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聽到薄慎言的話,原嘉逸驚得微微張大了眼睛。
大老板也偷聽人說話?
薄慎言淡淡開口:“我沒偷聽,我又沒睡。”
原嘉逸臉上的驚恐更甚。
他竟然能聽到自己的心裏話?
“你說出來了。”
“……”原嘉逸尴尬地按按口罩,“薄先生,我是怕我同事過來打擾到您。”
聽他這麽委婉地做出提醒,薄慎言也想起了之前的約定,有點不好意思地瞅他一眼,繼續阖眸休息。
原嘉逸也累得要命,但兩個輸液的人要是都睡了,可就危險了,急診護士都很忙,沒有多餘的時間來照看兩個僅僅只是發燒的病人,一切還要全憑自己。
他懶懶地靠在扶手上,手腕撐着下巴,仰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兩人的輸液瓶滴壺,用下落的液體轉移着昏昏欲睡的意識。
薄慎言的鼻梁很高,睫毛也很長,閉眼安睡的時候,幾乎碰到了口罩的邊緣,被醫院慘白的燈光照着,整張臉卻越發顯得高級起來,與這嘈雜的急診室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因為是深夜就醫,來不及整理發型,此時的薄慎言松散着碎發,軟軟地垂到額前,仿佛帶着幾分少年氣。
原嘉逸羨慕地看着他。
盯了半晌,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手伸進衛衣口袋裏掏了半天,摸出一塊糖,輸液的手壓着糖身,另一只手靈巧地将它撕開,鬼鬼祟祟地從口罩下面塞進嘴裏。
他弄出的動靜極小,但還是被薄慎言察覺到,睜開眼睛好奇地看他,“吃什麽?”
原嘉逸偷偷咀嚼的動作戛然而止,抿着嘴轉頭回話,因為嘴裏的東西而有些吐字不清。
Advertisement
“……在呲糖。”
薄慎言看了眼他手中攥得緊緊的一角糖紙,沒有說話。
“您不能吃的,牙痛會嚴重。”
看他不吭聲,原嘉逸以為他因為自己沒給他吃,而有些生氣了,緊忙解釋。
“我又不想吃。”
嘁,挺大的人了,還吃糖。
“好,薄先生休息吧,我守着您。”
原嘉逸抿了下嘴唇,眼尾挂着淺淺的笑意。
從小到大身體素質一直不錯的薄慎言,幾乎沒怎麽打過針吃過藥,如今只能老老實實地坐在這裏好幾個小時靜待漫長的輸液,心情難免會很差。
他煩躁地伸長了腿,看到來來往往的人,又委屈地收回來,縮成一團窩在椅子裏。
看到他孩子氣的舉動,原嘉逸有點想笑,溫聲開口:“您有不舒服的感覺嗎?如果沒有,我把您的點滴速度稍微調快一點,就可以早點回家了。”
“沒有。”
薄慎言咳嗽一聲,嗓音低啞。
“好。”
原嘉逸站起身,掏出手機放在滴壺後面,對照着屏幕上的時鐘,手指撥弄着薄慎言的流量調節器。
他做事情的時候非常認真,淺色的眸子全神貫注地盯着下落的藥液,遍布深紅幹皮與倒刺的手背和整體白皙的手色差分明,有點……可憐。
那上面的傷,每次洗手的時候,都會很疼吧。
薄慎言擡眼打量着原嘉逸,目光在他身前上上下下地游移,很快,他皺起了眉。
“別弄了,你回血了。”
原嘉逸沒看他,眼睛盯着滴壺,随意應了一聲,“沒事。”
被他向來溫和地對待,薄慎言對原嘉逸突然冷淡的态度有點不适應,加之頭疼欲裂,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回的又不是他的血,他多嘴做什麽?
青年低喘着坐回到椅子上,低頭撥弄了一下回血的輸液管,看起來十分疲憊。
剛才專心處理薄慎言的輸液瓶,一時間忽略了自己也在打針,導致回的血有點多,捏了兩下之後,針柄邊上仍舊存着一絲血跡。
原嘉逸對待自己的事情,常常敷衍得厲害,看血回不到血管裏了,也不強求,難受地閉上眼睛轉了轉眼珠,繼而又睜開,想要看看薄慎言的狀态如何。
沒想到卻視線相對,薄慎言竟然一直看着他。
“薄先生不舒服?”原嘉逸馬上開始回想自己剛剛有沒有哪裏做得失态的地方,一臉關懷地問道。
“沒有。”
薄慎言惜字如金。
聽到他沒事,原嘉逸也不再多話,順從地點點頭,“您休息吧,大概四十分鐘之後就可以拔針了。”
說完,他又擡手動了一下自己的流量調節器。
原嘉逸的個子不低,肩寬腿長,加之又穿了一身黑熊似的寬大羽絨服,站起身來忙活半天,很難不讓別人注意到。
有忙裏偷閑的小護士抽空跑了過來,半蹲在原嘉逸旁邊甜甜地開口,“原醫生,我幫您處理一下吧?不然過了時間要重新紮一次。”
她說軟管裏的血。
還沒等原嘉逸點頭,她就掏出護士服口袋裏的筆,動作麻利地将軟管纏繞在筆杆上,纖細的手指彈了彈,很快,血又回到原嘉逸的身體裏,輸液管恢複了透明。
“謝謝你。”
原嘉逸溫聲道謝,小護士臉頰緋紅,連聲說不客氣,像只小鹿一樣歡快地跑回了護士站。
“你倒人緣好。”
薄慎言酸溜溜地開口,剛說完,自己便驚了一下。
他怎麽會說這麽酸的話?
“都是同事。”
原嘉逸比較遲鈍,沒有察覺出薄慎言陰陽怪氣的語境,愛惜地摸摸自己的羽絨服下擺,不太在意地說道。
“你可別忘了,你已經結婚了。”
薄慎言看他這幅樣子,怒意更甚,忍不住坐直了身體看他。
“別!”
原嘉逸被他的出言不遜吓到,也忙不疊地坐直身體看向四周,另一手幾乎就要伸過來捂住薄慎言的嘴。
他的動作舉止寫滿了對自己的否認,薄慎言難以置信地半張着嘴,“你是覺得我見不得人?”
“不是。”原嘉逸犯了難,可憐巴巴地看着薄怒的男人,“……可是,薄先生的命令。”
薄慎言的長相本就奪目,此刻坐在醫護人員都盡數認出的原嘉逸身邊,接收到的探究視線更是多了許多。
他也有點理虧,想了想,沒再開口,索性閉上眼睛不再理會原嘉逸。
那些小護士估計是沒見過幾個大夫吧,怎麽一個兩個的眼神,偏偏都死纏着他的人不放。
看他終于安靜下來,原嘉逸輕輕吐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
薄慎言的膚色白皙幹淨,但絲毫不女氣,是種十分健康的白淨,即便生了病在輸液,那只骨骼構造上佳的手看起來仿佛也蘊藏着無盡的力量。
只是微微有些泛白的指甲暴露了他的虛弱。
藥液太涼了。
原嘉逸探頭看着薄慎言的睫毛一動不動,這才放輕了動作,把剛焐熱一點的手從羽絨服口袋裏抽出來,小心翼翼地握住薄慎言的輸液管。
他經常生病,可好的也快,輸液之後沒多久,昏沉的腦袋就不怎麽痛了,手上的溫度也跟着恢複了很多。
估計是血管被溫和的液體浸潤得舒服了點,薄慎言發出沉重的呼吸聲,睡得很熟。
時代變了很多,人們的接受能力也越來越強。
來往的患者有好奇心重一點的,便忍不住朝這一對兒相貌非凡的男人多看幾眼,目光中盡是豔羨和祝願。
原嘉逸毫無察覺,習慣性地擡手扶了下眼鏡,動作猛然頓住。
他今晚戴了眼鏡出來,薄慎言竟然沒有阻止。
餘光偷瞄着身邊男人的側顏,原嘉逸頗為感激地抿了一下嘴唇,把手指握得更緊了一點。
四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薄慎言暈乎乎醒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原嘉逸給自己拔完針,幹淨漂亮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力度輕輕淺淺,帶着一絲微麻的刺痛感。
“我……”他剛開口,就發現嗓子裏幹得不行。
原嘉逸看他醒了,也沒把手還給薄慎言讓他自己照看,只繼續垂眸按着他的針孔,伸手去掏懷中的水瓶。
“薄先生渴了吧,喝點水。”
青年的體溫是有限的,薄薄的一層塑料也沒辦法焐熱,但他已經盡力了。
薄慎言握着那瓶礦泉水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努力感受着瓶身上殘餘的溫度。
看他呆愣半天,原嘉逸以為薄慎言大病初愈,沒有力氣打開瓶蓋,就又伸手拿過來夾在腿間,騰出一只手匆匆擰開,再度遞到他唇邊,中指和無名指輕夾,順勢拉下他的口罩。
“喝吧薄先生。”
薄慎言就着他的手淺啜了一口,轉而歪頭看他。
原嘉逸戴着口罩,眸中始終湧着溫和的笑意,瞅他喝完了,便問了一句,“薄先生喝好了嗎?”
“嗯。”
握着自己手背的手仍舊冰涼,修長的手指因為按着針孔的動作,只能彎折起來,由于薄慎言的動作幅度,那幾根微曲的指尖會時不時地刮碰到他的掌心。
很涼。可卻好像糯米伸出帶着倒刺的舌頭,在舔他的手一樣細細發癢,發燙。
原嘉逸轉過頭拉下自己的口罩,舉起礦泉水大口大口地喝着,他似乎是很渴,喝得有點急,有水漬從他唇畔泌出。
鬼使神差地,薄慎言擡起活動自由的那只手。
緩緩蹭了上去。
“慢點喝,喝完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