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煮粥的水放得有點少了。
原嘉逸重新添了水,拿勺子邊攪拌邊回想盛江河的話。
“薄家人自始至終都認為給薄老夫人捐獻骨髓的人是瀾瀾,所以當年肯給我們盛家2%的薄氏股份,還說兩個孩子在成年之後,如果有感情基礎,就可以結婚。”
作為一個父親,面對自己兒子的終身大事,盛江河竟變得不那麽暴躁,溫聲和氣地跟原嘉逸敘述往事。
但他沒有解釋為什麽明明是原嘉逸去捐了骨髓,到頭來,薄家人感激的卻是從始至終什麽都沒有做的盛瀾。
原嘉逸不擅争辯,也不想,只是跪在地上安安靜靜地傾聽。
畢竟原本他也沒有想從薄家得到什麽。
能救人就行。
誰救的,救了誰,救了之後會擁有什麽。
他通通不關心。
盛江河對原嘉逸的順從聽話表示十分滿意。
“你學着哥哥的樣子,把薄老夫人哄得高高興興的,”盛江河捋捋原嘉逸已經開始蓄起的劉海,又做出一副慈父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給了承諾,“等你下次回來,我就讓你見見你媽媽。”
聽到這句話,原嘉逸才像有了心跳的正常人一樣擡起頭來,滿眼水光,“盛先生,真的嗎?”
金屬勺子的導熱性極好,燙得原嘉逸被拉回現實。
他敷衍地吹吹燙到的食指,眼中滿是喜悅。
把鍋裏的粥吃得一幹二淨,原嘉逸鼓着肚子回到了卧室,洗漱過後将臉上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遍,抱着趴下把玩了好久,又喂它吃了點小零食,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歡喜,坐到桌邊又幹了幾千字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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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的傷被身上的衣服反複摩擦,又疼又癢,他也沒太在意,長久以來都是這樣的,這一次與往日相比已經輕松很多了。
心中這麽想着,原嘉逸的眼睛卻越來越模糊,嗓子也冒火得厲害,身上越來越冷。
他合上電腦,抱着毛毯窩在床角縮成一團,暈乎乎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又被一股大力推醒,他茫然地張開眼睛望過去,發現薄慎言正站在他床邊低頭看他。
“……薄先生?”
原嘉逸吓了一跳,加之嗓子又啞了很多,一時有點狼狽,礙于禮貌,只能掙紮着從床上坐起來。
“……我的牙很疼,”薄慎言操着和他一樣沙啞的聲音開口,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他撓了撓喉結,又說,“我想着讓你幫我再找點藥,就進來了,結果發現你好像也發燒了。”
“啊?”
被他說着,原嘉逸才想起摸摸自己的腦門,果然溫度不低。
不過老板的身體要更重要一點,薄慎言要是有閃失,那自己可就沒錢給媽媽治病了。
原嘉逸套上外套,腳步虛浮地走到廚房給老板燒水吃藥,沒想到高估了自己,一頭紮倒在地毯上。
爬起來後,發現薄慎言已經套上了及至膝下的厚重長外套,手裏還拿着另一件,修長的手朝他伸過來。
“我帶你去醫院。”
薄慎言的臉色潮紅,滿面病态,腮邊微微浮腫着,眼神也很是疲憊。
原嘉逸沒怎麽聽清他的話,以為是讓自己扶他,立刻狗腿地搭住老板的手腕,“薄先生,我去套件衣服可以嗎,有點……阿嚏……冷。”
“這件給你。”
手中被塞進一件沉甸甸的大衣,原嘉逸抱住衣服,受寵若驚地擡頭看他,“給我的?”
薄慎言難受得厲害,再加上自己從來沒有把一句話重複多次的習慣,便沒有回答他,穿好鞋就走進了地庫。
這些天忙得不行,導致原嘉逸根本沒有時間去地下商場買過冬的衣服,如今平白無故得了件羽絨服,對他來說屬實是件既省時又省錢的好事情。
穿上暖和的新衣服,他小跑着到鏡子前晃了一圈,有錢人買的衣服果然無可挑剔,剪裁幹淨利落,卻十分大方好看,原嘉逸覺得自己甚至眉清目秀了幾分。
只是稍微有一點點長。
原嘉逸拎着羽絨服下擺,順着旋轉樓梯進了地庫,看到薄慎言正坐在駕駛座裏發動車子,心下一急,連忙又小跑着朝他奔去。
“……呼,薄先生,”原嘉逸哼哧哼哧地上了車,坐在副駕上勸他,一臉擔憂,“我來開車吧,您看起來很不舒服。”
薄慎言低頭鼓弄着手機,聞言瞟他一眼,沒吭聲。
“薄先生,要不我來……”原嘉逸以為發燒的熱度已經開始影響了薄慎言的聽力,心道不好,手搭在門上,作勢就要下車換人,口中自言自語,“這下完了,聾了……”
“沒聾,”薄慎言咳嗽一聲,“你比我嚴重,系好安全帶。”
原嘉逸心虛,只能乖乖系好,縮在真皮座椅裏裝鴕鳥。
“去市人民醫……”
薄慎言啞着嗓子對手機導航說道,‘院’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原嘉逸迅速地伸頭過來,噘嘴打斷,“不不不,去最近的醫院。”
青年整個人藏在寬大的黑色羽絨服裏,頰邊泛着淡紅的色澤,估計是剛剛下樓的速度快了些,亦或者是燒得更嚴重了。
肯定很熱吧。
這樣想着,薄慎言竟然就真的擡手摸向了面前漂亮飽滿的額頭。
滾燙的溫度仿佛刺痛了薄慎言的指尖,他先是躲了一下,繼而又将冰冷的手指覆在上面。
兩個發燒的人,就這麽互相取暖……也挺好。
原嘉逸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到,頓時,腦袋像受了驚的烏龜一樣縮回到羽絨服的帽子裏,只露出一雙眼睛偷看薄慎言。
沒想到正好和手主人不滿的視線相對,他又乖乖地把腦袋送出來,伸長脖子,發燙的腦門貼回到薄慎言紋絲未動的手掌中。
有錢人的暖手方式好奇怪。
手中的額頭溫度所幸降下來了一點,薄慎言面色稍霁,狀似不在意地收回手,揣進口袋裏磨蹭着指尖殘留的餘溫,順勢掏出手機對着導航重複,“去市人民醫院。”
“……”
原嘉逸抿着嘴唇糾結不已,卻又不敢再出言阻止,手指在兜裏默默捏住出門前在包裏抓出來的口罩。
見機行事。
薄慎言車開得很穩,過減速帶的時候,阖眸休息的原嘉逸甚至絲毫未曾察覺,睡得十分舒服。
急診。
挂好號,原嘉逸殷勤地伺候薄慎言落了座,自己挑個牆角的位置,局促地縮在那裏等待輸液。
沒想到薄慎言邁着長腿走了過來,一臉不滿,“跟我坐在一起你很掉價?”
“……沒。”
原嘉逸被他的倒打一耙擊得啞口無言,咽下解釋,安安靜靜地縮頭裝死。
有錢人的想法真是說變就變。
冰涼的液體緩緩滑入血管,原嘉逸體內的燥熱和高溫被迅速降了下來。
也有了閑暇的心情開始東張西望。
他今天穿得這麽高貴,急診的同事應該認不出來吧?
原嘉逸在口罩下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剛要緩口氣,就聽到斜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
“哎呀,老原,”宋揚估計是來幫忙會診,手上拎着一大串空的輸液瓶快步走來,笑哈哈地拍在原嘉逸的肩上,“咋大半夜來這了呢?”
被突然出現的宋揚吓得魂不守舍,原嘉逸騰地一下從座位上彈起,顧不上被他拍疼的背後淤傷,舉着自己的輸液瓶塞給宋揚,就朝離門口較近的座椅走去,企圖擋住他身後閉眼休息的薄慎言。
“那是你朋友啊?”宋揚比原嘉逸矮了點,探頭探腦地踮腳打量着靠在椅子裏氣質不凡的薄慎言,又注意到原嘉逸身上的衣服,“吔,是你朋友,你倆的衣服都一樣的。”
末了又補一句,“哈哈,你比他矮點,你的都快垂到地上了。”
原嘉逸噎了一下,無暇顧及宋揚的補刀言論,只想着千萬不能讓他看到薄慎言的臉,随手奪回輸液瓶挂在了旁邊鈎子上,擡掌拽住宋揚欲要上前打招呼的手,神秘兮兮地悄聲道,“那是我的一個大表哥,脾氣特別不好,砍過人,肚子上有一條這麽長的疤,你可千萬不要惹他。”
身後的薄慎言似乎睡得不怎麽舒服,輕輕動了下腿,口袋裏的勞斯萊斯鑰匙掉在了地上。
宋揚眼珠子冒着綠光,像餓瘋了的狗一樣咽了下口水。
“你這哥哥還缺弟弟嗎?要不把我砍了給哥哥助助興?”
“不缺了不缺了,他有我足夠了,你快去忙吧。”
原嘉逸生怕宋揚再做出什麽草率的舉動,只能捏着輸液瓶坐回到薄慎言身邊貼身保護他,兩指夾出兜裏的口罩,協同輸液的另一只手揪起細繩,穩穩當當地挂住熟睡着的男人的兩只耳朵,扣在他臉上。
彎腰撿起車鑰匙,再直起腰身來,原嘉逸卻一眼望進薄慎言拉下口罩凝視着他的冷漠眼神。
“你為什麽要擋住我的眼睛。”
原嘉逸語塞,總不能說他是故意的。
再說,擋眼睛也……沒什麽吧。
網上曝光犯罪嫌疑人的時候,不也都擋着眼睛嗎。
薄慎言氣色不好,腫着半邊臉看他。
“我很容易砍人的,小表弟。”