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原嘉逸的冷血讓薄慎言尤為震驚, 他就站在離原嘉逸不到半米的距離,此時卻恍若隔着銀河。
“慎,薄先生是不是覺得我很會騙人?”
看到男人臉上那副心碎的樣子, 原嘉逸竟憑空生出一抹快意。
再加把勁, 薄慎言就徹底從他生活中離開了。
薄慎言的領帶已經被他自己扯得松垮, 混合着眼中迷茫的淚光, 若不是身上沒有酒味兒, 這時候的他倒像是個酗酒成瘾的醉鬼。
“可他是你哥。”薄慎言還想争取一下。
對于原嘉逸這個人,他是認定了的, 原嘉逸想要錢,他就可以給他, 多少都可以, 全部都可以。
雖然接受的是西方的開放教育, 但薄慎言的思想卻比很多傳統的人還要固執。
他既然碰了原嘉逸,就這輩子都不會放開他。
如果原嘉逸真的連為盛瀾做一次骨髓配型都不肯,那他只能派人在骨髓庫中篩查, 只要是他能出得起的價格,就怎麽也要将那位供者請來,只要這份恩情還上了,他就不欠盛家了。
原嘉逸仍舊置若罔聞, 低頭靠在鞋櫃上一聲不吭。
半晌,他擡起頭,眼裏閃着諷刺的笑意,“是不是如果盛瀾的心髒出了問題,我要是不給他,你還會為了他剖開我的身體啊?”
“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薄慎言眸中溢出痛色。
原嘉逸挑挑眉, “難道不是嗎?”
薄慎言沒有感受過父愛,他不願意原嘉逸也是這樣,所以他這麽想要原嘉逸幫盛瀾,一部分原因也是希望原嘉逸和盛江河的父子關系可以得到修複。
對盛江河的懲罰他仍舊不會手軟,但原嘉逸是個善良的人,在多年後的某一天,也許還會因為惦念父親而想要盡孝。
他只是不想讓原嘉逸失望。
“希望你的決定,不會讓你後悔。”
原嘉逸無論做出什麽選擇,薄慎言都會始終如一地尊重他,支持他,雖然對他的失望在所難免,但他愛他,就願意縱容他。
可是這話聽在原嘉逸耳朵裏,就變成了另外一個意思。
他明白不知事情始終的薄慎言此時對他一定是失望透頂的,所以這話,也就是一種變相的告別。
眼淚已經被原嘉逸盡數憋了回去,看着身前溫柔高大的薄慎言,他拼命抑制着自己想要擁抱他的雙手,微微側過頭不再看他。
“嗯,不會後悔。”
薄慎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
說罷,他拉開門,轉身離去。
關門的聲音仍舊是像往日一樣輕柔,擔心将他吵醒的力度。
早已被薄慎言換了的夯實門板沉悶篤定地隔絕了樓道裏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原嘉逸終于咳嗽着躬下身子,脫力地坐在了地上。
“造孽。”
趴下把腿從糯米的身下抽出,晃晃蕩蕩地甩着尾巴朝原嘉逸走過來,來回邁着他伸開的兩條長腿,趴在原嘉逸臉前細看,嗓子裏發出本不該由它這麽一個膘肥體壯的大狗發出的奶音。
“咦嗚……”
“你還願意理我啊。”
原嘉逸擡手摸摸它的耳朵,扯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
“嗚……”
趴下不會言語,但它聰明,它看得出原嘉逸身上溢出的悲傷情緒。
于是它像小時候那樣,努力将自己團起來,坐在原嘉逸的腿上,企圖讓他通過撫摸自己從而恢複好心情。
原嘉逸自然明白它的意思,只是趴下如今實在太重了,本來應該再過幾個月才長成成犬,現在的重量就已經達到了八十多斤,此時這樣貿然坐在身上,原嘉逸險些一口氣沒上來厥了過去。
要放做往日,原嘉逸是肯定要笑着把它推開,然後說“這麽大了還好意思往我身上坐”,可今天他卻負氣般地抱緊了趴下的身子,還将它的四條腿都攏在懷裏,像是抱嬰兒一樣,小心翼翼地視若珍寶,但比起懷中的嬰兒,此時的原嘉逸卻更像是一個鬧脾氣的稚童,環抱着自己心愛的玩偶不肯放手。
“趴下是小笨蛋。”
原嘉逸貼着趴下的耳朵低聲罵它。
“嗷嗚……”
趴下伸出舌頭使勁舔了一口原嘉逸的臉。
罵吧罵吧,只要你高興。
“糯米也是。”
原嘉逸笑了一聲,揉揉它的臉。
“嗷嗚……”
趴下騰地一下坐起身來,噠噠噠地跑到熟睡着的糯米面前,俯身叼住它的後頸,拖着它一路走回到原嘉逸身邊,輕手輕腳地再次窩坐在原嘉逸懷裏。
糯米生氣地拍了趴下一巴掌,蹦到原嘉逸的肩頸上,打着哈欠想要繼續睡。
原嘉逸環住趴下寬厚的背,把臉藏進了它蓬松的毛發裏,啞着嗓子嗚咽起來。
“我舍不得……”
他哭得聲音不大,極力壓制着內心的苦痛。
趴下和糯米都不會說話,只能瞪着兩雙懵懂的眼睛輕舔原嘉逸的臉和掌心,以此來作為陪伴。
哭到臉上都有點失去知覺,原嘉逸才在兩個崽子咕咕直叫的腸鳴聲裏回過神,他有些抱歉地摸摸它們的頭,扶着鞋櫃從地上站起身來。
“都怪我,忘了讓你們吃飯。”
坐久了的腿冰涼發麻,他剛走了一步就差點跪在地上,扶住牆才不至于摔倒。
原嘉逸恨透了自己這副沒用的樣子。
這麽多年以來,他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産生過依賴,他和原淼之間,更多的,是他照顧她。
被盛江河在腳踝上鎖着鐵鏈禁锢到昏暗的小房間裏時,他沒有哭,他知道越哭越求饒,便會被打得越慘。
原淼也就會更倒黴。
原嘉逸到現在還記得有一次原淼剛靜脈注射完致幻速度極快的冰|毒,果然沒多久她就開始神經錯亂,胡言亂語,甚至蹲在牆角捂着腦袋,恐懼畏縮地放聲痛哭。
可又過了一會兒,她就站起身,獰笑着朝他緩慢地走來,拿着他在學校做手工的小刀,笑着對他說,“嘉嘉,把手給媽媽,媽媽想讓你幫個忙。”
天真的小原嘉逸一直相信媽媽的話,雖然看到原淼這樣,他也很害怕,但出于對媽媽的愛和信任,他還是伸出了糯白的小手遞給了她。
原淼拿出一個瓶子,一個很不幹淨的飲料瓶,放在了一邊。
那把幫着小原嘉逸做出了無數色彩缤紛的小房子的美工刀,就在他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劃破了他的掌心。
“媽媽……疼……”
小小的原嘉逸皺着鼻子哭了起來,可又不敢哭得大聲。
他不知道媽媽為什麽突然會變成這樣。
那時候他大概六歲,有很多事都不明白,以為所有的小朋友都需要有這樣痛苦的過程,才能長大。
他以為這就是老師給他們講過的磨砺。
在原淼還沒有變得精神失常時,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很多人來家裏,先是拿着細細長長的針尖紮一下他的手指,然後過了幾個小時,又會将正在認真寫作業的他帶出來,綁在床上,撸起袖子,用比之前更長更粗的針管刺進他肘彎的血管裏。
很疼,很暈,很想吐,但是小原嘉逸不敢哭,也不敢吭聲。
因為媽媽看到他哭,就也會撕心裂肺地哭着跪在一個男人的腳邊,求他不要這樣做。
小原嘉逸舍不得媽媽哭,所以他總是乖乖地聽給他抽血的人的話,可無論他怎麽乖,媽媽仍舊每次都會跪在那個人的旁邊乞求,磕頭,磕得額頭上滿是鮮血。
那人真的很恐怖很可怕,在某一次被原淼煩得忍無可忍時,他俯身揪住了原淼的頭發,示意身後的人拿出一個針管,将裏面渾濁的白色液體推進了原淼的血管裏。
原淼痛苦地抓撓着自己的手臂,拼命從那傷口裏往外擠血,又去奪男人手中的針管,想要把自己的血抽出來。
看着媽媽滿地翻滾的凄慘模樣,小原嘉逸終于哭出了聲,他大聲地求着男人不要傷害媽媽,也在無助之下,哭着叫那個男人爸爸。
他看到過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來接他們放學,每當他們大聲叫出爸爸的時候,他們的爸爸都會把他們高高地舉起來,大聲地笑着說乖孩子。
小原嘉逸不求被誇乖孩子,他只想讓媽媽不要再痛苦。
“爸爸,我會乖,你不要再打媽媽了,”小小的原嘉逸只會哭,他打不過任何一個人,也沒辦法拯救自己的媽媽,只能一聲聲地哀叫着,“爸爸,求求你了,不要再打媽媽了。”
他不懂他的爸爸和其他小朋友的爸爸不一樣,還以為男人被叫這個稱呼就會很開心。
可男人大步走過來,一巴掌打到他的臉上,恨聲警告他不許再叫爸爸這兩個字,永遠不許叫。
小原嘉逸害怕得不敢吭聲。
他望着躺在地上的媽媽,迷茫地掉着眼淚。
就像是現在一樣。
晚霞穿過明淨的窗戶,帶着早春的寒涼,努力罩住坐在地毯上的原嘉逸。
似是要為他帶來一絲暖融。
趴下和糯米吃得津津有味兒。
原嘉逸慢慢躺在地上,愣愣地仰頭看着淡粉色的天空。
冬天過去了。
下一場大雨吧。
他最喜歡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難受。大家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們甜回來的,請對守約桑有信心。
感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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