,薄慎言哭得半跪在床前,聲音抖得厲害。
“你罵我吧,嘉嘉,你罵我吧……等你好了……你殺了我也沒關系……求求你不要這樣……”
“……我,”原嘉逸的喉嚨出了血,此時發起聲來,那種痛苦可想而知,但他卻還是用力地吞咽着早已近乎幹涸的口水,“……我媽媽呢……”
薄慎言艱澀地說道,“……媽媽被我送到了很安靜的地方。”
原嘉逸緩慢地點點頭,“那……薄先生在這裏……做什麽?”
“……我……我愛你,我以後不會離開你,哪怕一分一秒都不會離開你,”薄慎言親吻着他的指尖,眼淚不停地掉,“我愛你……”
“薄先生,我什麽都沒有了。”
“您的喜歡對我來說……”
原嘉逸疲憊地阖上眼睛,動動麻木的手指。
“一文不值。”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真的太難過了……
多跟我說說話吧,以後我是真的不寫虐文了,代入感太強了。
感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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